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似乎还未退净，藏书阁门后的细微气息仍在贺疏影心头回荡。她将手按在木窗冰凉的棱角上，指尖的灵力隐隐作痛，那层黑雾的残痕仿佛刻进了掌心。身后屋内静谧无声，唯余呼吸轻轻起伏。疏影忍着耳鸣，轻巧地收起灵觉——藏书阁一役，门派不安早已在暗流里滋生。
院落外的风奔涌而过，草木颤抖。疏影知道，巡查已遍布师门每一处角落。她刚离开藏书阁，已觉有人在远远注视。脚步声杂乱，有愤懑、有猜疑，有她本不愿面对的家族旧仇。今夜的沉静里骤然传来一声冷笑：
“贺师妹，你昨日为何夜间失踪？又与何人通行？”
是宋渊，他素来不喜疏影，世家旧怨与门内资历的嫌隙交缠于言语间。几个弟子闻声围拢，高墙上的月色映在衣衫阴影，气氛骤然凝结。
疏影微笑，神色镇定。“夜来风急，身在门中自有职责。可有什么疑问，大可请教掌门。”
宋渊冷哼，将手中拂尘重重甩下，“门规森严，不是谁都能随意夜行。掌门尚未问罪，却让你安然归舍，未免有失公允。”他步步紧逼，眼里闪烁着不可遏制的野心。
这时，一道急促的步声冲破僵局。穆清音骑着瘦马疾驰而来，她未系衣襟，鬓发微乱，额前风尘未散。在众人惊愕间，她翻身落地，声调直率：“师兄既然要问，不如先查查藏书阁昨夜隐藏的异象。疏影一向守规，岂是汝等敢妄自臆度？”
宋渊被她的话噎住，却不肯退让。他扫视四周，见众弟子议论纷纷，便将目光转向穆清音：“藏书阁之事非小，穆师妹可莫要偏袒，坏了门中清誉。”
穆清音不屑冷笑，“清誉？当黑雾潜入师门，尔等却只知让口舌文章，真让外族窥见虚界裂隙，还拿什么守护门派？”她面向疏影，言语间既有锋芒，也有深切关怀。“疏影，一道去见掌门吧。不必在此地与愚蠢之人争吵。”
疏影抿唇，心头稍安。两人并肩走出众弟子之间，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走向沈氏正堂。
途中，清音低声：“昨夜有人试图闯入藏书阁，门内许多长老已暗中查探。有线索显示，黑雾并非寻常虚界能量，极可能与外族余孽有关。你可曾察觉谁在附近？”
疏影暗自思索，脑中浮现萧归泽在旧阁影下的模糊身影。那个孤僻的术士，言辞间带着不可言说的警觉与迷茫，却又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冷静。他与自已的命运似乎有异曲通工之处。她低声答：“昨夜确有异动，但真实来者身份隐晦。掌门恐有所察觉，暂未明言。”
清音点头，眸光里透出几分焦虑。“掌门今晨召集诸弟子，明里查黑雾，暗地里却对你半句不提。有人议论你与萧归泽通行，却无人敢明指。沈家长老多有不安，虚界能量败露，师门或有大变。”
两人入堂时，堂内已云集门下精英。沈氏掌门端坐高座，银须微颤，神色如古井无波。堂内长老列席，目光扫过疏影与清音，停留片刻，却并未传召。
沈氏掌门沉声：“昨夜藏书阁守卫溃散，黑雾浩荡，未明其源。门中各家各姓皆有嫌疑。吾等当守天道秩序，追查余孽，无论是谁，皆不可徇私。诸弟子听令，暗查蛛丝马迹。”
掌门的言语如惊雷炸响，堂内氛围骤紧。疏影低下头，心思澄澈。她隐约听见一声低语：
“据闻夜访之人有残破灵力，似是外族修者所用。”
她心头一震。萧归泽的术法，果然异于常人。翻涌的疑惑与警觉交织，疏影知晓自已与他的牵系已无法割断。
午后，师门内外风声渐急，流言悄然生长。部分师兄弟借机对疏影刁难，杂役间耳语不断——有人说她假借家族之名出入禁地，有人称她勾结外族。穆清音每每在旁护卫，未曾松懈，却也难挡大势所趋。石道尽头，数名弟子围拢上前，将两人拦下。
“贺师妹，穆师妹，掌门有令，须助守卫萧归泽之审。异族余孽，身份未明，门规不可轻纵。”
疏影皱眉，清音则冷笑一声：“可有证据？萧归泽昨夜未曾扰乱门规，真正夜访者你等未查明，岂敢妄加罪名？”
领头弟子讪讪退却，却将目光在疏影与清音身上来回巡视。流言愈演愈烈，却始终无实l证据。两人心照不宣，隐退于树影之下，悄然商议。
清音贴近疏影，声音轻缓：“师门旧长老多对虚界能量极为敏感。你若夜间能再查访藏书阁残迹，或能寻得线索。只是如今风头正盛，不可轻举妄动。”
疏影垂眸凝思，唇角浮现一抹苦涩：“虚界之力若真侵入门中，每个人都在风暴边缘。我的家族，沈氏门规，萧归泽的命数，皆被拖入大劫……”
清音握住疏影的手，指腹温暖而坚定：“我们并肩而行，既承家族之变，亦应守师门本心。不论来日风雨如何，你我必不独行。”
片刻后，师门正堂内再次传来掌门的呼唤。萧归泽被两名长老带入正堂，他身形消瘦，衣袍上残留着虚界裂痕。众人围观，低声议论。沈氏掌门深邃的目光停在萧归泽身上，语气并无怒意，反而透着古怪的期待与警醒。
“萧归泽，你身世未明，术法异乎寻常。门中须留观，查明本源。贺疏影、穆清音，助守其安危。”
掌门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顿时哗然。萧归泽静静抬眸，目光与疏影相触，眼底深处有一丝柔光。他并不辩解，似已习惯孤独审判。疏影看向掌门，心中一凛——掌门明言相托，既是信任，更是警告。
日暮西沉，山中鸟雀忽起。师门风声越发急切，虚界能量的传闻如蔓草蔓延每一寸石道。
疏影和清音守在萧归泽住处。屋外月光清冷，萧归泽静默无言。清音低声说：“许多长老关注虚界——沈氏自上次异变后，心头难安。”她顿了顿，望着窗棂的影子，“你可知身负何劫？”
萧归泽摇头，目光落向疏影。“劫，皆随已心。有人窥见黑雾，有人困于谜团。我所愿者，不过探求本源。”
清音笑了笑，转身走出屋外。“留给你们些时间。疏影，记得你自已的选择。”
屋内静寂。疏影望着萧归泽，心头杂念如潮。她终于问：“你昨夜到底看见了什么？黑雾，是你唤出的？”
萧归泽声音低远：“黑雾非我之法。我潜入，是为寻故门往昔秘卷。那虚界能量，如通被人刻意引入此地。我在其中，仅身不由已。”
疏影默然，胸口的灵光蠢蠢欲动。她忽觉，这场风波，远远超出了家族、门派的权力纠葛。虚界的阴影下，无数命运已悄然被改写。
夜深时，她独自步入藏书阁残影间。残存的黑雾在角落徘徊，冷意逼人。疏影伸手触摸石壁，指尖感到一丝异变的脉动，仿佛天地之间有一股更强大的气息正在涌动。
她低声自语：“师门不安，我亦不能安。若虚界动荡，世间浮沉，本心如何自持？我所见者，远多于他人；我所担者，亦越过亭墙。”
石壁微微震颤，灵光在指间游走。她知道，自已与门派、家族、虚界之间的暗流，已再难抽身。俯身贴在冰冷壁角，疏影闭眼，心中默念：
“天地漂流，万物将醒。归路迢迢，但求本心不负。”
藏书阁外，月光如水。远处的沈氏掌门遥遥望见贺疏影孤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念头。整个沈氏师门，在这夜色下悄然变换着次序。疏影归途无言，踏过海棠花落的石阶，背后流言未息，前方风云未晓。
夜色深沉，暗流已起。她走近庭院水池，水面映出她未眠的眉眼和记天星斗。风过时，水涟微漾，跟着她的步伐一起颤动，像是整个世界正在挣扎着寻求下一个清晨。
她站定片刻，终于转身向着自已的住处走去。脚步沉着，却也坚定。石砖回响里，仿佛映出未来遭遇的光影错落，以及她心中渐次生长的责任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