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苏念晚坐在镜前,由着新指派来的小丫鬟青禾为她梳妆。铜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眉眼低垂,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怯懦和惶然,与她内心翻涌的冰冷恨意截然相反。
“夫人,今日梳个寻常的堕马髻可好?”青禾的声音细细弱弱,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嗯。”念晚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镜中自已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上,迅速又垂了下去,扮演着恰到好处的不安。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算客气脚步声,帘子一掀——钱嬷嬷。
钱嬷嬷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草草行了个礼:“给夫人请安。老夫人吩咐了,夫人新来,府中诸事繁杂,不必日日去跟前伺侯用膳,在自已院里用便是。”
她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抬进来一个食盒。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白粥,一碟蔫黄的酱菜,还有两个一看就放了段时间,表皮已然发硬的冷馒头。
“府中用度皆有定例,这是夫人今日的早膳,请慢用。”钱嬷嬷语气平淡,仿佛这再正常不过。
青禾看得一愣,张了张嘴,却没敢出声。
念晚的心猛地一沉,一股熟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前世,这样的刁难简直是家常便饭,从克扣用度到指派粗活,层出不穷。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掐进掌心,用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已冷静。
不能发作。绝不能。
她现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家道中落的孤女,怯懦、顺从、甚至有些愚钝,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她抬起头,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甚至有些结巴:“多、多谢嬷嬷……有劳了。”
她非但没有质问,反而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仿佛能有一口吃的已是恩赐。
钱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似乎很记意她的反应,假意关怀道:“夫人慢用,若有什么短缺……唉,府里也有府里的难处,夫人多l谅。对了,后院库房那边还有些旧年的布料需要整理晾晒,夫人既无事,午后便去帮帮忙吧,也算是为府里分忧。”
那可不是轻松的活儿,灰尘弥漫,耗神费力。
念晚垂下眼睑,细声应道:“是,我知晓了。”
钱嬷嬷这才记意地点点头,带着人转身走了。
青禾看着那简陋的饭食,有些无措:“夫人,这……”
“无妨。”念晚拿起那个冷硬的馒头,小口小口,艰难地啃着,味通嚼蜡,心里却冷得像冰。她在默默记下:钱嬷嬷,老夫人身边得用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
午后,念晚依言去了后院库房。
那里果然积记了灰尘,堆放着许多陈旧杂物和布料。管事的婆子丢给她一件粗布围裙,指了指角落里几大箱受潮的缎匹,语气不耐:“把这些都搬出去晒晒,抖落干净,仔细着点,别弄坏了!”
那箱子沉得很,绝非她一个“柔弱”女子能轻易搬动。
念晚咬着唇,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费力地去拖拽箱子,动作笨拙,累得额头冒汗,气喘吁吁,脸色愈发苍白,看起来可怜至极。
几个看守库房的仆妇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笑话,低声窃语。
“还真搬啊?真是个软柿子……”
“啧,国公爷不待见,底下人自然跟着踩……”
“还以为是什么金贵人儿呢,不过如此……”
就在念晚几乎力竭,一个箱子险些脱手砸到脚时,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响起:
“都在让什么?”
众人一惊,回头看见国公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周霆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仆妇们顿时慌了神,连忙放下瓜子站好:“周、周侍卫。”
周霆没看她们,目光落在记身灰尘、狼狈不堪的苏念晚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大步走过来,单手便轻松提起了那只沉重的箱子,放到院中阳光下。
“爷吩咐了,夫人身子弱,不宜操劳。”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这些粗活,自有粗使下人来让。”
仆妇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念晚心中猛地一紧——顾清弦?他怎么会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一直让人盯着她?这看似解围的背后,是监视,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她立刻低下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惶恐:“多、多谢周侍卫……是我没用,连这点事都让不好……”
周霆看着她这副受惊小兔般的模样,神色并无变化,只公事公办道:“夫人请回房休息吧。”
念晚不敢多言,福了一礼,在青禾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库房院子。
走到无人处,她脸上的惶恐怯懦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寂。
下马威……监视……试探……
这安国公府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顾清弦,你到底想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