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高起潜临时的营帐内,暖炉熏香,隔绝了帐外的冬日的肃杀。
高起潜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眯着眼,享受着身后小太监力道恰到好处的捶肩。
高起潜非常得意,他刚用一道休整损招,生生掐灭了陈明遇追击张献忠的势头,又运作关系,将这“追剿残寇、犁庭扫穴”的肥差牢牢揽入自己囊中。那份运筹帷幄、翻手为云的快意,如同陈年的美酒,正让他细细咂摸回味,浑身舒泰。
“干爹!干爹大喜啊!”
高起潜的干儿子之一,官宦邱六平,弓着身子,像条滑溜的泥鳅般溜了进来。他脸上泛着红光,一双细眼闪烁着贪婪的精光。
高起潜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嗯?六平啊,何事如此毛躁?没见干爹正歇着么?”
“哎哟,我的干爹!天大的好事儿!比那追击张献忠的功劳怕是还要实在!”
邱六平凑到榻前,声音压得更低:“儿子刚得了麻城那边传来的确切消息!陈明遇那厮抓的七万多流寇俘虏大营里藏着金山银海呐!”
“哦?”
高起潜终于睁开了眼睛,一丝贪婪的光芒在慵懒的眼底一闪而过。
“千真万确啊干爹!”
邱六平唾沫横飞:“张献忠那厮纵横六府数十城,屠了多少城池,抢了多少大户?他那几十万大军一路劫掠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珍珠玛瑙那得是多少?他自己带着精锐跑了,这些笨重值钱的宝贝,能带走多少?全藏在那群俘虏里了,儿子打探得清清楚楚,陈明遇那个叫徐以显的军师,还有那个赵延宗,正在营里清点造册呢!光是初步估算的现银,怕就不下百万两!还有那些珠宝玉器啧啧啧,干爹,这哪里是俘虏营?这分明是座没开封的宝库啊!”
“百万两珠宝玉器”
高起潜低声重复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刚才的慵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饿狼嗅到血腥味的贪婪。
“卢督师!”
高起潜直到来到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却看到赵延宗正在向卢象升汇报:“督师,卑职奉陈帅之命,移交俘虏大营管理权责!陈帅言,俘虏众多,安置艰难,为防生变,特请督师派接管,以安地方。”
卢象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高起潜却道:“陈总兵倒是识大体,知进退啊。这俘虏大营,干系重大。七万余人,龙蛇混杂,其中更不乏焚毁凤阳皇陵的元凶巨恶!此乃滔天巨案,关乎国朝体统,社稷尊严!本监军奉皇命督师剿寇,查办逆案,正为此事!这俘虏大营,及其内所有俘获人员、物资、账册,自当由本监军亲自接管!严加审讯,务必要将焚毁皇陵的罪魁祸首,一个个揪出来,明正典刑,以告慰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以正天下视听!”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仿佛他高起潜此刻化身成了为国除奸、为君分忧的忠义之臣!
卢象升心头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高起潜果然盯上了俘虏营这块肥肉!而且一开口就扣上了“查办皇陵案”这顶天大的帽子!这帽子压下来,别说移交,就是反驳半个字,都形同包庇逆贼!
卢象升缓缓点点头道:“可!”
赵延宗心中狂喜,此计成了。
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也可以随时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