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阳光刚漫过窗台,我就被客厅里的拉锯战吵醒——不用睁眼都知道,是我爷爷林建国和对门苏晓的奶奶苏秀兰又在斗嘴。这俩从二十多岁抢工厂宿舍开始,吵了快五十年,比我和苏晓的互怼史还长了整整二十年。
我趿着拖鞋推开门,果然看见爷爷叉着腰站在玄关,怀里紧紧抱着他那盒磨得发亮的象棋,棋盒边角都被摸出了包浆,是他年轻时在工厂当钳工,用边角料自己做的。苏奶奶则拎着菜篮子,正弯腰捡散落在地上的棋子,花白的头发上还沾了片青菜叶,那是她今早去菜市场抢的头茬菠菜,总说嫩得能掐出水。
林建国！你是不是故意把棋子放门口绊我苏奶奶直起身,手里攥着颗掉了漆的马,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我家老苏昨天跟你下棋输了,回来跟我念叨半宿,说你‘挪棋子的动作比兔子还快’,我看你就是为了赢脸都不要了！
爷爷脖子一梗,把象棋盒抱得更紧,像护着宝贝孙子：谁挪棋子了是你家老苏眼神不好,昨天那步‘马后炮’,他自己没看清！再说了,赢你盒象棋算什么上次社区评‘文明家庭’,你不也抢了我家的奖状我还记得你当时站在台上,笑得多得意！
那是我凭实力得的！苏奶奶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放,伸手就要去抢象棋盒,手指都碰到棋盒边缘了,今天这棋我必须拿回去,不然我家老苏得跟我闹别扭,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敢！爷爷往后退了一步,眼珠一转,突然伸手把我拽到身前,力道大得差点把我拽个趔趄,要拿可以,咱打个赌——谁先让自家孙子孙女谈上对象,这盒象棋归谁,输的人还得承包对方一年的买菜钱！
我刚塞进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苏奶奶也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得像灯泡,拍着手说：赌就赌！我家晓丫头长得俊、工作好,设计的图还拿过奖,下周就能带对象回来！你家林默连跟女生说话都结巴,上次公司团建,他跟前台小姑娘打招呼,都能把‘你好’说成‘你吃’,输定了！
你可别吹！爷爷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大得能震掉天花板上的灰尘,我家林默昨天还跟我说,想约晓丫头吃火锅呢！不出一周,我保证让他俩手牵手在小区散步,让你亲眼看看！
我：
我昨天明明跟爷爷抱怨苏晓改图改到半夜,把我们部门的测试进度都拖慢了,害得我加了三个小时班,这老头怎么还会断章取义可看着爷爷你敢反驳就扣你一个月零花钱的眼神——他上个月刚把我的零花钱从两千降到一千五,理由是你都工作了,该学会省钱——我只能把话咽回去,默默掏出手机给苏晓发微信。
苏晓的头像还是那只橘猫糯米——那是她去年冬天在公司楼下捡的流浪猫,当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现在被她宠得胖成了球,肚子圆滚滚的,走两步就喘。我们俩从小就没少掐架：幼儿园抢积木,她把我搭了一下午的城堡推倒,还朝我做鬼脸；小学比谁考得好,她总比我多一分,拿着成绩单在我面前晃悠；初中抢运动会100米名额,她故意在我跑鞋里塞了颗小石子,害我跑了最后一名,她却拿了冠军,站在领奖台上冲我挑眉；高中同桌时,我们在桌子中间画了道三八线,谁越界就罚买冰棍,结果一个月下来,我给她买了十八根草莓味的——她只吃这个口味；现在同公司不同部门,更是因为设计图和代码不兼容吵得全公司都知道,测试部的同事都调侃我们俩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来讨债的。
上次她给我们部门做的APP界面,改了三遍还不符合用户需求——按钮太小,老人点不到；字体颜色太浅,近视的人看不清；页面切换动画太长,加载速度慢——我忍不住怼她没搞懂需求就瞎画,不如回家喂糯米,她当场红了眼,转身就走,马尾辫甩得我脸都疼。我以为她要跟我绝交,结果第二天早上,我的工位上多了杯热奶茶,还贴了张便利贴,字迹歪歪扭扭的：看你加班没吃饭,别多想,我就是怕你饿死了没人跟我吵,奶茶是三分糖,没放珍珠,我记得你不爱吃。
想到这儿,我手指顿了顿,在输入框里敲：苏晓,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火锅。
没两分钟,她回复了,还是那副没好气的样子：林默,你是不是又犯了代码bug,想让我帮你瞒过测试部的李姐上次你把‘登录按钮’写成‘注册按钮’,还是我帮你改的设计图,你还没谢我呢。
我：……
果然,跟她聊天就没好气。我回：谁要你帮忙就是觉得你改图辛苦,犒劳你一下,顺便跟你聊聊下次的设计需求。
她秒回：行,六点下班,我要吃特辣锅,再加三份毛肚、两份黄喉、一份鸭肠,还有,两份点脑花,我看着恶心。
我松了口气,转头就被爷爷塞了张皱巴巴的约会攻略,是他用毛笔写在作文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漏了好几个笔画：一、夸女生穿的衣服好看,别像根木头,比如‘你今天穿的衣服真显白’；二、主动给女生夹菜,显得贴心,尤其是她爱吃的；三、聊女生喜欢的话题,别总说代码,比如她养的猫、喜欢的电视剧；四、吃完饭送她回家,路上可以跟她表白,就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看着攻略直头疼——苏晓今天穿的是牛仔裤配灰色卫衣,还是前年买的旧款,洗得都有点发白了,哪有衣服可夸而且她最讨厌别人说你穿这个显胖,上次她穿了条碎花连衣裙,我随口说了句好像有点紧,她追了我三条街,差点把我刚买的游戏机摔坏。
晚上六点,我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火锅店,订了个包间——怕我们俩又吵起来,被别人围观。我点了特辣锅,还加了她爱吃的毛肚、黄喉、鸭肠,特意没点脑花,又额外点了份菠菜和金针菇,她总说吃火锅要多吃蔬菜,不然容易上火。
六点零五分,苏晓来了,背着个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给糯米买的猫粮。她刚坐下就盯着我：你今天没吃药居然请我吃火锅,还订了包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深吸一口气,按攻略第一条开口：你这卫衣……颜色挺特别的,显得你皮肤很白。
苏晓挑眉,伸手摸了摸卫衣的袖子：特别这是最普通的灰色,去年就买了,你是不是瞎而且我这皮肤本来就白,不用靠衣服显。
我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你穿这个很合身,显得你身材很好。
你昨天还说我胖,说糯米跟我一样,都是‘圆滚滚的球’。苏晓拿起菜单,翻得哗哗响,林默,你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别拐弯抹角,我没时间跟你耗。
我被问得没辙,只能坦白：我爷爷跟你奶奶打赌,谁先让我们俩谈对象,谁就赢那盒象棋,还能让对方承包一年的买菜钱。我爷爷说,要是我输了,就把我的零花钱再降五百。
苏晓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以前她跟我吵架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太太。他们俩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居然拿我们俩打赌。不过,我可不会让你赢,我奶奶说了,要是我输了,就不给我做糖醋排骨了,她做的糖醋排骨,你又不是没吃过,比饭店里的还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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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吹牛了,我爷爷给我写了攻略,肯定能赢。我不服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约会攻略,递给她看。
苏晓接过去,看了没两行就笑喷了：‘聊女生喜欢的话题,别总说代码’林默,你爷爷还挺了解你。不过,你觉得你照着这个攻略,能追到我
怎么不能我梗着脖子说,我上次帮你修好了设计软件,你还说我厉害呢。
那是我客气,你修了三个小时才修好,我自己百度教程,半小时就能搞定。苏晓放下攻略,拿起筷子敲了敲碗,好了,别聊这些了,火锅快开了,先吃毛肚,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我赶紧拿起漏勺,夹了片毛肚放进锅里,心里默念七上八下,等毛肚卷起来,赶紧捞出来,递到苏晓碗里：快吃,刚熟,很嫩。
苏晓愣了一下,随即夹起毛肚放进嘴里,点了点头：还行,算你有点良心。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推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闯进来,身上满是酒气,头发乱糟糟的,领带歪在一边。他盯着苏晓就笑：美女,陪哥哥喝一杯呗哥哥有的是钱,喝完哥哥带你去买包,买最新款的LV。
苏晓吓得往我身后躲,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了。我下意识站起来挡在她身前,扯着嗓子喊：你谁啊出去！这是我们的包间,你走错地方了！
男人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我这么凶,他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抢女人我告诉你,这美女我看上了,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我火气上来了,伸手就要推他,苏晓赶紧拉住我：别冲动,我们叫服务员,跟这种人吵架不值得。
我深吸一口气,按了包间里的服务铃。服务员很快就来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看到男人醉醺醺的样子,也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先生,您是不是走错包间了您的朋友在隔壁302,我带您过去。
男人还想纠缠,被服务员和随后赶来的经理一起拉了出去。我松了口气,转头就看见苏晓红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林默,刚才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谢,我们俩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我赶紧说,心里却有点甜,像喝了蜜一样。
那天的火锅吃得还算愉快,苏晓没再跟我吵,还主动给我夹了块黄喉：看你刚才挺勇敢的,奖励你的,黄喉很脆,你快吃。
我夹起黄喉放进嘴里,确实很脆,比我自己捞的好吃。吃完火锅,我送苏晓回家,走到她小区楼下,她突然说：林默,你爷爷的攻略不怎么样,不过,你刚才护着我的样子,还挺帅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想她说的话,嘴角一直没放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公司,就被爷爷打电话叫回了家。他在电话里说有急事找你,语气很着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跟领导请假,打车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见爷爷和苏奶奶坐在沙发上,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桌子上还放着一盘水果,是苏奶奶带来的草莓,红彤彤的,看起来很新鲜。
小林,你跟晓丫头昨晚约会怎么样有没有按我给你的攻略来爷爷赶紧问,眼睛里满是期待。
挺好的,就是一开始吵了几句,后来就好了。我如实回答,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很甜,汁水很多。
吵几句没关系,年轻人嘛,打是亲骂是爱,不吵不热闹。苏奶奶笑着说,手里还剥着橘子,我家晓丫头昨晚跟我说,你昨天护着她,还挺帅的,看来我的‘拆台清单’没白写。
什么拆台清单我疑惑地问,放下手里的草莓。
苏奶奶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是她用圆珠笔写的,字比爷爷的工整多了：这是我给晓丫头写的‘拆台清单’,让她跟你约会的时候,挑你的毛病,让你丢脸,没想到反而让你们俩的关系更近了。你看,第一条‘指出他吃饭吧唧嘴,让他丢脸’,第二条‘说他穿的衣服不好看,让他尴尬’,第三条‘挑他代码里的错,让他没面子’,第四条‘跟他吵架,看他会不会让着你’。
我看着清单,忍不住笑了：奶奶,您这清单也太狠了吧,幸好苏晓没完全照着做,不然我们俩昨晚得吵到火锅店打烊。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苏奶奶叹了口气,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我,我跟你爷爷斗了一辈子,其实早就把对方当成家人了。他嘴上说讨厌我,却在我生病的时候,凌晨三点去药店给我买退烧药；我嘴上说他小气,却在他失业的时候,偷偷把家里的钱拿出来给他用。我们俩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别像我们一样,吵了一辈子才知道珍惜,有些话,要是当时说了,就不会留那么多遗憾了。
爷爷也点了点头,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小林,我跟你苏奶奶的赌约,其实就是想让你们俩多接触接触。你跟晓丫头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她知道你不爱吃香菜,你知道她怕黑,这样的感情最难得。要是能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
我看着爷爷和苏奶奶,心里很感动。原来,他们俩的赌约,都是为了我和苏晓好,那些看似斗嘴的日子里,藏着的都是最真挚的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苏晓的关系越来越近。我们会一起去公司楼下的奶茶店买奶茶,她还是点三分糖的珍珠奶茶,我还是点无糖的绿茶,有时候她会把珍珠分给我几颗,说我吃不完,别浪费了；我们会一起加班,她改图的时候,我会帮她检查兼容性问题,告诉她这里的按钮再放大一点,用户体验会更好,她会帮我整理测试报告,把杂乱的数据做成表格,说你写的报告太乱了,测试部的李姐看了会骂你的；我们还会一起去喂糯米,苏晓抱着糯米,我帮它梳毛,糯米很乖,躺在苏晓怀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很温暖。
一周后,社区要举办老年才艺大赛,说是才艺大赛,其实就是老人们自娱自乐的活动,有唱歌的、跳舞的、下棋的、写书法的。爷爷报了合唱,要唱《东方红》,他说这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歌,当年在工厂,我们每天早上都唱；苏奶奶报了独舞,要跳《茉莉花》,她年轻时是工厂文艺队的,跳过这支舞,还拿过奖。
他们俩又打赌了,这次的赌注更大：谁赢了,不仅能得到那盒象棋和一年的买菜钱,还要让我和苏晓当场跟对方表白。
我和苏晓嘴上骂他们幼稚老小孩,却偷偷帮他们准备。爷爷唱歌跑调,我就用手机录下《东方红》的原唱,让他跟着学,还帮他纠正发音,告诉他这里要唱得高一点,那里要唱得慢一点；苏奶奶年纪大了,有些高难度的动作做不了,比如旋转、下腰,苏晓就帮她改成简单的动作,还陪她一起练,每天晚上都去苏奶奶家,练到九点多才回家。
比赛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社区广场上挤满了人,都是来看比赛的。我和苏晓提前到了,帮爷爷整理西装——那是他结婚时穿的,现在有点小了,肚子那里绷得紧紧的；帮苏奶奶整理舞裙——是苏晓给她买的新裙子,红色的,上面绣着白色的茉莉花,很好看。
爷爷第一个上场,他站在合唱队的最前面,手里拿着话筒,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音乐响起,他跟着节奏唱了起来,一开始还有点跑调,后来慢慢找到了感觉,越唱越好,台下的人都跟着鼓掌,连苏奶奶都跟着点头,小声跟我说：没想到这老东西唱得还不赖。
爷爷唱完,台下掌声雷动,他得意地看了苏奶奶一眼,像个打赢了仗的将军。接下来就是苏奶奶的独舞,音乐响起,她穿着红色的舞裙,慢慢走上台,旋转、跳跃、抬手、弯腰,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虽然年纪大了,却依旧优雅。我和苏晓站在台下,使劲鼓掌,比自己拿奖还开心。
就在苏奶奶跳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爷爷本来坐在台下喝水,看到这一幕,赶紧扔下水杯,冲上台去,速度快得不像七十多岁的人。他一把扶住苏奶奶的胳膊,声音都在抖：秀兰,你没事吧疼不疼
苏奶奶站稳身子,白了他一眼,却没推开他的手：老东西,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没摔倒。嘴上这么说,耳朵却红了。
台下的人都鼓起掌来,还有人喊：在一起！在一起！我和苏晓也笑着鼓掌,苏晓还偷偷跟我说：没想到爷爷奶奶还挺浪漫的。
可就在这时,爷爷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我和苏晓赶紧跑过去,扶着爷爷：爷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爷爷摆了摆手,说：没事,可能是刚才跑太快了,有点胃疼,歇会儿就好。
苏奶奶也慌了,赶紧拿出纸巾给爷爷擦汗：老东西,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这么冲动,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胃疼了吧嘴上骂着,手却紧紧握着爷爷的手。
我看着爷爷的样子,心里很担心,赶紧打了120,把爷爷送进了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里,我来回踱步,苏晓站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别担心,爷爷肯定没事的。
没过多久,医生拿着诊断书走了出来,我赶紧迎上去：医生,我爷爷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说：你是病人的孙子吧病人得了胃癌,已经是晚期了,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尽量满足病人的心愿,让他开心一点。
我手里的诊断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苏晓也红了眼,捡起诊断书,递给我：林默,别难过,我们一起陪爷爷治病,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我点了点头,却知道医生的话意味着什么。
爷爷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我和苏晓都红着眼,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他却笑着说：小林,别难过,爷爷活了七十多年,够本了。年轻的时候,我在工厂当钳工,拿过好几次先进标兵；后来娶了你奶奶,有了你爸爸,再后来有了你,这辈子很幸福了。就是可惜,没看到你跟晓丫头表白,没赢过秀兰那老婆子的买菜钱。
苏奶奶红着眼眶,给爷爷削苹果,手都在抖：老东西,你别胡说！医生说了,只要好好治,还能陪我斗嘴好几年。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那盒象棋扔了,让你连下棋的地方都没有！
爷爷笑着抓住她的手：别扔,那是我跟你赌了一辈子的东西,留着给小林当彩礼,让他跟晓丫头好好的。秀兰,我跟你吵了一辈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当年我失业的时候,你偷偷把家里的钱拿出来给我用,我一直都知道,就是没跟你说过谢谢。
苏奶奶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苹果上：老东西,你现在才说这些,晚了。你要是早点说,我也不会跟你吵这么多年。
我和苏晓站在旁边,眼泪都流成了河。苏晓突然蹲在爷爷床边,说：爷爷,您放心,我会跟林默好好的,我们会经常来看您,陪您下棋,陪您聊天。
爷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苏晓轮流陪爷爷化疗。爷爷化疗反应很大,吃不下饭,一吃就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苏奶奶每天都来医院,给爷爷熬小米粥,熬得很稀,一口一口喂他,还跟他说：老东西,你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跟你打赌呢,这次我要跟你赌谁先学会用智能手机。
爷爷笑着说：好,我肯定比你学得快。
有时候,爷爷精神好一点,就会让我陪他下棋。我故意让他赢,他却不高兴：小林,你别让着我,跟我好好下,我还没老到需要别人让着的地步。
我只能跟他好好下,每次赢了他,他都会骂我臭小子,跟你爷爷还这么认真,却笑得很开心。
苏晓也经常来医院,给爷爷讲公司里的趣事,比如设计部的小张今天把‘红色’调成了‘粉色’,被经理骂了一顿测试部的李姐今天买了个新包,特别好看,爷爷听得很认真,还会跟她说：晓丫头,你在公司要好好工作,别跟小林一样,总犯小错误。
苏晓笑着点头：知道了爷爷,我会的。
有一次,爷爷拉着我和苏晓的手,说：小林,晓丫头,我跟秀兰吵了一辈子,其实我早就把她当成家人了。你们俩别学我们,有话就说,别等到没机会了才后悔。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别藏在心里,不然会留一辈子遗憾的。
苏晓趴在爷爷床边,说：爷爷,我知道了。其实,我早就喜欢林默了,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了。那次运动会,我在他跑鞋里塞了石子,其实是怕他跑太快,会受伤。
我也红着眼说：爷爷,我也喜欢苏晓,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了。那次你让我给她送作业,我看到她在教室里哭,心里特别难受,从那时候起,我就想保护她。
爷爷笑着说：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俩要好好的,互相照顾,互相包容,别像我和你奶奶一样,总吵架。
冬天来临的时候,爷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不能下床了。有一天,他拉着我的手,说：小林,我想回家,我想看看家里的梧桐树,那棵树是我跟你奶奶结婚那年种的,现在应该已经很大了。
我把爷爷接回了家,家里的梧桐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却依旧挺拔。我把爷爷抱到院子里的椅子上,他看着梧桐树,说：这棵树见证了我和你奶奶的一辈子,从年轻到年老,从吵架到互相扶持。小林,你要记住,爱情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平平淡淡,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一起面对困难,一起变老。
苏奶奶坐在爷爷身边,握着他的手：老东西,等春天来了,梧桐树就会发芽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看,一起在树下下棋。
爷爷笑着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爷爷走了。临走前,他手里还攥着那颗丢了的老将棋子,嘴里念叨着：秀兰,我输了,买菜钱……我下辈子再给你……
苏奶奶趴在床边,哭得像个孩子：老东西,我不要买菜钱,我要你跟我斗嘴……我要你跟我一起看梧桐树发芽……
爷爷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有他以前的同事,有社区的邻居,还有我和苏晓的朋友。苏晓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我们把爷爷的象棋盒埋在梧桐树底下,苏奶奶说：这是他跟我赌了一辈子的东西,让他带着,下辈子接着跟我赌。
后来,我和苏晓结婚了。婚礼那天,苏奶奶给我们递上一个红包,红包是用红色的纸包的,上面还绣着一朵茉莉花。她说：这是你爷爷欠我的买菜钱,一共三千六百块,现在给你们当红包。你们要好好的,别让他在天上担心。
我和苏晓接过红包,对着天空深深鞠躬。风轻轻吹过,好像爷爷在笑着说：小林,晓丫头,我赢了,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现在,我和苏晓住在原来的小区里,离苏奶奶家很近,每天都会去看她。苏奶奶的身体很好,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去菜市场买菜,喜欢跟邻居聊天,只是再也没有人跟她斗嘴了。
每当我和苏晓吵架的时候,苏奶奶就会拿出爷爷的象棋盒,说：你们俩别吵了,学学我和你爷爷,吵了一辈子,还是分不开。有什么话好好说,别留遗憾。
我看着苏晓,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苏晓也笑着说：知道了奶奶,我们不吵了。
春天的时候,梧桐树发芽了,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和苏晓带着苏奶奶坐在院子里,苏奶奶看着梧桐树,说：老东西,你看,梧桐树又发芽了,我们还等着跟你斗嘴呢。
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好像爷爷在回应：秀兰,我来了,咱们接着赌,这次我肯定能赢。
那些吵吵闹闹的日子,那些藏在斗嘴背后的关心,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温柔,都成了我们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爷爷的赌约虽然没有在他生前实现,却成了我和苏晓爱情里最暖的遗憾——它让我们懂得了珍惜,懂得了爱,懂得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知道,爷爷一直都在,在梧桐树的年轮里,在象棋盒的木纹里,在我和苏晓的爱情里,在每一个温暖的日子里。他会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幸福,看着我们像他和苏奶奶一样,一起变老,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