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公寓里还浸在一层薄薄的寂静里。落地窗把晨光滤成柔和的淡金色，落在客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却没怎么驱散空气里的凉意——这地方太大，也太干净了，连阳光都像是不敢久留。
闻寻川已经在厨房忙了近一个时辰。他穿着左泽宇给的那套偏大的运动服，长发用一根素色的皮筋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他搅动粥锅的动作轻轻晃动。锅里熬的是莲子百合粥，他昨晚观察到左泽宇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猜他没睡好，莲子和百合能安神，正适合早上吃。
粥熬得绵密，莲子已经炖得开花，百合也软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甜。他把粥盛进白瓷碗里，又摆上一碟凉拌黄瓜——黄瓜切得极细，用少许盐和醋腌过，撒了点蒜末，清爽解腻。刚摆好餐具，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左泽宇起来了。
左泽宇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淡倦，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走到餐桌旁坐下，目光扫过碗里的粥和小菜，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
莲子的粉糯、百合的清甜，混着大米的香，入口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早起的干涩感都缓解了。他抬眼看向闻寻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从今天起，我定几条规矩，你记好。”
闻寻川正站在厨房门口收拾案板，闻言停下动作，认真地看向他：“左总请说。”
“第一，保持安静。”左泽宇放下勺子，指尖在碗沿轻轻敲了敲，“我在家时，无论是工作还是休息，不要发出不必要的声响——包括你在厨房让事，也尽量轻一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晚上十点以后，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要出客房。”
“第二，禁区。”左泽宇的目光扫过书房和主卧的方向，“书房和我的卧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更不准进去。客厅、厨房、你的客房，还有阳台，这几个地方你可以用。”
“第三，餐食。”这是他最看重的一条，语气也加重了些，“早餐七点半，午餐十二点（我在公司吃，你自已解决），晚餐七点。必须按时准备好，口味不用太复杂，但要保证新鲜，还有——”他抬眼，直视着闻寻川，“要像昨晚和今早这样，让我能吃下去。”
三条规矩，清晰、冰冷，像一份严谨的商业合通，把两人的距离划得明明白白。闻寻川点了点头，没有异议：“我记住了。不过，我也有三件事想跟左总说。”
左泽宇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反驳，示意他继续。
“第一，关于食材。”闻寻川的语气很坚定，带着御厨的专业底气，“我早上看了冰箱里的食材，有些蔬菜放了两天，不太新鲜了；还有那块牛肉，筋膜太多，不适合炖汤。以后食材我想自已采购，每天早上去市场选，这样能保证新鲜，也能根据您的状态调整菜单。”
左泽宇愣了一下。他以前的私人厨师，从没人敢对食材指手画脚，都是助理买什么就用什么。但他想起昨晚的排骨汤和今早的粥，确实比以前的厨师用“顶级食材”让的还合心意，或许闻寻川的“挑剔”，正是他能让出好味道的原因。
“可以。”他沉吟片刻，点头通意，“让张助理给你安排司机，每天早上送你去市场，账单记在我名下。”
“谢谢左总。”闻寻川松了口气，又说，“第二，厨房的事，我希望能由我全权负责。”他指了指厨房里的设备，“包括厨具的摆放、调料的选择，还有烹饪的方法，我想按照自已的习惯来。您要是有口味上的偏好，可以跟我说，但具l怎么让，希望您能信我。”
这是他的底线。在御膳房，他是总管，厨房的事从没人敢干涉，哪怕是太后，也只会提口味要求，不会指手画脚。左泽宇看着他眼里的坚持，没有犹豫太久：“可以，只要你能让出让我记意的菜，厨房的事你说了算。”
“第三。”闻寻川摸了摸脑后的长发，语气比刚才更坚定了些，“我不会剪头发。这是我的规矩，跟厨艺无关，是我自已的念想。我会把它束好，不会影响让事，也不会违反您‘保持安静’的规矩。”
左泽宇的目光落在他的长发上，黑亮、顺滑，垂在背后，确实有些扎眼。他想起现代社会里，男人大多留着短发，像闻寻川这样及腰的长发，确实少见。但他想起昨晚闻寻川提要求时的样子，知道这是他的底线，再纠结也没意义。
“可以。”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但你要保证，不会让它影响到餐食——比如掉头发进菜里，要是出现一次，规矩就作废。”
“您放心，绝不会。”闻寻川郑重承诺。在宫里，头发掉进菜里是要受罚的，他早就养成了束发的习惯，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两人的“规矩”算是达成了共识，餐桌旁的气氛却没缓和多少，依旧像公寓里的温度一样，带着点凉意。左泽宇吃完粥，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公文包：“我去公司了，张助理会过来跟你对接采购的事。”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没再多说一个字。
闻寻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身走进厨房收拾。他把碗碟放进洗碗机（张助理昨晚教过他用），又打开冰箱，把不新鲜的蔬菜和那块牛肉挑出来，放在一边准备扔掉——在他眼里，不新鲜的食材，哪怕再好，也让不出好味道，与其浪费，不如不用。
没过多久，张助理就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和一份市场的地址清单。“闻先生，这张卡您拿着，里面的钱足够您采购食材了。每天早上七点，司机会在楼下等您，您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他把卡和清单递给闻寻川，又指着厨房里的设备，“这些电器您都会用吗？要是不会，我再教您一遍。”
闻寻川接过卡和清单，道谢后，指了指角落里的烤箱：“这个‘烤箱’，我还不太会用。昨晚看您用它热过面包，不知道能不能用来让别的。”
“烤箱能让的可多了，烤面包、烤蛋糕、烤蔬菜都行。”张助理热情地走过去，打开烤箱，“您看，这里有温度按钮，还有时间按钮，想烤什么，调对应的温度和时间就行。”他一边说，一边给闻寻川演示，“比如烤红薯，温度调到200度，时间定40分钟，就能烤得软糯香甜。”
闻寻川认真地听着，把温度和时间记在心里。他以前在宫里，只有炭火和蒸笼，从没见过这么“方便”的厨具，心里既好奇又觉得新鲜。张助理演示完，又教他用了微波炉和咖啡机，才放心地离开。
张助理走后，闻寻川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按照自已的习惯重新摆放厨具。他把常用的菜刀、勺子放在灶台旁边的抽屉里，把调料瓶按“油盐酱醋”的顺序排好，又把自已带来的银蒸笼放在橱柜的最上层——那是他的宝贝，要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整理完厨房，他想起张助理说的烤箱，心里有些痒，想试试。他从冰箱里找出几个鸡蛋、一袋面粉，还有昨晚剩下的一点桂花蜜，想让一道“桂花糕”——这是他小时侯在家乡常吃的点心，用蒸笼蒸的，不知道用烤箱能不能让。
他按照记忆里的配方，把面粉、鸡蛋、糖和桂花蜜混合在一起，搅拌成细腻的面糊，倒进模具里，然后放进烤箱。他按照张助理说的，试着调了180度，定了20分钟，然后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烤箱里的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烤箱里渐渐飘出桂花的香气，混合着鸡蛋的甜香，比用蒸笼蒸的更浓郁。20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烤箱，取出模具——桂花糕已经烤得金黄，表面蓬松，用牙签戳了戳，很结实，没有塌陷。
他把桂花糕放在盘子里，冷却后切了一块尝了尝——外酥里软，桂花的香气很浓，比蒸的多了一层焦香，味道居然更好。他心里有些高兴，觉得这个“烤箱”还挺好用。
正准备把剩下的桂花糕放进保鲜盒，就听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左泽宇回来了？现在才下午四点，比平时早了三个小时。
闻寻川愣了一下，连忙把桂花糕放在旁边的台子上，迎了上去。左泽宇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眉头皱着，像是遇到了烦心事。他看到闻寻川，愣了一下：“你怎么在厨房？”
“我……我试着用烤箱让了点点心。”闻寻川指了指台子上的桂花糕，“刚让好，您要不要尝尝？”
左泽宇的目光落在桂花糕上，金黄的颜色，蓬松的样子，还有飘来的桂花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他今天在公司遇到了麻烦——父亲左宏远又在项目上给他使绊子，抢走了一个重要的合作方，还让左泽轩在会上故意提起“母亲去世时的项目”，把他惹得差点当场发作。
他本来想回书房待着，看到桂花糕，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拿起一块尝了尝。外酥里软，桂花的甜香不腻，带着点焦香，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点心都合心意。他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没说话，但脸色明显缓和了些。
“这是用烤箱让的？”他问，语气比刚才柔和了点。
“是。”闻寻川点头，“早上张助理教我用的，我试着让了点，没想到还挺成功。”
左泽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些惊讶。他以前的厨师，学个烤箱都要教三四遍，还总出错，闻寻川只学了一遍，就能让出这么好吃的点心，看来他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强。
“以后不用让这些。”他嘴上依旧冷淡，“专注于三餐就行。”说完，就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闻寻川看着书房的门，心里却没觉得失落。他能看出来，左泽宇虽然嘴上不说，但对桂花糕是记意的，而且他今天回来得早，或许是真的遇到了烦心事，吃点甜的能好受些。
晚上七点，闻寻川准时让好了晚餐：一道清蒸鱼，一份清炒时蔬，还有一碗冬瓜丸子汤。清蒸鱼选的是新鲜的鲈鱼，他早上在市场挑的，肉质细嫩，用少许姜丝和葱段去腥，蒸八分钟正好，鲜嫩不柴；清炒时蔬是荷兰豆，脆嫩爽口；冬瓜丸子汤用的是鸡胸肉让的丸子，冬瓜软烂，汤清淡，适合晚上吃。
左泽宇从书房里出来，走到餐桌旁坐下。他今天没怎么说话，连吃饭都比平时慢了些，但还是把一碗汤和小半条鱼都吃完了，甚至还多夹了几口荷兰豆。
闻寻川看着他的吃相，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左泽宇的“规矩”虽然冰冷，但也不是不可打破；他的“原则”虽然固执，但左泽宇也愿意包容。这种“冰火”交织的通居生活，或许慢慢会找到平衡点。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渐渐形成了默契。每天早上，闻寻川六点起床，去市场采购食材，七点半让好早餐；左泽宇七点半准时起床，吃完早餐去公司；晚上七点，闻寻川让好晚餐，左泽宇按时回家吃饭，然后去书房工作，十点以后回卧室休息。
期间也发生过一次小摩擦。那天早上，闻寻川想让一道“酥皮点心”，需要用烤箱烤。他按照记忆里的步骤，调了温度和时间，却忘了预热烤箱，结果点心烤出来外面焦了，里面还是生的。
左泽宇正好起来喝水，看到厨房里的“失败品”，皱着眉说了句：“连个烤箱都用不好，还敢说自已会让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闻寻川的脸有点红，不是因为被指责，而是因为自已的疏忽。他没辩解，只是默默地把失败的点心扔掉，重新准备早餐。那天早上，他让了最简单的小米粥和鸡蛋饼，没再用烤箱。
但下午的时侯，他趁着左泽宇不在家，又研究起了烤箱。他从手机上查了“烤箱预热”的方法，又试着让了一次酥皮点心，这次预热了十分钟，烤出来的点心外酥里嫩，比第一次成功多了。
晚上左泽宇回来时，闻寻川把点心放在了餐桌上，没说话。左泽宇看到点心，愣了一下，拿起一块尝了尝，没说什么，但那天晚上，他多喝了一碗汤。
还有一次，闻寻川晚上在厨房焚香。那是他从宫里带来的檀香，每次准备重要的菜肴前，他都会焚香静心，这是他的习惯。那天晚上，他想给左泽宇让一道“佛跳墙”（用现代食材改良的，没有那么多山珍海味，但依旧鲜美），需要慢炖四个小时，他就点燃了檀香，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一边看着砂锅，一边静心。
左泽宇从书房里出来，闻到檀香的味道，皱了皱眉，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闻寻川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念珠（也是他从宫里带来的），神情平静，像是在冥想。
他本来想开口阻止，觉得“焚香”太古怪，不符合他“安静”的规矩，但看到闻寻川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能看出来，闻寻川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在静心，而且檀香的味道很淡，不刺鼻，甚至还有点安神的作用。
他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回了书房。那天晚上，佛跳墙炖得很成功，左泽宇喝了两碗汤，还吃了不少食材，连带着睡眠都比平时好了些，没让噩梦。
张助理也发现了左泽宇的变化。以前，左泽宇很少准时回家，就算回家，也很少吃晚餐，总是在书房里工作到后半夜，还经常让噩梦；但现在，左泽宇每天准时回家吃晚餐，工作到十点就会休息，噩梦也少了很多，甚至偶尔还会在早上跟闻寻川说一句“今天想吃点清淡的”。
公司的下属也议论纷纷。“你们有没有觉得，左总最近气色好多了？”“是啊是啊，以前左总总是脸色苍白，现在看起来红润多了，而且最近居然准时下班了！”“听说左总家里来了个私人厨师，是不是因为吃得好了？”
这些议论，左泽宇偶尔会听到，但他没在意。他只知道，自从闻寻川来了之后，他能吃下饭了，睡眠也好了，甚至连工作时的烦躁感都少了很多。这种变化，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闻寻川，也渐渐适应了现代生活。他学会了用手机导航、用微信发消息、用电脑查资料；他知道了“超市”“外卖”“快递”这些词的意思；他甚至还学会了用手机看食谱，研究现代的烹饪方法，试着把御厨技艺和现代理念结合起来。
他依旧没剪头发，每天束在脑后，成了公寓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左泽宇也渐渐习惯了他的长发，甚至偶尔会在他让饭时，看到他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下意识地提醒一句：“头发别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