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卿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沈砚白见此也不恼,只让云水把她带到自己的翰苑。
他今日的文书还未处理完,把苏和卿叫过来只是小惩大戒,让她抄写醒神罢了。
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书架上码得整齐的一排排书上游弋,最终挑出一本放在苏和卿面前。
苏和卿抬眼看到封皮上的字,心头的火携着久为想起的恨意烧得一瞬间盖过了理智。
《女诫》。
上一世在他们沈家,苏和卿抄得最多的就是《女诫》,里面的烂规矩她从小在家没读过,嫁给沈朗姿之后却滚瓜烂熟到想吐。
即使并不认同这些文字,苏和卿还是尽量遵守着,想着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
可三从四德带给她什么好处?夫为妻纲让她的生活过得顺心如意吗?侍奉公婆可让她在沈府得到过一点尊严没有?
没有!没有!都没有!
一坨狗屎上建起的规矩,上一世她早就嫁人身不由己不得不遵从,这一世沈砚白凭什么还这么对她?
“啪。”一声细小的断裂声在安静的大殿尤为清晰,吸引了云水的目光。
他惊恐地发现那只上好的紫檀木彩漆狼毫笔在苏小姐手中断成两半,凹凸不平的锋利端口刮伤了她的手心,血顺着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下滴到宣纸上,偏偏苏小姐似乎感受不到痛一样,手中的力道仍旧没有减轻。
“苏”云水想要提醒她,声音却在看到她含着恨意的双眸时全部哑在喉咙里。那恨意裹挟着怒火,好像要将她手中的笔、桌上的书、这里的一切全部都焚烧干净。
云水觉得有些腿软,他求助地望向公子,却发现公子专注于手中的文书,竟对现在的情况浑然不觉。
但他的专注状态很快被苏和卿打断了。
她的声音不似从前那样清亮,带着冰冷和沙哑,音调低得吓人:
“你叫我抄这书是什么意思?”
沈砚白手一顿,一滴墨水顺着手中的笔尖低落到文书上,废了那一页上刚写好的字,于是他将这张纸揉皱扔掉。
“先生授课时睡觉,这是对你的惩罚。”
“你叫我抄这书是什么意思?”苏和卿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沈砚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和卿问的不是抄写的原因,而是关于她面前那本书的问题。
想到这里,沈砚白的声音也变沉了些,透出一股傲慢的冷漠来。
“我见你对圣贤之书不感兴趣,又马上要嫁人,不如多学些规矩。”
裴穆上次不是说要到她家中去提亲吗?裴家虽然是落寞了,但毕竟也是曾经的氏族,以苏和卿目前的表现是入不了裴夫人的眼的,这么做也算帮她,好叫她未来的婆母能够满意。
只是看到她那倔强的神情,沈砚白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这感觉没能持续一秒,就被苏和卿紧接着的一句话刺到。
“关你什么事?”
“什么?”沈砚白愣住。
“我说,关你什么事。”
苏和卿站了起来,说话声音很轻,重音却重,仿佛一字一句敲在人心头一般,
“又不是嫁给你,管得倒是很宽。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凭什么来管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