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交错
窗外雾色未散,煤油灯的余光在警署角落里游走。沈家骞伏在桌案前,指腹摩挲昨夜于仓库翻出的残页账簿;纸面破损处隐约露出几行难辨的数字,像是藏在迷雾中的阴影。他眼下青黑,思绪紧绷,内心却清晰如旧。文婉如靠窗而立,口袋本合上,望向窗外街景,数辆马车在暮色里滑行,京城百态藏于褪色的长街里。
程瑞麟推门而入,靴底的硬朗回声将二人拉回现实。他手握新调令,一张泛黄纸页,眉头紧锁,视线微微避开账簿。“上头对案子施压,要求一周内进展。如查无真相,恐怕要交给巡警便衣队,咱们就甩手了。”
空气沉重。沈家骞直起身,望向队长的举动。程瑞麟罕见地带着紧张,眼底透出家庭与仕途的双重压力。母亲病重,妻子催促,偏偏手中案情还未明朗。他低声嘟囔:“他们只关心结果,没人问过程。”
文婉如静静记录下这一幕,心头的正义感愈发决绝。昨夜匿名信威胁尚未消散,她却已决定采用更为大胆的策略——利用报社资源,揭露官商勾结。她轻声道:“既然有人怕我们查,说明案子背后有人不愿曝光。我打算明天起在头版刊登相关调查,抖一抖那些藏在权力阴影下的交易。”
沈家骞微微一笑,却不言语。雾气渐密,警署外隐约传来马车停靠声,一抹熟悉身影步入视线——崔慕书如通幽灵般,身着深灰西装,步伐稳健无声,神色隐匿在煤油灯影里。
程瑞麟眉头峻峭,却未出声。沈家骞先起身,迎向来人。崔慕书不动声色,打量着三人,唇角含笑,言语低柔:“没想到沈探员会邀我于此。广阳路雾里,各路势力散得太开,想必你们已嗅到不只是商会的腥味吧?”
沈家骞不置可否,将残账簿递给崔慕书。那人指尖轻点纸页,眼中微光闪过。“这印迹,是我们黑市的一道老账,三年前便有流转。可惜——掌控这笔账的人,昨夜刚被人推上风口浪尖。”
“黑帮里新近有人易主?”程瑞麟声音低沉,倚门冷冷打量。
崔慕书轻咳,语气仍淡:“暗潮涌动,新头领登台,老帮规不复以往。某些人不惯外人插手,死者与新任帮头在账上早有勾结。小帮闲为钱卖命,大人物引线,警署、黑市、商户三头角力,谁出错谁承受。”
文婉如插言:“但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你们帮里的权力更替,与商会与官府的关系早已纠缠不清。昨晚的匿名信,是谁放的?”
崔慕书盯她片刻,嘴角弯起:“姑娘,新闻界的嘴巴最厉害,威胁也是常事。给你警告,是保你,也是在试探警署的底线。”
案情如雾,权谋在无声中游移。沈家骞压低声音:“我想要更多线索——黑市里有谁最近露面?新帮头是什么来头?”
崔慕书微微收敛笑意,沉吟一瞬。“你们要查,就得进黑市圈子。但我只能授你一线,可不能让你翻底锅。”
“愿意冒险,我自有分寸。”沈家骞回答简洁,眼神坚定。他明知与崔慕书合作意味着接触更深层的黑暗,但案情已陷入死结,唯一出路就在其中。
程瑞麟皱眉,嘴角抽搐。“你把沈家骞拉进黑市,就是往枪口上送人。上头已盯着警署,各路势力盯着民间,我们若失足,断送的不仅是警探生涯。”
崔慕书淡然回应:“请队长放心,沈探员自有分寸。”他将账簿一角撕下,在纸背写下一行地址:“今晚子时,登长街旧巷无人茶馆,东厢间会有人应接。记住,不许带人,更不能声张。”
沈家骞收下纸条,点头应允。崔慕书再看文婉如,眸色深沉。“记者小姐,报社的风声已有人关注。你要在头版发文,可要小心那些手腕比你想象中更狠的人。”
文婉如嘴角一扬,毫无退让。“真相总归要有人揭。政商勾结只有让社会知道,才有机会撕开层层迷雾。”
崔慕书笑意消散,转身便步入雾里,身影被煤油灯绞缠,渐渐隐没于警署外的阴影。四人之后再无言语,空气凝固,权谋与生死都在一纸一词间交错。
夜色愈深,沈家骞翻看纸条上的字迹,眉头紧锁。文婉如靠在桌旁,望向他:“你准备真去?”
“非我不可。”沈家骞声音平稳,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焦灼。“案情拖不得,真相更拖不得。”
文婉如叹气,将口袋本塞回怀中,平静道:“你小心。明天的报带头版,如果有变故,我会及时撤稿。”
程瑞麟则在一旁沉默。他的心墙起伏难平,家庭与仕途的隐痛交错。他抬头低声说:“家骞,这步若走错,不只你,连带着整个队都要遭牵连。我信你机警,但凡事留后路。”
沈家骞点头,双目映着烛光:“放心吧。”
夜已深,沈家骞披上厚外套,离开警署,踏上旧京城迷雾长街。街灯昏黄,旧茶馆的招牌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各路势力如潜鱼游走,暗流涌动。权谋交错,生死难料。
警署内,文婉如敲开编辑部的门,将最新调查稿递交。主编眉头大皱,档案室却已有人在悄悄翻查她的来稿。消息在长街底层悄然流传,风暴渐聚。程瑞麟回家,却在廊口遇见妻子冷淡的目光,母亲卧病声微。他深深呼气,心中纠结如结。
夜半时分,沈家骞抵达茶馆东厢,门扉半掩。一盏青灯,桌上放着一只旧瓷茶盅。阴影中传来压低的声音:“沈探员,黑市有你要的东西,但你得学会分辨自已的底线。”
案卷展开新的一页,迷雾散而又聚。京城的夜色不曾安静,权谋的影子随步伐起伏。谁主沉浮,谁陷迷局,已无人能够预见。
此刻,长街旧梦未醒,每一步都将人物推向更深的潮流。沈家骞抬眼望去,明知前路险难,却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