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知府,孙远,士卒,角落的刘芊语和几位嬷嬷丫鬟,祝凛庆和仍未舍得散去的人群。
无数道或看热闹,或惊讶,或迷茫的眼神通时压了过来,像是一阵滔天巨浪,终于淹没了一艘早已损毁但仍漂浮于海面的巨轮。
人群中,真正想上前查看的人并不多。
知府文远深皱了皱眉头,看着急匆匆冲将上去的孙远,心里却是在盘算着:
“这架马车似乎是”,随即朝着刘芊语所在之处扫了一眼,心中依然有了应对之法。随即,对身边的通判意味深长地说到:
“这可是尚书之女的车驾?”
通判一时间不知知府此言有何深意,随即一点头,试探性地问道:
“大人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吗?”
“问问那位探卫大人,他要找的人身形是不是与那具尸身颇为相似,会不会是江湖凶犯眼见走投无路,点火自焚”,他随即轻蔑地扫了一眼已围拢住尸l,但却束手无策的孙远等人。
通判卫凌比起孙远,自然更加了解这位知府大人的秉性,已然了解了这一石二鸟的狸猫换太子之计。答应了一声,便朝着祝凛庆所占的暗巷之口走去。
此时,原先在他面前盯防的几名士兵,注意力已不再祝凛庆身上,纷纷朝后着马车张望。而祝凛庆,右手已然麻木,但眼神依旧锐利地盯着前方,脑子胡思乱想着师兄和师傅的暴怒与探卫之梦的破碎。
卫凌停在了巷子口五步之外,似是有所忌惮他腰上的长剑。
“吴探卫”,眼见祝凛庆毫无反应,卫凌加大了嗓音,几乎是喊出来:
“吴探卫,我们在此发现了一具尸l,久闻探卫曾于刑部学习仵作之术,颇为精通,今日能否协助徐州府一二?”
卫凌看着祝凛庆毫无波澜的面容,眼皮一颤:
“况且,想必大人所追查的江湖凶犯在此失去了踪迹,如果他畏罪自焚于此处,一切不都顺理成章了吗,大人也自然少些麻烦?”
突然,一阵清脆的嗓音从通判身后传来:
“敢问通判大人,有何证据佐证此人为江湖人士?又有何证据佐证这位探卫大人现已经毫无线索?又是到底少哪些麻烦?还望大人明示。”
尚书之女刘芊语眼中森寒,朝着卫通判毫不留情的扔出了一连珠炮的问题。
她刚刚看似在与几名丫鬟闲聊拌嘴,但自从看到知府通判一行人,便一直时不时望向交谈中的知府二人。
岑雯还以为少姐不记知府一直没来行礼,随即嘴角一翘,对身边的一个气愤的嬷嬷说:
“这个知府也太不识好歹了,让我们小姐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还有,刘府的人呢,这么大的事,他们不闻不问,还把不把尚书大人…”
刘芊语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她拌嘴,亦或阻止这种嚣张言语,却似有意似无意的关注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
对于徐州知府这种官场老油条,她早已见怪不怪,虽然在父亲的教诲下,对这种潦草结案的官员毫无好感,但,贪官懒官自然是管不完的。
至于刘府,父亲一向与祖母伯父关系都只是表面和谐,暗里却对刘素从未帮助家族谋取私利而耿耿于怀;自然对于她这个孙女并无什么亲情。
迫于父亲的官位,给套大宅院,每日供养着,是可以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亲人间的真情实感自然是没有的。此时,凭借刘府在徐州城的影响力,自然是早已知道了此事,不派人来接她进府,无非是想让她在寒风中多站几个时辰,传递着他们徐州刘府,并不是他刘素的附属品。
对于这些明争暗斗,刘芊语一向是嗤之以鼻。回乡本身就是迫于礼教,这样还落得清闲,安心修读医书,倒也逍遥自在。
但,她最后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不记之色,甚至是愤怒。
当看到通判卫凌走了走向祝凛庆时,她便大致猜到了文远深的用意,转身,无比坚定地对岑雯说道:
“岑雯,你去把我父亲的印信拿过来。”
随后,不顾岑雯疑惑的追问,脚步坚定地走向了祝凛庆所在之处,停在了卫凌身后。之后,便默默的听着,看着。
直到“少些麻烦”二字传入耳朵时,却再也忍耐不住,强压着心底的怒火,但声音却止不住透露出指责与不屑。
卫凌一心急于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故竟未发现身后有人。猛的一回头,看到了这位身着薄衣,面容雪白的少女。但,他却并没有将眼前之人与那位朝内第一尚书之女联系起来。
毕竟,没有珠宝首饰,奴婢成群的衬托,那些官宦子女与常人并无差异。
虽然卫凌看出此人气质不凡,但也只道是刘府一位丫鬟头子,并不在意。但由于是尚书府的人,不好发火,也不好沉默,就随口敷衍道:
“这位小姐可能误解了,所谓的麻烦自然是调查所花的时间。而且,尚书刘素大人于前几日下令各级官吏在处理刑案之时,对于有潜在联系之案,要并案追查。此案离奇不明,求助于吴探卫也是为了早些探明真相。如果恰好一案两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刘芊语眼见他竟然将龌龊顶罪之事联系到她父亲之时,终于再也压不住怒火,以近乎怒吼的语气,强行打断了卫凌。
“那敢问大人,何为一案两结;如调查过程便被称为麻烦,那…”
刘芊语眼角却是已有些泛红,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为了正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人。
“那些真正的,以公平为已任的人,会如此曲解命令,如此罔顾刑律吗?”
卫凌看着刘芊语只是奇怪,奇怪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怎的说话如此像一位,像那个人。
一时间,竟然忘了继续劝说祝凛庆。
而祝凛庆却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听着每一个字,品味着每一个字。
“为了正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此时,已经初步完成尸l检验的孙远,走了过来,他一挥手,彻底散退了原先包围的士兵,表明了自已对于祝凛庆态度的转变。
他并未听到两人先前的对话,也极其迟钝地没有发现卫凌怪异的表情,略一躬身,说到:
“小姐,天色已然不早了,这地方又出了这等事情,我等这就护送小姐回府,就委屈小姐坐在原先刘郎中所在的马车之上。”
随后,便欲去招呼护卫上路,一回头看见知府文远深突然带着身边的两名师爷,走了过来。
其实文远深最且唯一关注的人,便是那个年方不过十七八的少女。不仅因为她的父亲,更是那种混迹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将会给自已带来极大,甚至是致命的麻烦。
“孙将军”,文远深略一拱手,似是从未见过孙远一般。一转头,露出突然意识到刘芊语的存在的表情,随即,肥胖的脸颊挂上了讨好般的笑容:
“这位小姐想必就是刘尚书的爱女了,久闻小姐热衷于古籍医书,医治众生。下官今日恰好得了一本由南海传入的医典,宝物自当配名医,小姐如不嫌弃,便收下,也算是替那些小姐无偿救治的病患略施回报。”
说着,从师爷手中接过一本落记灰尘,纸皮枯黄的本厚重书册。眼见刘芊语并未伸手去接,递还给了师爷,接着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接着说:
“是下官考虑不周了,此书未免也过于笨重了一些,稍后,托人必定送往小姐府上”,说着,又拿出一件雪狐白裳,递了过去。
“徐州天气多变,小姐想必也未来得及购置衣物,这是下官用俸禄添置的,虽算不上名贵,但重在保暖实用,也算是下官对今日让小姐于徐州城内遭遇之事,一点微小的补偿。”
刘芊语心中暗想,这文知府果真是圆滑到了极点,一点口实都没留下,这两件礼品,真的非收不可了。随即,浅浅一笑,说道:
“那小女就谢过大人的心意了。”
此时,岑雯刚好揣着那个装有刑部尚书印信的灰色小盒走到了刘芊语身旁,眼神依旧不解:
“小姐,你要的东西。”
此时,一名衙役急匆匆的穿过人群,走到了文远深的旁边,竟都忘了行礼,语气中夹带着慌乱。
“知府大人,刚刚楚王府派人到了州衙,说是三王子在跟着刘府的二公子刘远畅出了平昌阁,便通时失踪,大王子正带王府侍卫朝着这冲来。知州大人让小的来禀告一声…”
话音还没落地,城内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马鞭抽打人群和互相推搡的声音,几匹高头大马领头闯过了衙役和金威武卫的拦截,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