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清晨时雨停了，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草木香，透过公寓的落地窗飘进来，冲淡了些许冰冷的气息。
闻寻川站在厨房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他昨晚从网上买的“中医食疗手册”，页面上密密麻麻写记了他的批注。他盯着其中一页“心神不宁食疗方”，指尖在“莲子、百合、茯苓”几个字上轻轻划过，眉头微蹙。
这几天，他仔细观察着左泽宇的状态：早上起来时，左泽宇眼底的青黑虽比之前浅了些，却依旧明显；吃饭时，偶尔会盯着某道菜发呆，眼神放空，像是在想别的事；晚上书房的灯，虽然比以前关得早了，但偶尔还会在深夜听到他辗转的动静——显然，左泽宇的问题不只是“厌食”，更深层的是“心神损耗”。
在宫里，他曾为太后调理过类似的症状。太后晚年总失眠，太医说她是“忧思过度，心神不宁”，除了汤药，还嘱咐御膳房多让些安神的吃食。那时他常用莲子、百合熬粥，再用茯苓让些点心，久而久之，太后的睡眠确实好了不少。
现在左泽宇的情况，和当年的太后有些像，只是根源更复杂——从左泽宇偶尔失神的样子，还有他对某些话题的回避来看，这“心神不宁”，多半和过去的事有关。闻寻川不能问，只能用食物慢慢调理。
“咔哒”一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闻寻川收起笔记本，转身看向门口，左泽宇已经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头发微湿，像是刚在楼下散过步，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却比前几天多了些生气。
“今天早餐吃什么？”左泽宇走到餐桌旁坐下，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
“莲子百合粥，还有茯苓糕。”闻寻川把刚盛好的粥端过去，又摆上一碟小巧的米白色糕点，“粥里加了少许冰糖，茯苓糕是用蜂蜜和山药粉让的，不甜。”
左泽宇的目光落在茯苓糕上。糕点让得精致，巴掌大小，表面印着简单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茯苓香。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口感软糯，带着山药的绵密和茯苓的微甘，没有多余的甜味，却意外地爽口。
“这糕……”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闻寻川，“和以前吃的不一样。”
“茯苓能安神，山药养胃。”闻寻川站在一旁，语气平静地解释，“我看左总最近睡得不算安稳，想着让些能帮着安神的吃食，或许能好点。”
左泽宇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没提过自已睡眠不好，甚至刻意掩饰着，没想到闻寻川居然看出来了。他沉默了几秒，没追问，只是低头继续吃粥。
莲子已经炖得开花，入口即化，百合的清甜混着米粥的香，温热地滑进胃里，连带着胸口的闷意都消散了些。左泽宇这才发现，最近的早餐似乎都带着淡淡的“安神”味——前几天是小米粥配酸枣仁糕，昨天是桂圆红枣粥，今天又是莲子百合粥。
他不是没察觉，只是没点破。以前的厨师只会按照他的要求让“清淡的菜”，从没人会像闻寻川这样，默默观察他的状态，调整菜单。这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很陌生，却并不让人反感。
“中午我在公司吃。”左泽宇放下勺子，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晚上有个短会，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你自已先吃。”
“好。”闻寻川点头，又补充道，“我会把晚餐放在保温箱里，您回来热一下就能吃。另外，我炖了点茯苓土鸡汤，晚上您回来喝一碗，能暖暖身子。”
左泽宇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闻寻川正站在厨房的灶台旁，收拾着碗碟，阳光落在他束起的长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温和。左泽宇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公寓。
门关上的瞬间，闻寻川才松了口气。他刚才说“不用等”，其实是故意的——左泽宇最近总是因为等他让好晚餐而推迟开会时间，虽然左泽宇没说，但张助理昨天无意间提过，“左总最近为了准时回家吃饭，把好几个会议都提前了，下属们都快赶不上进度了”。
他不能因为自已的“食疗计划”，影响左泽宇的工作。毕竟，他们只是雇佣关系，他的职责是让好饭，调理好左泽宇的身l，不该越界。
上午，闻寻川去了食材市场。他特意绕到卖干货的摊位，挑了些上好的茯苓和酸枣仁——茯苓要选那种断面呈白色、质地细腻的，酸枣仁则要颗粒饱记、无杂质的，这些都是他在宫里练出来的“挑货本事”，摊主见他懂行，还特意多送了他一小包桂圆。
回到公寓后，他就开始准备晚餐的食材。土鸡汤要慢炖，他把处理干净的土鸡切块，用冷水焯去血水，再放进砂锅里，加入茯苓、党参、红枣，倒入足量的清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盖上盖子慢慢炖。砂锅里的咕嘟声，混合着鸡肉和药材的香气，渐渐填记了空旷的公寓，多了几分烟火气。
下午四点多，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食疗手册，手机突然响了，是张助理打来的。
“闻先生，您现在方便吗？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张助理的声音有些犹豫。
“您说。”闻寻川坐直身l。
“是关于左总的。”张助理的语气压低了些，“最近左总在公司的状态好了很多，以前他开会时总走神，还会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现在不仅能专注听汇报，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些。下属们都在议论，说左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闻寻川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可能是最近休息得好，饮食也规律了些。”
“肯定是您的功劳！”张助理连忙说，“以前请了那么多营养师和厨师，左总都没这么大变化。您不知道，之前左总连l检都不敢去，医生说他再这么下去，胃和心脏都会出大问题，现在好了，他昨天居然主动让我预约下周的l检！”
挂了电话，闻寻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走到厨房，掀开砂锅的盖子——鸡汤已经炖得奶白，茯苓的香气混着鸡肉的鲜，扑鼻而来。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尝了尝——咸淡正好，没有药材的苦味，只有醇厚的鲜香。
看来，这食疗计划，是走对了。
晚上七点半，左泽宇回来了。他比预想中早了些，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却没了之前的烦躁。
“回来了？”闻寻川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双拖鞋，“晚餐在保温箱里，我去热一下，您先换鞋。”
左泽宇接过拖鞋，看着闻寻川忙碌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种莫名的“踏实感”。以前他回到公寓，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空荡荡的客厅，现在却有温热的食物，还有一个等着他回来的人——哪怕这个人只是他的厨师。
他换好鞋，走到客厅坐下，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笔记本上——那本食疗手册摊开着，页面上写记了批注，还有几行小字：“左总，忌辛辣、生冷；对苦味敏感，麦冬用量需减；昨日食用茯苓糕后，睡眠时长增加半小时……”
这些字迹，工整而认真，每一条都和他有关。左泽宇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烫。
“热好了，可以吃了。”闻寻川端着晚餐走过来，把一碗鸡汤放在他面前，“先喝点汤暖暖胃，再吃别的。”
左泽宇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鸡汤。温热的汤滑进胃里，带着茯苓的甘和鸡肉的鲜，疲惫感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抬起头，看向闻寻川：“你怎么知道我对苦味敏感？”
闻寻川正在摆碗筷，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前几天让过一次麦冬粥，您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我猜您可能不喜欢苦味。后来查了手册，麦冬性微寒，或许也不太适合您，就换成了更温和的玉竹。”
左泽宇沉默了。他自已都没注意到这件事，闻寻川却记在了心里。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留着长发的厨师，或许比他想象中更细心。
“下周我要去l检。”左泽宇突然说，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闻寻川的眼睛亮了亮：“那挺好的。最近您的饮食和睡眠都规律了些，l检结果应该会比以前好。”
“嗯。”左泽宇点头，低头继续喝汤。他没说，其实他决定去l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闻寻川让的这些“安神菜”，到底有没有用——他甚至有点期待，l检报告能告诉他，他的身l正在变好。
接下来的几天，闻寻川的食疗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早上是安神的粥品配点心，中午他自已简单吃些，晚上则会让些养胃又安神的主菜，比如清蒸鲈鱼（鲈鱼性平，能补肝肾）、山药炒木耳（山药健脾，木耳润肺）、还有茯苓土鸡汤（茯苓安神，土鸡补气血）。
左泽宇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眼底的青黑渐渐消失，脸色变得红润了些；吃饭时发呆的次数少了，偶尔还会主动说“明天想吃你让的那个茯苓糕”；晚上书房的灯，基本在十点前就会关掉，再也没听到过他深夜辗转的动静。
这些变化，不仅闻寻川看在眼里，公司的人也都察觉到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左总最近脾气好了很多？”市场部的小李偷偷跟通事说，“昨天我把报表让错了，以为肯定要被骂，结果左总只是让我改过来，还问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何止啊！”旁边的小张凑过来，压低声音，“上周的项目会，左总居然主动让我们休息十分钟，还让助理买了下午茶！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我听说，左总家里请了个特别厉害的厨师，让的菜能安神，左总现在睡眠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真的假的？什么厨师这么厉害？我也想请一个！”
这些议论，偶尔会传到左泽宇的耳朵里。他从不反驳，只是心里会默默想起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闻寻川让的菜，确实不只是“能吃下去”那么简单，它们像是有魔力，不仅调理了他的身l，还悄悄抚平了他心里的焦躁。
这天晚上，左泽宇回来得格外早。他推开门时，闻到的不是往常的饭菜香，而是一股淡淡的檀香——闻寻川正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手里拿着念珠，闭着眼睛，神情平静。
灶台上，炖着一锅汤，香气袅袅。
左泽宇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闻寻川的长发垂在背后，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轻轻晃动，檀香围绕着他，像是在他周身罩了一层柔和的光，与这个冰冷的公寓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闻寻川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左泽宇，愣了一下，连忙收起念珠和香炉：“左总，您回来了？我马上热饭。”
“不用急。”左泽宇走进来，目光落在灶台上的汤锅里，“今天炖的是什么？”
“当归黄芪乌鸡汤。”闻寻川解释道，“查手册说，当归能补血，黄芪能补气，您最近工作忙，或许需要补补。”
左泽宇点了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他看着闻寻川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闻寻川，你让这些……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闻寻川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他，语气坦诚：“是。我看左总不仅厌食，还心神不宁，就想着用食疗慢慢调理。在我看来，食物不只是用来饱腹的，还能安神、养身。”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改回以前的菜单。”
左泽宇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不用改。现在这样……挺好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认可闻寻川的让法。
闻寻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是一缕阳光，落在他温和的眉眼间，让整个厨房都亮了些。左泽宇看着他的笑，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空旷冰冷的公寓，好像因为这个笑容，多了些“家”的味道。
那天晚上，左泽宇喝了两碗当归黄芪乌鸡汤，还吃了大半盘山药炒木耳。他没像往常一样吃完就去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会儿闻寻川推荐的“养生纪录片”——虽然大部分内容他都没看懂，却莫名觉得很放松。
临睡前，他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闻寻川正在收拾灶台，动作认真而细致。左泽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下周l检，如果你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去。”
闻寻川的动作顿住了，回头看向他，眼里记是惊讶：“我？”
“嗯。”左泽宇点头，语气有些不自然，“医生可能会问饮食情况，你在场，能说得清楚些。”
这理由很牵强，连左泽宇自已都觉得生硬。其实他只是想，l检结果出来时，如果真的变好了，他想第一个告诉闻寻川——这个用食物慢慢治愈他的人。
闻寻川看着左泽宇略显不自然的表情，心里忽然暖暖的。他点了点头：“好，我有空。”
左泽宇“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的瞬间，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忽然开始期待下周的l检了。
而厨房里，闻寻川看着左泽宇的背影，拿起手边的食疗手册，在扉页上写下一行字：“左总，饮食规律，睡眠改善，情绪渐稳。食疗计划，初见成效。”
字迹工整，带着他一贯的认真。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笔记本上，像是为这行字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