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人”,吕听河语气忽然变得稳重起来,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王府权威:
“所有人,全部带回去。”
此时,文远深面容已不再如方才般淡定,缓缓地,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与警告,说道:
“世子殿下,这不合规矩吧。况且,抓了人就不好收场了”,说着,看向了远处站立着的刘芊语,祝凛庆二人。
所谓规矩,其一便是自古王府无权干涉地方政务,文远深虽然一向左右逢迎,但那身为四品官员的骄傲和最后为官的尊严,竟给予了他违抗世子之命的勇气。但这,绝对不够抵抗王府的滔天巨怒。
其二,便是他真正所依靠的底气,梧桐门代表江湖,而刘芊语的父亲,乃是先帝朝内第一重臣。通时得罪此二方的势力,尤其是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必然受到极大的压力。
楚王虽位高权重,但王府最怕的便是京城皇宫那位的猜忌,哪怕只是一点点苗头,都会埋下万劫不复的种子。
这些道理,就算不学无术如吕听河,自然为了生存,都是了然于胸,可惜的是,那位世子殿下今日却不太正常。
“我说,是全部人,也包括知府大人,”说着,提高了音量,几乎是怒吼出来:
“在场所有人,凡是看过尸l一眼的,有关之人皆送往楚王府审问,如有阻拦违抗者,按此案主犯处置。”
楚王亲骑立刻行动起来,但毕竟其中太多人身份特殊,镣铐什么的又不能使上,所以,其实就是身份尊贵的坐在马车上,那些衙役和金威武卫,走在正中,王府骑兵肆意的在四周奔袭,与押送犯人无异。
刘芊语第一时间在吕听河那句话后,便低声催促祝凛庆:
“公子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祝凛庆却已然下定了决心,心中暗想:
“我要留下来,这是我唯一探查此案的机会,唯一将功补过,实现梦想的契机。况且,这一逃,便是承认梧桐门检门徒弟杀害王府公子,到时不只是师傅的名声,恐怕整个梧桐门的地位都将被撼动,而我也将”
“我要留下来,刘”,祝凛庆语气忽然犹豫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窘迫:
“小姐如果想报答我那救命之恩,就请帮我拿下破获此案的权利。”
不只是刘芊语,连身边一向说惯玩笑话的岑雯绝没想到是这句回答,牢牢愣在了原地。
此时,那位刚刚眼如春水,面如清波的世子殿下,已经换上了一副怒容,大踏步走到了他们二人的近前。但,面对刘芊语,语气却是变的平和了许多:
“刘小姐,令兄现在何处?”
刘芊语看都不看他,知道他已然通过手下问询过二表哥的下落,这个问题,无非就是给他逮捕尚书之女所寻的一个正当借口。于是,冷冷的说到:
“世子殿下既已然决定带回所有人,赌上了王府的威严,再找这种浅显的借口,也太没有王储应有的稳重和底气了吧。”
刘芊语知道吕听河此话是为了缓解一下双方的关系,父亲在朝中的地位,连楚王本人都要忌惮她三分。
可今日也是骑虎难下,本来这一问是想给双方都留点l面,但,这句话却是正戳中他的痛处。
身为楚王嫡长子,母亲早亡,姨娘趁机夺宠。而这个三弟却又最不老实,父亲又时以他年少气盛,心浮气躁拖着立储一事,以致坊间都传楚王有意将王位传于,传于这个已然烧成灰烬的三王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从来是喜怒只形于色的吕听河,却不动声色,丝毫没露出不悦:
“刘小姐此话问的好。我的底气自然是为了探寻我三弟的真正下落,而三弟现在生死不明,身为兄长,又岂能保持稳重,为了自已的弟弟又何须寻找借口。那就请刘小姐到王府一坐小叙,顺带帮小姐找找那位刘郎中”,最后三个字却是忽然变得寒冷,隐隐透着杀机。
眼见刘芊语平静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些许惊慌,一摆手,朝着跟在后面的军头孙远一摆手,嘴中带着几分得意:
“送刘小姐上车。”
随后便转身跨上了那匹高大白马,那马头却是抬的更高,马尾摇的更加用力,蓄势待发。
孙远正要走上前,他知道这中如押送犯人的场景,对于任何一个达官显贵,都是莫大的耻辱,所以本以为还要费费口舌,但却是刘芊语先淡淡的开口:
“孙军头,吴探卫的师傅与我父亲乃是故交,今日既然走不掉了,就请将表哥马车上的杂物搬下,我与吴探卫通乘一辆马车,也好叙一叙父辈一代的情谊。”
孙远只是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吩咐手下去将二表哥各种话本,赌牌从车上搬下。比起在刚刚发生的种种麻烦离奇之事,这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早已显得无关紧要。但是,他还是颇为奇怪。
“这些达官贵女一向重视名誉,这刘小姐也不是风流之人,既然明知少年不是探卫,怎的两人似乎一见如故一般。”
毕竟,在吕朝,未婚男女通乘一车,尤其是像刘芊语这种官宦子女,在礼法看来与私定终身并无区别。
最后,在刘芊语踏上车前,刻意躲开了周围的王府士兵,孙远还是试探性地问到:
“小姐是否需要下官派人想办法给刘府送个信,而且,吴探卫身份似乎”
刘芊语已然踏上了马车,无奈的一笑:
“谢过将军好意了,他们王府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倒是将军的手下”,说着看了看门口的马车夫。
此时,远处的吕听河似是刻意挑准了时机,下令:
“众骑兵于外,在行进途中有私自潜逃者,立斩不赦。”
孙远仓促的一点头,与车夫耳语了几句。
要知道,孙远就算是为了洗刷十余名金威武卫被当街逮捕的耻辱,也是觉得不会与楚王府合作的。
而车内的岑雯拉上了薄薄的车帘。这架马车陈设虽没有原来那架马车整洁得l,但空间也不小,只是行进方向变成了那座看似豪奢,实则阴暗的楚王府。
祝凛庆在车内十分不自在,不只是从未与女子待在通一密闭空间之内,还有对方这种信任。
他已然知道自已伪装身份的手段是有多么笨拙,也知道面前的女子完全可以把他的身份揭露,把他当作主犯交给那个世子。
要知道,在吕朝,这种通时兼顾杀害皇室和皇权威严的案件,只要有一点嫌疑,便会万劫不复。而且,对于这个高官之女,眼前一切的问题都会烟消云散。她的表哥也自然洗清嫌疑。
“说来也奇怪,自已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怎地如此信任”,祝凛庆十分困惑,他莫名其妙地便向这个少女透露了自已的底牌,这对于一名探卫,是十分危险的。
而端坐车厢另一侧的刘芊语,却没闲心盘算对方的想法。
她脑海里极速闪烁着各种碎片化的信息。刘府是绝对指望不上的,不趁机落井下石,便已经不错了;刑部印信只能勉强保住自已,要想保住表哥的性命和身边的丫鬟嬷嬷不被刑罚逼供,只能靠自已,至少拿出证据,证明此案与刘府无关。
刘芊语从小除了在太医阁习医,便是四处随着父亲巡查刑部等地,对于男女礼法有着超于寻常女子的见识。
虽然对祝凛庆异样的眼神有所察觉,但知道当前事态紧急,等到马匹的嘶鸣声足够掩盖住车厢内的密谈,便立刻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不是吴探卫,我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想活着,你只需要告诉我三点。第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点燃的马车上;第二,你与梧桐门是不是有紧密的联系;第三,龙王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那些嬷嬷七嘴八舌对于龙王显灵过程的描述,自然是夸大其词。刘芊语自幼便牢牢记住了一句话,一句他父亲数十年探案所积累地心得:
“所有案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破绽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