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忧抬起头，一双眼眸深邃如夜，静静地看向来人。
记忆深处，一个名字浮现。
沈陆军。
父亲夜战昔日的过命战友。
他记得，小学时这位沈叔来过家里几次，每次都带着当时最新款的玩具，塞满他小小的怀抱。
“沈叔。”夜无忧微微颔首，声音平淡。
“真是你！无忧！”沈陆军的情绪却瞬间被点燃，他大步上前，双手重重抓住夜无忧的双肩，用力端详。
“长大了！跟你爸年轻的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话语里满是压不住的感慨，随即，眼中的光彩又迅速黯淡，声音也沉了下去：
“你爸他……唉，当年在越国边境，要不是他舍命断后，我们整个侦察队都得交代在那儿……”
“他救了我的命，在部队里，也是他罩着我，帮我干翻了好几个想使绊子的老a……”
沈陆军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夜无忧的背上，力道沉厚如山。
“走！别窝在这破皮卡上了，跟叔走，坐我的车！”
夜无忧没有推辞，起身，跟着沈陆军走向那辆黑色的迪奥q8。
车门拉开。
一股淡淡的车载香氛混合着真皮座椅的昂贵气息，扑面而来。
车内空间宽敞洁净，与那辆弥漫着血腥、汗臭和铁锈味的皮卡，是两个世界。
“来，无忧，给你介绍一下。”沈陆军笑着示意。
“这是你蒋曼阿姨。这是我女儿，沈凌薇，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夜无忧的目光扫过，点头，仅此而已。
副驾驶座上，那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漠然扭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废墟。
后座的女孩闻声抬起头。
一张冷艳的脸蛋，白皙的肌肤在车窗透进的阳光下，近乎透明。
身姿窈窕，末世的风霜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清丽出众。
正是他记忆里的高中班花，沈凌薇。
四目相对。
沈凌薇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迅速转为惊讶，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上。
“夜无忧？你是我们班那个……夜无忧？”
“爸，他是我高中同学。”她转向父亲解释，语气里残留的讶异还未散去。
夜无忧的内心，古井无波。
沈凌薇。
班花，学霸，常年稳居年级前十，是无数男生青春里遥不可及的光。
而原身，只是教室角落里那个长相普通、成绩倒数的透明人。
三年同窗，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哎呀！这敢情好！太巧了！”沈陆军闻言更高兴了。
“这就是缘分！薇薇，快，跟你无忧哥哥重新好好认识一下！”
沈凌薇的脸上，立刻熟练地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甜美又清纯，主动朝夜无忧伸出纤纤玉手。
“无忧哥哥，你好呀，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啦。”
那只手柔软白皙，指尖纤细。
夜无忧指尖轻触即分，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好。”
一段早已蒙尘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那个雨天，少年将自己唯一的伞塞进她怀里，转身冲进滂沱大雨。
他记得她接过伞时，那礼貌而疏离的teekkur。。
多么稚嫩，又多么可笑的情愫。
于他八百年的仙帝生涯而言，阅尽神女圣女，风华万千，这不过是沧海一粟，早已激不起心中半点尘埃。
沈陆军看着两人，越看越满意，笑着撮合：
“无忧啊，你看你和薇薇是同学，末世里重逢，这是天大的缘分，以后你们年轻人要多亲近亲近。”
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夜无忧尚未开口，一声冷哼已从副驾传来。
蒋曼毫不客气地开了口，字字带刺：
“老沈，你瞎撮合什么？我们家薇薇要亲近，那也得是向着序列者大人！”
“这世道，只有紧跟序列者，才能活下去，才能吃饱穿暖！”
“你别乱点鸳鸯谱，耽误了薇薇的前程。无忧，你说阿姨讲的话，在不在理？”
夜无忧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懒得理会。
‘我后宫三千，神女、圣女、魔女，哪个不是纪元之女，风华绝代？’
‘你这点姿色，也配入我法眼？’
见夜无忧沉默，蒋曼只当他是心虚窘迫，气焰更盛，扭身对着后座的女儿训话。
“薇薇你听清楚！学学你王瑶阿姨家的娉婷，跟了序列者张魁大人，现在吃香喝辣，爹妈都跟着享福！”
“再不用出去跟那些怪物搏命搜物资！”
“她手指缝里漏点东西，都够她爹妈吃穿不愁！”
沈陆军的国字脸瞬间铁青，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低声喝断：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我这是为薇薇的未来打算！”
“为她好就是让她去给别人做小？那个张魁身边女人七八个！这跟做小妾有什么分别？我沈陆军的女儿，就算死，也绝不给人做妾！”
沈陆军气得额角青筋暴跳。
沈凌薇也蹙起秀眉，附和道：“妈，爸爸说得对，我才不要给别人做小呢。”
嘴上这么说，她心底却盘算着另一回事。
给张魁那种粗人做小妾，自然不可能。
可若是像队长许轻爵那样的……文质彬彬，实力强大，前两天还主动送了她一小袋精致的大米。
那可是末世里的硬通货！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沉默的夜无忧。
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磨损的破帆布包。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这辆豪华suv格格不入的穷酸气。
用闺蜜陈雨萌的话说，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都大。
蒋曼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想当初，你爸也是单位二把手，谁见了不递烟问好？现在呢？车快没油了，吃的也快见底了！下一顿在哪儿都不知道！”
沈凌薇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看透现实的悲凉。
“妈，您少说两句吧。”
“现在是末世，不一样了。”
“普通人命如草芥，不过是挣扎求生的蝼蚁，只有序列者，才是人上人。”
砰！
沈陆军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该死的末世！我怎么就没能觉醒序列！”他低声咒骂，声音里是无尽的愤懑与无力。
车厢内，死寂一片。
一直静坐旁观的夜无忧，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平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叔，你若想，我可以帮你觉醒。”
一句话。
如同一颗陨石砸入死水。
车内瞬间陷入了比死寂更加诡异的寂静。
三人全都僵住了，三道目光，惊疑、错愕、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觉醒？
用价值连城的基因药水吗？
那可是能让序列者拼命的无价之宝！
你一个全身上下只有一个破包的穷学生，拿什么送这份礼？
短暂的僵直后，沈陆军最先回神。
他心中叹息，只当这孩子是想安慰自己，这份心意让他感到一丝暖意，于是语气缓和道：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叔就很高兴了。”
蒋曼可没这份涵养，她猛地转过身，目光中的鄙夷与讥讽再不掩饰，如同在审视一件垃圾。
她嗤笑一声。
“无忧啊，要不你和阿姨我换个座位？”
“副驾这儿有遮阳板，带镜子，你好凑近点，照照自己。”
沈凌薇竭力忍耐，唇角却已失控地扬起。
最终，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用手掩住嘴。
我帮你觉醒？
这绝对是她进入末世以来，听过最荒谬、最好笑的笑话。
笑过之后，她顾及父亲的面子，迅速收敛表情，转回头时，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清纯无害的笑容，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不懂事的孩子。
“妈，您别这么说无忧哥哥，他也是好心。”
随即，她看向夜无忧，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凉。
“谢谢你啊，无忧哥哥。”
嘴上说着谢谢，她心底，却已将夜无忧这个人，彻底划入了无可救药的、小丑的行列。
本来觉得你虽然普通平庸，但至少还算老实本分，看在同学一场和父亲的面子上，或许可以当做普通朋友相处。
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狂妄自大的可笑之徒。
你这样的人，一无是处。
我沈凌薇，一辈子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