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醒来后，我妈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
她抱着我的骨灰盒，打了车回家。
一路上，眼神呆愣无神。
到了家门口，门外站着许多朋友和亲戚。
他们一下子围了上来，面色高兴：“听说兮兮那孩子拿了游泳冠军，可真是了不得！”
“你这么多年的愿望也算实现了，可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就是，你这可是培养了一个国家运动员呢，将来的福气还在后面。”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起劲，我妈却沉默着一声不吭。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拉了拉我妈的衣袖。
“你这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
“对了，兮兮那孩子呢？还没回来？”
我妈扯了扯嘴角：“兮兮，她睡着了，还没醒。”
见状，众人也不再说啥，随意寒暄了几句离开了。
等所有人一走，我妈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地。
抱着我的骨灰盒哭的撕心裂肺。
那些滚烫的泪珠落在骨灰盒上，就好像也滴在了我身上。
有些灼人。
我不太明白。
以前，我妈总是骂着让我去死。
现在我真的死了，也帮她拿到她最想要的金牌了。
她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我将自己的灵魂体蜷缩起来，蹲在我妈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停止了哭泣。
她进了我房间，看到了被我放在高处的属于我爸的骨灰盒。
我妈将我的骨灰盒放在了我爸旁边。
她走出了房间，开始洗漱。
然后照例去厨房做晚饭。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底有些复杂。
我妈好像又恢复了原样。
她每天早起锻炼，做饭吃饭，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只不顾再也没去过我的房间和那间游泳池。
电视新闻上播放着我那天领奖的场面。
我穿着泳衣，带着闪闪发光的金牌，站在高台。
迎接着无数聚光灯和人们的惊羡。
却在下一刻，跌落高台，死在了我最熟悉的水中。
视频播放了很久，我妈愣愣地看着那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电视上自动切换画面，我妈才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送饭。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哭骂了起来：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故意死在那一天想让我后悔是不是？”
“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可妈妈，你的眼睛好像又下雨了。
我飘到我妈面前，伸手想接住那滴泪。
泪水却穿过了我的手心，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珠。
前十七年，我妈流的泪好像都没有这几天多。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藏在记忆深处很久远的一幕。
两岁那年，我差点被溺死那次。
不仅吓到了我爸，也唤起了我妈为数不多的母爱和愧疚。
那几天，她对我格外好。
不仅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营养餐，更是在睡觉前会抱着我，给我讲故事哄睡。
有一天醒来，我刚睁眼就看到妈妈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狗，眼神温柔地看着我。
“乖乖，今天是你三岁生日，你不是喜欢小狗吗？”
我眼睛微微睁大，满是惊喜。
后来，我给那只小狗起名叫糯米，每天睡觉都要抱着它。
直到五岁那年，我妈开始教我学游泳。
可我对水格外排斥害怕，根本不敢下水。
为了逼我，我妈用了很多办法。
又一次尝试失败后，我妈气急败坏，直接将糯米扔进了水里。
“想救它，你就下水游过去！”
糯米小小的身子在水里不停扑腾，嘴里发出害怕的叫声。
担忧超过了我对水的害怕，我第一次真正跳进水里。
可身体的不适时刻伴随着我，即使我已经努力按照妈妈说的步骤去游，依旧很慢，中间甚至还呛了几口水。
等我终于快要游到糯米身旁时，原先挣扎的小狗却沉了下去。
糯米死了。
我抱着头哭的声嘶力竭，我妈却不以为意。
“还不是因为你没好好学游泳，游的太慢糯米才会死？”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这句话，被我记在心里好久好久。
自责像是密不透风的网一样将我紧紧缠绕，让我呼吸不过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反抗过我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