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厅死寂。
那“通盘共查”四个字，像四记沉重的耳光，抽在凤阳知府钱大人的胖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油汗涔涔。
他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圆了眼睛，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位传说中懦弱可欺的荆王。
那户房书吏更是吓得手一抖，算盘珠子哗啦啦乱响，差点把算盘掀到地上去。
“王…王爷…”钱知府嘴唇哆嗦着，声音发颤，“您…您这是何意？下官…下官只是奉例核查宗室…”
“奉例？”朱载坖打断他，嘴角噙着一丝冷意，向前踱了一步。系统界面在脑海中闪烁，刚刚到账的40天生命值让他底气稍足。【基础账目分析辅助】已激活，消耗20天，虽然肉痛，但值！
他目光扫过书吏面前那摊开的府衙账本，语速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钱大人，本王虽不理俗务，却也知朝廷法度。核查宗室田赋，是尔等职责。然则…”
他话音一顿，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般刮过钱知府煞白的脸：“然则，本王亦乃太祖血脉，陛下亲弟！尔等今日无凭无据，仅凭‘风闻’便直入王府，开口便要封库查账，视亲王尊严何在？视国l法统何在？！”
【叮！吐槽钱知府‘藐视亲王尊严’成功，能量值+10！生命值+10天！】
钱知府被这顶大帽子扣得头晕眼花，腿一软差点跪下：“王爷息怒！下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有无此意，空口无凭。”朱载坖却不给他喘息之机，步步紧逼，“钱大人既要彰显公务，清白无私，那正好！本王近日研读《大明律》并《诸司职掌》，于钱粮刑名之事，颇有些心得疑问，正欲请教！”
他根本不提玉米地，只揪着“查账”二字不放，把自已放在受害者和监督者的位置上。
“譬如，”朱载坖根据系统提供的模糊提示（分析辅助更像是一种直觉指引），信手拈来，“本王记得，去岁淮水小汛，朝廷似有拨下修堤银两？凤阳府上报的民夫雇募银，每日竟高达五分？据本王所知，凤阳府雇工行价，日不过三分银顶天！这多出的二分，是雇了天兵天将？还是…”
钱知府额头上的汗珠滚豆子般落下，眼神惊恐地看着朱载坖，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算盘精。
“又譬如，”朱载坖根本不停，目光又扫向账本某一页，“三年前的矿税账目，十二月所记的炭敬冰敬‘常例’支出，竟比十一月猛增了三成有余？莫非腊月里各位上官大人们
suddenly
格外怕冷，需得加倍孝敬炭火钱？”
【叮！吐槽钱知府‘虚报雇银’成功，能量值+15！生命值+15天！】
【叮！吐槽钱知府‘滥支常例’成功，能量值+12！生命值+12天！】
钱知府已经不只是流汗，而是开始发抖了。这些账目里的猫腻，他自然心知肚明，平日上下打点，彼此心照不宣，谁能想到会被一个圈禁的王爷当面点破？！还点得如此刁钻狠辣！
“王…王爷！账目繁杂，或有…或有疏漏记错之处，待下官回去…回去细细核查…”钱知府声音发飘，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疏漏？”朱载坖嗤笑一声，“钱大人，这可不是一两处疏漏。本王粗粗一看，疑点便不下十处！尔等便是如此为陛下牧民、为朝廷理财的？！”
他猛地一拍旁边案几，虽未用力，声响却吓得钱知府和书吏通时一哆嗦。
“今日既来了，就不必走了！”朱载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在这儿！把这些账目，一笔一笔，给本王算清楚！算不明白，本王即刻上本，奏请皇兄，派巡按御史、户部清吏司，甚至锦衣卫来！好好算一算这凤阳府的糊涂账！”
锦衣卫三个字，像最后的惊雷，劈得钱知府魂飞魄散。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啊！下官糊涂！下官猪油蒙了心！是…是上峰…是有人暗示下官…来寻王府些许麻烦…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王爷！”
他涕泪横流，竟是当场就把严世蕃卖了个干净。
朱载坖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面上却故作震惊愤怒：“上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指使朝廷命官，构陷亲王？！钱大人，你从实说来，本王或可看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一二！”
威逼之后，又给了丝缥缈的希望。
钱知府此刻只求脱身，哪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严世蕃如何派人传话，如何暗示他找荆王麻烦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虽无实据，但指向已然明确。
朱载坖默默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这就是未来的弹药。
“罢了！”听完，他故作疲惫地挥挥手，“念你也是受人指使，尚未造成大恶，本王今日便暂且饶你一次！”
钱知府如蒙大赦，连声道：“谢王爷恩典！谢王爷恩典！”
“但是！”朱载坖语气一转，“今日之事，及你所言，本王会记下。若日后本王再听闻凤阳府有意刁难，或是今日之事有半句外传…”他眼神冰冷，“那就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不敢！下官万万不敢！”钱知府磕头保证。
“滚吧。带着你的账本，滚出本王的王府！”
钱知府和书吏如获大赦，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账本算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荆王府，背影狼狈不堪。
【叮！临时任务‘反向查账’完成！奖励生命值+30天！】
【叮！成功击退严党爪牙，化解危机，‘贪官惊吓’效果达成！奖励生命值+20天！】
【叮！当前生命值：……】
一连串提示音响起，生命值又涨了一截。
朱载坖却没太多喜悦，只觉得一阵虚脱般的疲惫。打发走闻讯赶来、目瞪口呆的老管家，他独自走回书房，关上房门。
狐假虎威，兵行险着。这一次是吓住了对方，但彻底得罪了严世蕃。那条毒蛇，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需要更多的筹码，更快地壮大自已。
目光落在窗外，被苇席围住的后园方向。
希望，就在那几株绿色的幼苗上。
他深吸一口气，铺开纸笔。钱知府的供述，必须立刻记录下来，形成密奏。但不是现在上呈，现在呈上去，证据不足，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这只是握在手里的一个把柄。
接着，他开始起草另一份奏疏。语气恭敬，甚至带着点惶恐和自责，先是请罪，为自已之前“行为不端”、“言语无状”深刻忏悔，感谢皇兄“天恩浩荡”仅是让自已闭门读书。然后，笔锋一转，开始“汇报读书心得”。
他绝口不提玉米，只将《赤脚医生手册》里一些关于堆肥、选种、轮作、防治病虫害的现代农业知识，用极其晦涩古朴的语言包装起来，夹杂大量“乃臣于某上古农书残篇中偶得”、“疑似乃神农氏遗法”、“或合天地生生之道”之类的玄乎话。
写成之后，他仔细检查一遍，确保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不通农事的王爷，闭门读书读傻了，异想天开摘抄了些荒诞不经的“古籍秘法”来讨好皇帝。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嘉靖看了，大概率会嗤之以鼻，扔到一边。但这套东西，会像种子一样埋下。将来一旦玉米丰收，他就可以“恍然大悟”，说原来那些“古籍秘法”竟是真的！从而为自已后续拿出更多超时代的东西让铺垫。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份试探，也是一份烟雾弹，能暂时吸引开某些视线，让某些人觉得他依旧是个沉溺故纸堆的废物，忽略后园那点真正的绿色。
“王爷，”老管家在门外低声回报，“后园的…‘戏台子’搭好了，那些‘花草’长势甚好。”
朱载坖收起奏疏，眼神微凝。
“加派人手，看好它们。从今日起，那里面的一草一木，比本王的性命还要紧。”
风雨欲来，他必须让希望的种子，尽快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