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流民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凌岳预想的要更快扩散开来。在这片被战争和苦难撕裂的荒原上,一点关于“庇护所”和“食物”的微弱风声,就足以让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人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寻迹而来。
占据黑岩堡的第四天和第五天,又陆陆续续来了三波逃难者。有的是听到先前那批流民口口相传,有的是原本就像无头苍蝇般在荒野乱撞,恰好看到了黑岩堡的炊烟。人数不多,每一波都只有三五人,甚至是一两个孤苦无依的半大孩子,但加起来,也让堡垒内的人口迅速突破了三十大关。
人口的增加带来了微弱的人力,几个还算健壮的流民青年被补充进了清理和加固城墙的队伍,进度似乎快了一点点。两个会点粗浅缝补的妇人开始收集破损的衣物,试图缝制出能御寒的物件。那个被凌岳救下的婴儿的母亲,也主动承担起帮忙照看其他孩子和整理内务的工作。
但压力也随之陡增。最大的问题依旧是粮食。三十多张嘴,每天消耗的食物是惊人的。缴获的那点存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凌岳不得不让孙青和侯三几乎全天候在外,带领着那两三个流民中的青壮,在堡垒周围设置更多的陷阱,扩大狩猎范围,并采集一切看似能吃的野菜、树根、草籽。收获却极其有限,北地的寒冬吝啬地藏起了大部分生机。
整个堡垒都弥漫着一种饥饿和焦虑交织的气氛。新来的流民们小心翼翼,拼命干活,生怕被驱逐。核心的几人则眉头紧锁,牛猛甚至开始抱怨每天分到的那点食物还不够塞牙缝。
凌岳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空地上面黄肌瘦却仍在努力清理石块的新居民,又望了望远处苍茫荒芜的原野,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粮源,否则人心就要散了。
就在这天下午,危机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骤然降临!
负责在最高一处断墙上瞭望的韩石头,连滚带爬、脸色煞白地冲了下来,声音都变了调:“凌大哥!不好了!西边!西边来了一伙人!骑着马!拿着刀枪!不像好人!有…有七八个!”
呜——!
几乎在韩石头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旁负责警戒的孙青已经吹响了一支简陋的骨哨,尖锐急促的哨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堡垒!
“敌袭!!所有能拿武器的,上墙!老弱妇孺,立刻躲进地窖!快!”凌岳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慌乱和嘈杂!
整个堡垒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动了起来!妇孺的惊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陈伯和几个老人慌忙组织着妇孺奔向那处之前发现、并简单清理过的地下储藏室(现在充当临时地窖)。而牛猛、孙青、侯三则如同猎豹般冲向城墙豁口。老张和那两三个流民青壮,虽然吓得腿肚子发软,但也咬着牙,抓起了之前分发下来的简陋武器——大多是削尖的木棍或者打磨过的石块,跟着冲了上去。
凌岳几步窜上南面最宽的一段城墙,借着一处垛口的掩护向外望去。
只见西边荒原上,七八个骑手正卷起一路雪沫,朝着堡垒疾驰而来。这些人骑术粗野,穿着混杂破烂的皮袄和抢来的天衍军服,手中挥舞着弯刀、长矛甚至还有狼牙棒,脸上带着肆无忌惮的狞笑和贪婪。他们显然是一伙在这一带流窜、以劫掠为生的土匪流寇!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用一块脏污的黑布蒙着一只眼,仅剩的独眼闪烁着凶残而贪婪的光芒,死死盯着黑岩堡,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羊。
“呔!墙里的泥腿子们听着!”独眼龙带着人马冲到堡外约莫五十步的距离,勒住马,嚣张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这破地方被爷爷们征用了!识相的,把粮食、女人、还有那几匹像样的马都给爷爷送出来!再跪下来磕一百个响头,爷爷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们几条狗命!不然,等爷爷杀进去,鸡犬不留!”
土匪们发出一阵猖狂的哄笑,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墙头上,新加入的流民青壮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冰凉,手里的木棍都快握不住了。就连老张也是嘴唇哆嗦。
牛猛气得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握着横刀的手咯吱作响,低吼道:“头儿!开门!让俺出去剁了这群杂碎!”
“闭嘴!”凌岳低喝一声,目光冰冷地扫过城外那伙土匪。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骑马的亡命之徒,战力不容小觑。硬拼即使能赢,自己这边也必然出现伤亡,尤其是这些新加入的、毫无战斗经验的流民。
必须速战速决,以最小的代价,全歼或者重创他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震慑人心!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那些关于小队防御、心理战的记忆碎片迅速组合。
“孙青!”凌岳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那个独眼龙,有没有把握射中?不必非要害,让他失去战力就行!”
孙青眯起那只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目标,估算着距离、风速和对方的移动轨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距离稍远,马在动,有点难度…但可以试试肩膀或者马!”
“好!射他!瞄准了再放箭!”凌岳立刻下令,随即看向牛猛和侯三,“牛猛,侯三,准备!等我命令,开门冲杀!目标,那个独眼龙和他身边最近的人!一击得手,立刻退回!”
“是!”两人眼中凶光毕露。
墙外的独眼龙见堡内无人回应,反而传来一些骚动,以为里面的人吓破了胆,更加得意,骂得越发不堪入耳。
就在这时!
墙头之上,孙青猛地探出身,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咻——!
凄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那独眼龙也算机警,听到声音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同时猛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噗嗤!
箭矢没能射中预想的肩膀,却狠狠地扎进了那匹可怜战马的脖颈!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将猝不及防的独眼龙直接甩了出去,摔在冰冷的雪地里,狼狈不堪。
“就是现在!开门!杀!”凌岳的吼声如同出击的号角!
早已按捺不住的牛猛如同被释放出的洪荒巨兽,咆哮着推开挡门的杂物,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目标明确,直扑那个刚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晕头转向的独眼龙!
侯三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豁口滑出,速度快得惊人,直扑离独眼龙最近的一个刚刚下马、试图去搀扶头目的土匪,手中的匕首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凌岳自己也动了!他体内那丝“战气”瞬间涌动,灌注双腿,速度暴增,竟然后发先至,几乎与牛猛同时扑到!他的目标是另一个反应最快、正挥舞着狼牙棒冲过来救援的彪悍土匪!
那土匪见凌岳年轻,又是徒手(军刀在腰后),狞笑着挥棒砸来,势大力沉!
凌岳却不闪不避,在狼牙棒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锋芒,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用拳,而是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微不可察的“战气”,精准无比地戳在了那土匪的手腕脉门上!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
“啊!”那土匪惨叫一声,只觉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狼牙棒脱手飞出!
凌岳动作毫不停滞,左手顺势抽出腰后军刀,刀光一闪,直接抹过了对方的喉咙!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另一边,牛猛已经如同坦克般撞到了独眼龙面前。独眼龙仓促间举刀格挡,却被牛猛那狂暴的力量连人带刀劈得踉跄后退。牛猛得势不饶人,又是一声怒吼,横刀带着恶风拦腰斩去!独眼龙勉强躲开要害,腰间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惨叫着倒地。
侯三的匕首也精准地割断了他目标土匪的脚筋,在那土匪倒地的瞬间,补刀结果了性命。
土匪们根本没想到这伙看起来像难民的人竟然敢主动出击,而且如此凶狠强悍!一个照面,头目重伤倒地,两个同伴瞬间毙命!剩下的四五个土匪顿时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哪里还顾得上同伴,调转马头就想跑!
“孙青!”凌岳厉声喊道。
墙头上的孙青早已再次张弓搭箭!
咻!咻!
又是两箭连珠射出!虽然仓促,但依旧精准地射中了一个土匪的后心和另一个土匪坐骑的屁股!人栽落马,马匹受惊狂奔,将背上的土匪狠狠甩下!
“追!别放跑一个!”凌岳下令!
牛猛和侯三如同猛虎出闸,追着那些仓皇逃窜的土匪砍杀。凌岳也提刀加入战团。面对彻底丧失斗志、只想逃命的敌人,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最终,只有两个土匪仗着马快和同伴的“掩护”,侥幸逃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荒原尽头。堡门前,留下了五具土匪的尸体和两匹无主的伤马。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加迅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墙头上,那些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流民们,此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堡门外那如同战神般的凌岳三人,以及地上土匪的尸体。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劫后余生的啜泣,随即变成了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凌将军万岁!”
“将军神威!”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所有新加入的流民,无论是老人、妇人还是孩子,都用一种混合着敬畏、狂热、感激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尸体中间、持刀而立的年轻身影。
这一刻,凌岳的威望,在这些刚刚归附、心中尚且忐忑不安的子民心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他们真正相信,这个年轻的将军,拥有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保护他们的力量!
凌岳微微喘息着,感受着体内因为战斗和杀戮而明显变得活跃、甚至壮大了一丝的“战气”,目光扫过欢呼的人群,扫过脚下土匪的尸体,最后望向远方那两个土匪逃跑的方向。
黑岩堡的第一战,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赢得了人心,也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和战利品(马匹、兵器)。
但麻烦,或许也才刚刚开始。那两个逃走的土匪,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