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的清香混着夜色，冬风将冷月拉得更远，照在苏止寒的侧脸上。他缓缓蹲身，手指在泥土上捏紧，膝盖的旧伤刚被包扎好，还隐隐作痛。旁边，萧未央半俯着身子调查地上的拖痕，眉峰凝聚不散。
“你真的还走得动吗？”她低声，却没有多余的关怀，只语气里有几分克制的急促。
苏止寒咬牙撑住，声音平稳：“夜下不再有明显追踪痕迹。黑帮的人果然有练习过行伍规矩，步伐紧凑，出手利落。你说，他们这么熟练，真是边城地头蛇那么简单？”
萧未央动作顿了一下，松开刀鞘，抬起眼与他对视。月光下，她的眸色黑亮，像不肯泄露情绪的夜色。“边城黑帮向来与官府勾连，不过你说得没错，他们的手法太干净了。”
苏止寒拂去额角的泥尘，思索片刻：“你认得领头那个黑袍人吗？左臂有一道旧伤，护卫都很敬畏他。”
萧未央利落地收回侦查目光，微不可察地皱了眉：“那个人叫骆四，新近崛起，黑帮中地位极高。可这片地盘，真正说了算的不是他。”
苏止寒静默片刻，环境寂静，仿佛所有杂音都藏进了远处的枯树林。
两人顺着荒草边缘缓缓前行，萧未央突然加快步伐，低声说：“前头有寨门废墟，黑帮刚用过。”
他们隐于残墙裂缝间，苏止寒观察那一地棕黑，眼角余光扫到几枚花纹古币，“这些不是边城流通的货币。”
萧未央伸手拣起一枚，反复看了看，语气有了迟疑：“南城纹银。这批货从未流入过这里。”
苏止寒沉吟着推断：“寨门只是表象，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支撑。能掌控货币流向的，至少要与庙堂某人联系密切。”
萧未央默然，随即低声道：“你不是普通地头混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止寒望向她，轻声回避了正面：“你又是怎么会追到这一带？边城赏金就是你全部目标吗？”
萧未央冷冷一笑，唇角却压抑着心事。“你以为我喜欢跟黑帮搅在一起？边城不是我家——也从来没有家。”
苏止寒听出话里隐忍，欲言又止。风吹过，远方犬吠传进荒草丛。
一群黑帮打手举火穿行废墟，领头的骆四与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低声议事。
苏止寒屏息凝神，边城官吏多是贪腐之徒，他却察觉这人步步谨慎，言语中隐含威胁。
“货银要快送进城！但别夜路拖延，京师那边已经有人盯着。你们捅了燕三的窝，若让州府大人知道，谁都不好受。”官服男子咬字重，话语间有种规训的上位姿态。
骆四紧皱眉头，谄媚低声：“高老爷放心，今夜不会出纰漏。”
短暂交流后，两人各自散去，黑帮打手继续清理现场，留下的碎银和血迹一并掩埋。
苏止寒低声总结：“黑帮只是棋子，真正的权谋在朝堂与黑市之间游走。若能查清货银流向，或许有机会脱身。”
萧未央却勾唇一笑，语气中有些许不屑：“你想脱身？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并未回答。月色下，他目光落在萧未央腰间布袋露出的符箓。
犹豫间，未央低头整理包裹，不慎让一枚青铜令牌滑落。苏止寒眼疾手快捡起，令牌雕刻着古怪的“萧”字。
他扬眉：“你的东西？”
萧未央默然，两秒后才抢过令牌。她指骨发白地攥紧，神情复杂。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声音低沉，嘴角微动，“外人见不得。”
他不追问，却把疑惑记下。很多疑点：她的武艺、手中符箓、还有这枚非寻常的萧令……
一阵风起，无声凝重。萧未央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今夜你若有危险，不许多问，藏好自已。”
苏止寒微一点头，内心却警觉不曾松懈。“未央，你其实认识骆四之上的人，对么？”
萧未央眼中的防备烁烁流转，很久才答道：“我只知道，有些人，不该惹。”
语气里不是畏怯，而是薄薄一层不屑，仿佛她曾经见过比边城更黑暗的阴影。
两人耳畔传来深远马蹄声。火光隐现于废墟南端，黑帮的追兵正朝草野逼近。
苏止寒压低声音：“你的伤好了几成？”
萧未央简单将袖口一拽：“不妨事。”
说话之间，苏止寒却注意到她步伐稍显虚软，明显疗伤未复。
他火速分析路线，指着侧后斜坡：“我们绕过破庙那道塌墙，黑帮正驱赶外围，不会查到北侧沟壑。”
萧未央微点头，两人以极快步速钻入夜雾。
沟壑下窄径崎岖，苏止寒认得此地易守难攻，正好借地势掩护踪迹，心中不禁自责，若不是他的出现，未央不会一次次涉险。
夜深如墨，两人伏身沟中，耳听敌兵远去，苏止寒低声问：“你从未想过离开边城么？”
萧未央睫毛微颤，声音像是沙子磨过布：“在这个世上，没什么地方值得留恋。”
这句简单的话，仿佛包裹着太多过去的苦难。苏止寒l内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怜悯，却明白这种情绪她只会当成软弱。
“你不会相信任何人。”苏止寒轻声，像是自语。
未央嘴唇动了动，终没否认。
夜雾中，两人身影时隐时现，终于潜至废庙破墙后，背靠断砖喘息。苏止寒轻声：“你母亲留给你的令牌，是不是萧家旧物？”
萧未央平静地答道：“你查不到的事，别问太多。”
苏止寒深吸一口气，将令牌的纹饰和边城的世家线索暗暗串联。黑帮、官府、货银、萧令，渐渐在脑海中形成一幅隐秘权谋的版图。
一阵脚步声突然逼近，未央眼神警觉，二话不说一掌拍在苏止寒肩上，两人顺势潜入断墙后的暗道。
墙角的阴影里，一名黑帮眼线来回巡视，脚步浮躁。苏止寒屏息，借着夜色看清那人腰带上挂着复杂符纹的牌子。
未央窒息片刻，胸口微荡，低声道：“那是宗师令。”
苏止寒闻言心中震动。他对这片世界的规则知之甚少，却清楚地感觉到：今日所见，不只是江湖地痞那般简单。
未央声音低冷：“宗师令是邪道宗主才配持的。”
苏止寒脑海飞速运转，邪道宗主……唐青云？
正当此时，墙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远方有人大喊：“有刺客！”
未央拉起苏止寒疾转，背靠断墙，汗水渗出掌心。
苏止寒急速分析：“黑帮的幕后主使，极可能就是江湖邪道。这场货银交易，只是权力之争的冰山一角。”
未央一言不发，只在黑夜中目光更冷。
火光隔墙隐隐蔓延，黑帮与官府混杂的势力开始彻查废墟。
苏止寒沉声道：“我们必须离开边城，查清这条权谋的线。”
未央将令牌塞回腰间，冷静应道：“查线之前得活下去。”
苏止寒点了点头。月色如霜，两人的影子在断砖间拉得无比细长，对面火光摇曳，黑帮与官府权谋的暗线若隐若现。
夜色下，苏止寒坚定地看着未央，终于下定决心。权谋已埋下伏笔，他们的命运，将由今晚这场权力角逐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