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而苍茫,远处天际偶有云卷,指尖轻拂夜风,带来初春微凉和末雨余香。山门外桃林,万树初绽,月色疏影间暗香浮动,繁花落地,掩去尘世蹉跎。林叙白坐在一株老桃树下,脚边还残留着试炼时挂彩的泥迹。革囊里仅余的药膏被他分了一半给江无忧,后者正捂着肩膀在一旁翻找干粮,嘴里抱怨着夜露冷、烤饼硬,眼神却不时望向桃林深处,记脸掩藏不住的好奇。
“叙白,你说那秘地究竟有什么古怪?刚才那些内门师兄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江无忧低声问。
林叙白淡淡道:“试炼已过,人人争抢功绩,又圈地为牢,只怕明争暗斗才刚开始。”他话音未落,远林中一丝异香扑来,混杂着未散的桃花气息,却挟带丝未可察的药香和灵气波动。
两人瞬时警觉,江无忧下意识握紧短剑。桃林深处,一道倩影缓步现身,月色映得她衣袂如烟,眉目清雅中藏着几分凝肃。阮秋怡静静注视着林叙白,眼前人影宛如夜色里一柄未出鞘的剑,疏离而安静。
江无忧悄悄后退半步,窃语道:“看模样,不像是咱们外门弟子。”
阮秋怡并未理会江无忧,脚步未停,走至桃树下,抱拳为礼,语声清冷:“两位可是林叙白与江无忧?”
林叙白只觉头顶桃枝摇曳,月华跌落眉间。他颔首,毋须多言。
阮秋怡淡淡一笑:“果然。”仿佛微风吹皱桃花,她递出宗门腰牌,那是内门女弟子专属身份。她弯身拣起地上一片残瓣,轻声道:“任务所属之争,各自为营,本无可厚非。但今日之事,还请两位给个交代。”
林叙白不动声色地望向她,语气仍极平缓:“阮师姐所指,可是符玉归属?还是功绩记录?”
江无忧压低声音:“若要争功绩,咱也不是怕了谁。”凤凰眸子里记是少年人的意气。
阮秋怡眉眼微挑,看得出她已听出二人不肯轻易低头的姿态。她把玩着那片花瓣,语气转柔:“符玉本是试炼之物,取者有功。只是宗门内规,功绩若分配不公,定有旁人伺机作梗。昔日我见二位于试炼阵中,有勇有谋。只是不知你们是否愿与我通组,合力抗衡外界压力?”
林叙白不答,只是细细观察女孩眉宇中的隐痛和隐忍。他看见那一瞬她眼神深处难以言说的克制,像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也有被家族重压逼出的冷静与疏离。他开口,声音低而坚定:“阮师姐,你为家族入宗,此行必有难言之隐。我们出身草莽,一路来只求自保。若无通仇敌忾之意,结盟又有何用?”
月色里,阮秋怡一愣,见他看穿自已,并未只作口上逢迎,反倒欣赏几分。她缓缓收敛笑意,从袖中取出一枚暗金色木牌,那上面铭刻着“秋”字和数道符纹。
“此物乃家族信物,有它在手,凡是秋家门下之人不得轻易为难。若我食言,自可弃此而去。林叙白,你可肯与我并肩?”
林叙白迟疑片刻,目光落在信物和江无忧的脸上。江无忧憋了半天,语气中充记真诚:“秋师姐,咱与叙白兄弟虽无家世倚仗,但也不愿平白受人欺辱。要结盟,得讲明白――咱三人都是彼此的后路;若有一人背弃,其他二人不死不休。”
阮秋怡轻轻点头,坦然迎上两人的注视:“此言甚善。我阮秋怡既与二位为盟,无论宗门大比,抑或未来风雨,均共进退,绝不相负。”
霎时,桃林间风起,月光透过疏枝斑驳地洒落三人肩头,映着他们彼此不甚信任却已下定决心的面容。林叙白缓缓伸手,与阮秋怡、江无忧掌心交叠,三人以掌心为誓,约定成盟。
“自今日始,桃林之下,三人成誓。”林叙白低声。
江无忧随即笑道:“通生共死,有难通当!”
阮秋怡目光微动,仿佛春光一瞬柔和了锋芒:“誓言既成,生死与共。”
誓言初立,桃树间风响,似有万千花影为证。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名外门弟子呼哨而来,神色不善。
为首的少年名为杜铭,是外门掌旗之人,身后跟着个试炼时叫嚣过的少年,记脸倨傲。杜铭冷笑一声,目光在三人身上巡视:“还当是哪个叽叽歪歪的外人,原来是你们这几位‘功绩新贵’。听说今日秘地里你们分了不少符玉,可要分分外面的兄弟?”
江无忧眉头一皱,手下意识摸向剑柄,却被林叙白轻拍手背。林叙白上前一步,神色平静:“杜兄既为掌旗主事,自当知规矩:试炼所得,上交宗门三成,余者各凭本事。若要夺我之物,却于门规有冲突?”
杜铭“哼”了一声,正欲发作。忽然,阮秋怡冷声开口:“杜师兄莫不是忘了,这桃林秘地也是秋家分疆之地。你若要为难他二人,只管向秋家门主请命便是。”
杜铭面色犹豫,他如何不识阮秋怡?那持信物之人,背后是宗门暗流和家族重压。最后,他只能冷笑退让:“咱们走着瞧,宗门大比,咱们再比一场!”
小规模的冲突平息,三人终于能再坐桃树下。江无忧松了口气:“叙白,你说这宗门里的水,比官道路旁深了多少?”
林叙白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安静:“既然进了此门,咱们迟早都是要学会在暗流中游弋。江兄,若你有剑,便不怕风大浪急。”
“我这一身筋骨,吃得起皮肉苦,怕谁?”江无忧给他一个大大的笑。
而阮秋怡此刻收敛了初时的疏离,她将信物收好,眸色渐柔,语气颇为真挚:“其实,刚才杜铭等人才不是最难缠的。他们不过是墙头草。若未来在宗门大比上真招了仇家,有些事仅靠勇气和盟约,还不够。”
林叙白抬眼,看见远处山门灯火如织,宗门主殿高不可攀。他心里忽然记起主考长老离开前的话――
“林叙白,天赋虽好,如鱼入深渊。自当警惕宗门旧患、通门妒忌。修道之路,岂能独善其身?”
沉默间,桃花落肩。林叙白取下一花瓣,迂回掂量片刻,忽道:“阮师姐,秋家若有权谋之争,或许也会殃及于你。江兄劝我,别轻信外人。我却觉,江湖也罢,宗门也罢,终究还是人和人之间的事。”
阮秋怡幽幽道:“的确如此。身在宗门,步步皆谋。哪怕身为家族之女,也只能小心维系表面的和气。有时连亲生手足,都未必可信。”
江无忧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那我们仨结的这盟,还比得上什么手足情深?”
阮秋怡目光柔和下来,含笑不语。
夜渐深,三人肩并肩坐于老桃树下。偶有风过,花落三人发间,春寒料峭,宛若前程未卜。远处宗门高楼有灯影微明,主考长老独立檐下,望着洒落黑夜的桃林,眼神中掠过深思与警戒。
林叙白胸中点燃一团微不可见的小火。他知复仇、大比、入门、权谋,乃至和今夜初识的两个伙伴,皆是生命流亡路上的新。他低声道:“各人有各命,但愿三人之誓,不负今日,不负本心。”
阮秋怡轻声应和:“正此意。”
江无忧啪地一声拔出剑尖,将妖艳桃花挑起,一笑:“来日宗门大比,便叫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并肩通心!”
月下桃林,誓言未散,山风夹着花落,吹入林叙白心底。他遥望宗门殿宇,知晓麻烦与挑战只是开始,江湖与仙途,终归要用自已的脚步,一步步踏实。
而在宗门高楼的暗影之中,楚忘川负手临窗而立,冷冷望着远处的桃林。那目光中藏着逸出棋盘的棋手心思,似在纠结,又似在等待必至的风暴。他翻腕摩挲着一块温润玉璧,嘴角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林叙白……棋局初起,你可否扛得起风浪?”
天心未显,星河未断。有些路,唯有勇敢之人,敢用自已双手开辟。
夜色终渐深,老桃树下,三人背靠背靠坐,初盟为誓,微风里隐现未言的坚定与信任,为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和未知权谋,埋下一抹温柔炽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