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忧回来了。
他单手拎着一个男孩，男孩的四肢被翠绿色的蛊藤死死捆缚，像是某种怪异的战利品。
营地中央，一股奇异的焦香混合着蜜糖的甜腻，钻入鼻腔。
赵小北正蹲在地上，摆弄着那台缴获的小型火焰喷射器。
幽蓝的火焰从喷口探出，被他控制得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均匀地舔舐着一只肥硕的鸭子。
鸭皮在高温下爆出细密的“滋滋”声，亮晶晶的油脂不断渗出，将表皮染成诱人的金黄。
刷在上面的蜜汁，则被烤成了半透明的焦糖色，散发出致命的香气。
张魁庞大的身躯蹲在一旁，像一座肉山，一双眼睛死死粘在那只烤鸭上。
看到夜无忧，他猛地弹起，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撕下最大、最肥的一条鸭腿。
滚烫的油脂顺着他粗壮的指缝滴落，他却毫不在意，恭敬地将鸭腿递到夜无忧面前。
“夜哥！追上了！”
他的声音里压抑不住兴奋，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
“那个开膛手杰克，被我徒手撕了！”
“多亏队长提前用荆棘沼泽耗空了他的体力！”
夜无忧微微点头，算是认可。
张魁的目光这才落到夜无忧手中，那个从头到尾都异常安静的男孩身上。
他粗犷的脸上浮现出困惑，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许多。
“夜哥，这小孩是……？”
“始作俑者。”
夜无忧接过鸭腿，咬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张魁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
他脑子里轰然炸响夜无忧之前那句不经意的判断——“作案者不超过十岁”。
他再看向那个被蛊藤束缚，却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的男孩，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这小孩，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邪性。
而能如此轻易将这邪物抓回来的夜哥……
张魁看向夜无忧的眼神，从崇敬变成了近乎敬畏。
一旁的赵小北，操控火焰的手指抖了一下。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男孩苍白瘦弱的脸，又立刻把头低下，仿佛那张脸会烫伤他的眼睛。
他心里打着鼓：夜哥不会是为了面子，随便抓个小孩来顶包吧？
这念头只敢在脑子里转一圈。
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没敢让这想法停留超过一秒。
他讪笑着举起手里的火焰喷射器，强行岔开话题。
“夜哥，这玩意儿……烤东西真是一绝，火力猛，还均匀……您看，能不能……？”
“拿去。”
夜无忧甚至没抬眼。
赵小北顿时喜上眉梢，点头哈腰：“谢夜哥！谢夜哥！”
……
两小时后，车队核心成员围着篝火坐成一圈。
陆白芷站起身，她身姿挺拔，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
“开会，长话短说，四个议题。”
“第一，自由车队剩余一百二十一口人的处置。”
“第二，这名疑似真凶的男孩的处置。”
“第三，受害者家属的赔偿。”
“第四，车队新增两位序列者，介绍给大家。”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闭目养神的夜无忧身上。
她话音刚落。
夜无忧的声音便响起了，没有起伏，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切入黄油，不容任何置疑。
“男孩归我。”
“其他，你们定。”
他顿了顿，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幽深的眸子扫过全场，篝火的光亮似乎都被吸了进去。
“我的话说完了。”
“谁赞成？谁反对？”
篝火噼啪作响，除此之外，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没人敢迎上他的视线，更没人敢开口。
半晌，陆白芷才微微蹙眉，打破了这片死寂。
“无忧，他毕竟是罪魁祸首，实力诡异……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再害人？”
夜无忧侧过头，视线投向远处皮卡车顶。
那里，一个被削去四肢，做成“人彘”的东西还在微微蠕动。
他唇角挑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看李峰，还能惹事么？”
陆白芷被他这句话噎得一滞。
但出乎意料，她并未恼怒，那双漂亮的红唇反而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承认，夜无忧这个人，霸道、傲慢，却言出必践。
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想到这里，陆白芷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
作为名义上的队长，许轻魁更是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
夜无忧和陆白芷这两个最强的战力能达成一致，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他修习的是文圣之道，讲究“宽以待人”，总做那赶尽杀绝的恶人，有碍修行。
可这末世，队长不能仁慈。
他眉目舒缓，嘴角带笑，心中已有了计较。
以后这等“脏活累活”，交给夜无忧这尊煞神，再好不过。
最终会议议定：自由车队众人吸纳为二等公民，日享七成口粮，由受害者家属进行监督劳动。
受害者家属，每户赔偿一月口粮，从自由车队的物资中扣除。
在这人命不如狗的末世，这已是天大的代价。
讨论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直到陆白芷介绍新序列者时，一直如雕塑般修炼的夜无忧才再次睁开眼。
第一个新人走了进来。
是自由车队里那个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蛊虫的折磨竟让他意外觉醒了。
此刻他面容更显怪异，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绿色，头顶微凹，像极了传说中的水怪。
“我……我叫蔡松，”他说话有些结巴，透露着骨子里的自卑，“我的序列是……河童。技能是聚水，每天能凝聚大概两百斤干净的水。”
“可能……没什么用，让大家见笑了，嘿嘿……”
“怎么会没用？蔡先生，你的能力用处太大了！”陆白芷第一个温言安慰。
“白芷说得对，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别见外。”许轻魁朗声道。
赵小北立刻接话：“蔡哥！以后做饭就用你的水！库存那些陈水熬汤都快没法喝了！”
张魁更是瞪圆了眼睛，一拍大腿：“妈的，两百斤！牛逼啊！老蔡，你以后就是咱们车队的大财主了！”
就连一直安静的晨星也递了根棒棒糖过去：“蔡叔叔，吃糖。”
一个序列排名千名开外的河童，却让整个团队的气氛都热烈起来。
干净的水源，在这末世，就是命。
第二个人走了进来。
竟是沈凌薇。
服用了加强版基因药水后，她几乎是无痛觉醒，站起身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坚定。
“我觉醒了99号序列，复仇者。”她声音清晰，没有一丝颤抖。
“目前能力是‘以牙还牙’。我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双倍奉还给攻击者。”
“若对方境界低于我，返还倍数更高，可达三倍甚至十倍。”
“若高于我，则返还不足一倍。”
赵小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挨打序列？姐们儿，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张魁也挠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沈侄女，你这小身板，就算老子站着不动让你打，你怎么扛住我第一下？”
然而，陆白芷与许轻魁却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许轻魁沉吟着开口：“此序列的恐怖之处，在于‘因果’。它的反伤，很可能无视常规防御。”
他目光扫过陆白芷，最后落在了夜无忧身上。
陆白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向还有些茫然的张魁和赵小北解释：
“你们想象一下，如果沈凌薇受创的瞬间，我们能立刻治愈她。”
“那敌人将要承受的，就是凭空出现的、源于自身攻击的双倍反伤。”
“他会被自己的力量，活活耗死。”
张魁和赵小北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再看向沈凌薇时，眼神彻底变了。
车队里，队长能治愈，陆白芷能治愈，而夜无忧……他甚至能让断臂重生。
这能力搭配起来，哪里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不到八十！
只要自己不怕疼，死的就是对面！
夜无忧的目光在沈凌薇身上停顿了片刻。
“沈凌薇，觉醒药水是我给你的，我对此负责。”
“这能力虽然奇特，但每一次发动，你都要承受极致的痛苦。”
“你若不满意，日后，我可以为你换一个五十名以内的序列。”
“你，可愿意？”
他声音平淡，却在人群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更换序列？
还是前五十名？！
这是神才能拥有的手段！
车队的老成员还好，他们已经被夜无忧震惊到有些麻木了。
但旁听的独眼老头和新来的河童蔡松，下巴张得几乎要脱臼。
沈凌薇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夜哥。”
“这个能力，很适合我。”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泛红。
“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
“而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就算痛苦，那也是……我自找的。”
她似乎想起了某些伤心往事，低下头，不再言语。
夜无忧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
“机会给过你了，你不珍惜，那我也随便你。”
“只是你以后别来求我！”
似是被拂了面子，他也不管众人，直接拂袖而去。
无人敢拦。
众人眼神交流，心中腹诽：
‘哎，薇薇这丫头也真是的，非要和杀神作对，得罪谁不好。’
‘真是傻b啊，换个更强的序列不用，用这个变态的能力。’
‘你不换也行，你答应下来啊，这不是不给夜哥面子嘛。’
临走时，夜无忧随意瞥了沈凌薇一眼。
素颜，运动装，扎马尾。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艳，只有清丽。
白、瘦、美、腿还长，亭亭玉立，当真多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离开帐篷，夜无忧抬头，只见夜空晴朗，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沈叔啊沈叔，寒梅著花，总算你我没白费苦心。’
‘你这丫头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