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从处置室出来,手在白大褂口袋里捏了捏,u盘还在,金属片也稳稳贴着内衬。他没回急诊区,拐进了医护通道,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监控死角的边缘。他知道王振海不会只在电梯里装东西。
更衣室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旧布料的气息飘出来。他没推门,先在门口站了两秒,目光扫过头顶通风口的铁格。那缝隙太规整,不像积灰该有的样子。他抬手,用听诊器管壁轻轻碰了下门框,金属轻微震颤,没有回音异常。但他还是没进去。
他蹲下,鞋尖蹭开地砖接缝处的一小团纸巾——是护士换药时常用的那种,但这里不该有。他捡起来,展开,边缘焦黑,像是被高温瞬间灼过。他凑近看了看,能辨出半个“钙”字,和一点横线,像是从打印单上撕下来的。
他把纸团塞进裤兜,推门进去。
更衣室空着,一排铁柜安静立着,他的柜子在靠窗第三格。他没直接走过去,而是先绕到对面,拉开秦雪的柜子看了一眼。镜子干净,边框无松动。他又走到周慧萍的柜前,伸手敲了敲镜面,声音实。然后他回到自己柜前,拉开门。
镜面反出他的脸,皱着眉,头发乱,眼底有血丝。他盯着看了三秒,抬手用听诊器头轻轻敲了下镜面。
声音空的。
他放下听诊器,手指沿着镜框边缘慢慢摸。左侧接缝处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比漆面浅,像是被工具撬过又补过。他用拇指指甲抠了下,感觉到一点微小的松动。
他没用力,反而退后半步,从白大褂内袋掏出手术刀,刀尖朝下,轻轻插进镜框与墙体之间的缝隙。一寸,两寸,刀身没受阻。他缓缓推动,镜面整体微微晃动。
这不是实墙。
他收刀,双手抓住镜框,慢慢往外拉。镜子被整块卸下,背后露出一个嵌入墙体的薄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柜内衣物和抽屉。线路顺着墙缝接入上方排风管,走得极隐蔽。
他没碰摄像头,而是蹲下,用刀尖撬开镜框背板。里面空了,存储卡不在。但背板内侧有胶痕,呈长方形,边缘残留一点烧焦的纸角。他用镊子从口袋取出棉签,蘸了点酒精,轻轻刮下胶面。
对着灯光,他把棉签举起来。
半张烧焦的照片贴在棉签头,能看清两个人。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脸熟,五年前药库事故的值班药师,叫李仲明。另一个是王振海,站姿笔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背景是老药库门前的水泥台阶。照片右下角印着日期:20190417。
那天是父亲医疗事故听证会的前两天。
他把棉签收进证物袋,贴上标签,塞进内袋。然后他站起身,把镜子原样装回去,没留下任何拆动痕迹。他关上柜门,转身离开。
他去了档案室。
门口挂着“非授权人员禁止入内”的牌子,但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管理员老张正在整理一摞病历,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医生?这么晚了还有事?”
“复查3号柜药品流转记录。”陈砚声音平稳,“昨天那批过期钙剂,得追溯到源头。”
老张点头:“药事会议纪要可以查,但2019年的得登记。”
陈砚掏出工作证,填了单子。老张去后台调档,他站在一排铁柜前,目光扫过标签。父亲的名字在“封存”区,编号a-07-19。
老张抱着一摞文件回来,放在桌上:“就这些,别弄乱。”
陈砚点头,翻开药事会议纪要。他一页页翻,手指在纸边划过,动作慢但稳定。翻到四月时,他停了。
一页附录里夹着一张合影复印件,正是他刚找到的那张——王振海和李仲明在老药库前,日期一致。下面列着参会人员名单,王振海职务是外科主任,李仲明是药剂科顾问。
他继续翻。
老张起身去倒水。就在他弯腰开饮水机的瞬间,陈砚左手迅速抽出一本深蓝色卷宗,封面上印着“医疗事故调查报告——陈国栋案”,塞进自己那叠文件底下。
他翻了几页会议纪要,合上,登记注销,抱着文件离开。
洗手间隔间里,他把门反锁,摊开父亲的事故报告。
专家组会签页上,两个签名并列:王振海,外科主任;李仲明,药剂科顾问。笔迹和照片上的签名一致。
他翻到细节记录页。
一段话被红笔划去,但仍能看清:“患者术后意识清醒,主诉无异常,突发心跳骤停前曾注射‘镇静剂b’。”后面跟着一句手写备注:“该药品未列入当日医嘱,来源不明。”
他盯着“镇静剂b”四字。
这是王振海当年私下引进的试验药,代号b,用于术后镇静测试,但从未通过伦理审批。父亲在最后一次手术前,公开质疑过它的安全性。三天后,病人死亡,父亲被定为责任主刀。
他合上报告,手指在封面上停了两秒。
然后他起身,把卷宗塞回档案室门口的归档箱,动作自然,像只是还一份普通文件。他回到急诊区,路过药柜时,又看了一眼3号柜。
空药盒还在。
他走进处置室,关上门,从听诊器夹层取出金属片,放在台面上。又把照片残片铺开,和报告里的签名比对。笔迹角度、起笔力度、收尾弧度,全都一致。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密封袋,把所有东西装进去,写上日期和编号。
然后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夜风灌进来,带着医院后巷的潮湿味。楼下是垃圾转运点,几个绿皮桶排成一列,清洁工正把一袋东西扔进去。袋子破了角,露出一角白布,像是纱布。
他盯着看了两秒。
突然,那袋子里的手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