地图上的蓝色箭头化为了钢铁与血肉的洪流。北翼攻击群如同出鞘的利刃,直插交趾军队突入阵线的侧后。龙达王子所在的、经过重组和加强的尖刀班,被赋予了此次钳形攻势北翼最前锋的艰巨任务——为装甲分队开辟通路,并夺取代号“鹰巢”的普农斯罗克山(Phnom
Sruoch)
的一处关键前沿高地。
引擎轰鸣,M48“巴顿”坦克庞大的钢铁身躯在林间艰难开进,碾碎灌木,压倒小树。龙达和尖刀班的新任班长(巴颂因轻伤不下火线,但仍指挥着班级)以及补充来的新兵们,紧跟在坦克的侧后和间隙中,利用这移动的堡垒掩护自己,警惕地搜索着任何可能隐藏着反坦克火力的角落。
“左侧树林!动静!”观察手阿南嘶哑地喊道,他的额头还缠着渗血的纱布。
话音未落,一道白烟从林间窜出!
“RPG!”有人尖叫。
轰!火箭弹击中领先坦克的正面装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耀眼的火光。坦克猛地一震,但厚重的装甲扛住了这一击,炮塔迅速旋转,90毫米主炮喷出复仇的火焰,将那片树林炸得枝叶横飞,隐藏其中的交趾火箭筒手瞬间被吞噬。
“前进!快!不要停!”坦克车长从舱盖里探出半身,对着步兵们大吼。
队伍继续艰难推进。交趾军队的抵抗异常顽强,他们利用每一处沟壑、每一片丛林、每一个残破的建筑废墟布置下致命的火力点。子弹如同泼水般扫来,不断有暹罗士兵中弹倒下。
龙达紧握着步枪,心脏狂跳,但数月来的残酷训练和不久前经历的生死考验让他的动作近乎本能。翻滚、跃进、瞄准、射击、寻找下一个掩体。他看到一个补充来的新兵因为恐惧而动作僵硬,差点被流弹击中,他一把将其拽到坦克后面。
“跟着坦克!看着它的履带印!别抬头乱看!”龙达对着新兵吼道,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几乎听不见,但那坚定的眼神传递了信息。
尖刀班的任务是清除阻碍坦克前进的“钉子”。在一次坦克被前方密集火力压制时,班长巴颂打出几个手势。龙达和阿南立刻从左右两翼匍匐前进,利用地形接近一栋冒着烟的半塌房屋,那里有交趾的机枪在咆哮。
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急促的步枪点射后,房屋里的枪声戛然而止。龙达从窗口跃出,对着后方打出“清除”的手势。坦克得以继续前进。
越靠近“鹰巢”高地,抵抗越发激烈。交趾军队深知此地的重要性,布置了重兵把守。坡度开始增加,坦克的推进变得更加困难,步兵暴露的风险更大。
“不能再依赖坦克了!步兵散开!突击!”巴颂班长下令。
最残酷的攻坚战开始了。尖刀班的士兵们必须以散兵线向山上发起冲击。交趾军队的机枪、步枪和迫击炮弹如同雨点般落下。
龙达看到一个战友被炮弹破片击中,惨叫着滚下山坡。他咬着牙,和阿南互相掩护,利用岩石和弹坑一点点向上挪。他们的目标是一个不断喷吐火舌的机枪工事。
“烟雾弹!”龙达喊道。阿南奋力扔出烟雾弹,灰白色的烟雾在阵地前弥漫开来。
“上!”
两人如同猎豹般从烟雾中冲出,龙达用全自动火力压制工事射孔,阿南则精准地投掷手榴弹。轰的一声,工事里的枪声停了。
他们终于冲上了高地边缘。短兵相接的壕内战瞬间爆发。刺刀、枪托、拳头、甚至牙齿都成了武器。怒吼声、惨叫声、枪械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龙达的刺刀捅入一个交趾士兵的胸膛,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来不及恶心,立刻转身格挡开另一个敌人的劈砍。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哼——是班长巴颂!一个高大的交趾士兵正用枪托将他砸倒。
龙达想也没想,怒吼着扑了过去,用尽全力将刺刀从侧面刺入那名敌兵的肋下。敌兵倒地,龙达拉起巴颂。
“没事吧,班长?”
“死不了!”巴吐出一口血沫,抓起枪继续战斗,“夺下指挥所!那边!”
最终,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尖刀班的残存士兵们终于肃清了高地上的守军,将暹罗的王旗插在了“鹰巢”高地的最高点。
龙达拄着枪,站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俯瞰下方。可以看到,通往交趾军队纵深的5号公路如同一条丝带,此刻正暴露在他们的火力视野之下。而下方,暹罗军的后续部队正沿着他们用鲜血打开的通道源源不断地开进,巩固战果。
他喘着粗气,看着身边又减少的熟悉面孔,看着山下正在燃烧的土地和仍在进行的激烈战斗。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更加坚定的觉悟。
他守住了这里,为整个钳形攻势的北翼打下了最关键的一颗钉子。疯王子龙达,此刻真正成为了一名历经血火、赢得同胞信赖的战场指挥官和战士。而他知道,这仅仅是反击的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他默默捡起一个牺牲战友的弹匣,装进自己的胸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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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力之河》
善之种,播于沃土,得繁花硕果,香飘四季,福泽绵长;
恶之棘,种于心田,生锐刺毒藤,缠缚其身,苦痛自尝。
因果之律,如恒河沙数,分明不虚,贯穿生死轮回之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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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领“鹰巢”高地后,尖刀班和后续跟上来的暹罗部队迅速巩固防御,建立环形工事,并派出侦察小队向四周丛林地带渗透,清剿残敌并探查敌情。
在一次向高地东北侧丛林延伸的侦察行动中,龙达带领的一个小组与一伙身份不明、装备杂乱但眼神异常警惕警惕的武装人员不期而遇。双方几乎同时发现对方,瞬间剑拔弩弩张,枪口互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别开枪!我们不是交趾人!”对方队伍中,一个看似头领、穿着破烂不堪的真腊国旧式军服的中年男子用带着浓重高棉口音的暹罗语急促地喊道,“我们是真腊皇家军队的!诺罗敦国王的忠诚士兵!”
龙达心头一凛,立刻举起手示意己方士兵保持警惕但不要开火。他仔细观察对方:这些人面黄肌瘦,军服污损,许多人带着伤,但紧握的武器和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一种绝望中的坚韧,而非交趾军队那种职业化的凶狠。
“证明你们的身份!”龙达冷静地回应,同时示意阿南和另一名士兵从侧翼保持监视。
那名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放下武器,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品,缓缓展开——那是一面褪色但依然清晰的真腊王国国旗,以及一个破损的皇家卫队徽章。
“我是乌隆·占塔拉少校,”他声音沙哑,带着悲怆,“金边陷落前,我们奉命护送部分王室成员突围…失败了,我们被打散了,只能在丛林里坚持抵抗。”
龙达脑海中迅速整合信息:交趾入侵、真腊首都沦陷、溃散的军队、保皇派…这一切都吻合。他缓缓放下了枪口,这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放下武器!”龙达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然后独自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双方之间的空地上,显示诚意。“我是暹罗王国
阿提.龙达(郑小白)王子,现于暹罗皇家陆军第11步兵团服役。我们正在反击交趾的侵略。”
“王子?”乌隆少校和他身后的士兵们明显震惊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满身硝烟、年轻却目光锐利的战士。暹罗王子的身份,以及他出现在最前线的的事实,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说服力和象征意义。
龙达利用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天然权威和亲和力。他没有盛气凌人,而是语气沉痛且充满尊重:“少校,还有真腊的战士们,暹罗王国对你们国家遭受的野蛮入侵感同身受。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诺罗敦国王的遭遇是不公正的,他的忠诚士兵不应在丛林里孤军奋战。”
他的话语直指对方最核心的情感——对国家的忠诚、对王室的护卫以及对恢复正义的渴望。
乌隆少校眼眶瞬间红了,他身后的士兵们也明显动容。数周来的逃亡、战斗、失去战友和国家的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理解和宣泄的出口。
“王子殿下,”乌隆少校声音哽咽,“我们需要帮助!交趾人太多了,他们的坦克…我们…我们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你们不是孤军奋战!”龙达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起,你们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将共享情报、物资和医疗支援。暹罗的军队正在反击,我们需要像你们这样熟悉地形、拥有坚定信念的战友!”
他当即命令士兵分出一部分口粮、饮水和药品给这些真腊士兵。这个实实在在的举动,远比任何空洞的承诺更有力量。
接着,龙达从乌隆少校那里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情报:在这片广袤的丛林深处,还活跃着数股规模不等的真腊溃兵和保皇派武装,他们各自为战,处境艰难,但抗敌的决心未灭。
龙达敏锐地意识到,整合这些力量,不仅在军事上能极大增强敌后骚扰和情报收集能力,更在政治上具有无与伦比的价值。
他郑重地对乌隆少校,也是对所有真腊士兵说:“请告诉所有仍在战斗的真腊勇士,暹罗王国绝不会承认交趾用武力扶植的傀儡政权。我们认为,诺罗敦国王才是真腊合法的统治者。暹罗军队进入真腊境内作战,并非入侵,而是应真腊王国合法政府及忠诚将士之请,为协助驱逐侵略者、恢复贵国主权与领土完整而战!”
这番话,掷地有声。这不仅仅是对乌隆少校等人的承诺,更是为暹罗军队的越境反击行动,奠定了坚实的大义名分(Justification/Casus
Belli)——从单纯的边境防御和有限反击,升华为了“应真腊合法力量请求”的“援助行动”和“正义干预”。
乌隆少校激动地几乎要跪下,被龙达一把扶住。“殿下!我代表所有还在抵抗的真腊士兵,感谢您!感谢暹罗!我们愿意听从您的指挥,共同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