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低沉的嗡鸣声如同死神的呢喃,透过荒草坡的缝隙,一声声凿进我们紧绷的神经。那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眼睛”正在一寸寸扫视地面,任何一点异常都无所遁形。我们蜷缩在黑暗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不能待下去了!”李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般的颤音,“它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入口!”
“怎么走?出去就是活靶子!”赵雷靠着墙,忍着剧痛,声音嘶哑。他的伤势让突围希望渺茫。
苏婉紧闭双眼,双手死死按在潮湿的泥土上,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下面……更深处……有水声……很大的管道……也许……”她断断续续地说,额角渗出冷汗,“但‘感觉’很不好……非常……危险……”
更深处?这已经是地下气象站的底层,下面只有城市古老的排水系统和地基岩层。危险?还有什么比眼前即将被无人机和随后赶到的地面部队瓮中捉鳖更危险?
“赌一把!”我咬牙道,“找路往下!”
我们再次搀扶起昏迷的周教授,拖动伤重的赵雷。李丽和苏婉发疯似的在布满铁锈和废弃物的角落里摸索,寻找着任何可能向下的通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头顶上的无人机嗡鸣声似乎更加清晰,像是在定位。
“这里!”李丽突然喊道。她奋力挪开一个沉重的、锈死的设备底座,下面露出一个狭窄的、被厚重铁盖封住的井口!盖子上没有字样,只有模糊不清的腐蚀花纹,边缘似乎被焊死过,但岁月和潮湿让焊点早已脆弱不堪。
赵雷用他没受伤的肩膀猛地撞向井盖。一次,两次!闷响在狭小空间回荡。焊点崩裂!井盖猛地向下沉陷,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向下的黑洞!一股更加浓烈、带着陈腐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的冷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吹得我们几乎窒息。
没有梯子,只有嵌在井壁上的、湿滑冰冷的金属爬梯扶手,向下延伸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下!”我没有犹豫。
李丽第一个下去探路,我紧随其后,然后是苏婉,接着我们用找到的废旧电缆勉强做成安全绳,将周教授和赵雷艰难地一点点放下去。最后下来的人奋力将井盖拖回原位,尽管知道这恐怕瞒不了多久。
垂直下降了近十米,脚才踩到实地。这里异常宽敞,像一条被遗忘的地下河道。空气湿冷粘稠,水声在远处轰鸣,脚下是及踝的、冰冷粘腻的淤泥。黑暗浓郁,只有我们下来时带下来的一支小手电,光线微弱得可怜,只能照亮眼前几米的范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恐惧直觉在这里被放大到了极致,“有很多……很多‘东西’……死去的‘东西’……”
手电光扫过墙壁。那不是水泥,而是古老的砖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苔藓和黏菌。一些地方露出了模糊的刻痕,不像文字,更像某种难以理解的符号或图腾。空气里那股腥气更加明显了。
我们沿着水流的方向艰难前行。没走多远,手电光下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淤泥里半埋着一些东西。生锈的、扭曲的金属笼子,里面是早已朽烂成灰的骨骸;破碎的陶罐,表面绘制着诡异的人形图案;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老式医疗实验器械的残骸,玻璃碎片和金属针管散落一地。
这里不像下水道,更像一个被埋葬的、进行过某种禁忌实验的古老场所遗迹!
周教授在被颠簸中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痛苦的呻吟,又开始呓语:“……不对……不对……地图是错的……‘摇篮’之前……还有……‘胚胎’……这里是……废弃的‘子宫’……排泄物……都堆积在这里……”
胚胎?子宫?排泄物?
他混乱的呓语让我们不寒而栗。难道心渊诊所和“摇篮”计划,是建立在一个更古老、更黑暗的废墟之上?那些被“筛”掉的失败品,所谓的“回收”,最终都被倾倒到了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李丽突然停住了脚步,手电光凝固在前方。
手电光束的尽头,淤泥里,半埋着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
他穿着和我们之前见过的制服男人类似的暗色制服,但更加精致,肩章上有独特的徽记。他的死状极惨,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过,肢体扭曲,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上。而且,他的尸体似乎……缺少了一些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死亡时间看起来不超过48小时。
他不是楚安那队人马的人。他是谁?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被什么杀死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地下废墟,除了我们和追兵,还有别的“东西”!
“退……慢慢退……”我压低声音,心脏狂跳。
但已经晚了。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湿滑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拖曳着身体,在淤泥里缓缓移动,向我们靠近。
手电光猛地向后扫去。
光束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个难以名状的轮廓。
它像是由无数惨白的、浮肿的肢体扭曲缠绕而成,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但没有明显的头脸,只在躯干上部裂开一道巨大的、布满细密尖牙的豁口。它的“皮肤”是一种半透明的、粘滑的质感,下面似乎有浑浊的液体在流动。它移动的方式极其怪异,像是蠕动,又像是无数只脚在同时爬行。
这就是杀死那个制服男人的东西?!这就是周教授口中的“排泄物”?!是“摇篮”或者更早的“胚胎”计划产生的“畸变体”?!
“跑!!!”赵雷发出一声怒吼,几乎是本能地,将他那强大的、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共情冲击”向着那个怪物猛地释放过去!
那怪物的动作猛地一滞,缠绕的肢体似乎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种高频的、刺耳的嘶嘶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哀嚎。有效!但这种精神冲击显然激怒了它!
它猛地加速,以一种与其笨重外形不符的速度向我们冲来!腥风扑面!
我们扭头就跑,在黑暗和淤泥里跌跌撞撞!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和嘶嘶声紧追不舍!
“那边!有个岔口!”李丽在手电光晃动中指向左侧一条更狭窄的管道。
我们拼命挤了进去。管道更窄,但那个怪物体积庞大,暂时被卡在了入口处,发出愤怒的咆哮和撞击声,碎砖和泥土簌簌落下。
但我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这条管道是死路!尽头是一扇沉重的、看起来极其古老的金属门,门上同样刻满了那些难以理解的符号,门缝似乎被某种黑色的、树脂状的物质封死了。
绝路!
身后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怪物正在强行挤进来!
“门!打开门!”苏婉尖叫着,徒劳地推搡着那扇金属门。
李丽用手电快速扫描着门扉,寻找任何机关或缝隙。手电光扫过门中央一个特殊的凹槽,那形状……我猛地觉得眼熟!
“等等!”我掏出一直藏在贴身口袋里的东西——那枚从玻璃舱“妹妹”身上隐约看到、之后在反向催眠楚安时感知更清晰的、缺了一角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吊坠!这是我身上唯一可能和过去、和这一切有关联的事物!
我颤抖着将吊坠按进那个凹槽。
严丝合缝!
咔嚓。
一声沉闷的机械响动从门内传来。门上那些符号的刻痕里,突然流淌过一丝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紧接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刚好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一股干燥的、带着尘埃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涌出,与外面的腥腐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顾不上多想,拼命挤进门内。我最后进去,奋力想将那枚吊坠从凹槽里抠出来。
就在我抠出吊坠的瞬间,那只怪物终于撞碎了狭窄的管道口,带着滔天的腥臭扑到门前!它的肢体疯狂地向门内伸来!
“关门!”赵雷怒吼着,用身体顶住金属门的内侧。我和李丽也拼命用力。
金属门异常沉重,合拢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那只怪物的几条惨白肢体已经探了进来,胡乱地抓挠着!
就在这时,门内侧墙壁上,几个原本黯淡的、类似水晶的镶嵌物突然亮起幽蓝的光芒!一道无形的力场瞬间生成,那怪物的肢体接触到力场,立刻发出焦糊的滋滋声,冒起青烟,痛苦地缩了回去!
借着这股力,我们猛地将金属门彻底推合!
“咔嚓!”门闩自动落下的声音沉重而可靠。
门外,传来怪物疯狂而不甘的撞击和嘶吼声,但那扇门纹丝不动。
我们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在绝对的黑暗里回荡。
手电筒在刚才的狂奔中摔坏了,光芒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彻底的黑暗。死寂。只有门外渐渐远去的、不甘的嘶吼声。
我们似乎……暂时安全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摸索着墙壁,试图找到光源开关。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冰冷而光滑,像是某种金属板。我沿着墙壁摸索,终于摸到一个凸起的开关。
按下。
“嗡——”
头顶上,一盏接一盏的、镶嵌在天花板里的长条灯管亮了起来,发出稳定而冷白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灯光下,我们看清了所在之处。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某种银灰色的金属,严丝合缝,一尘不染,与门外那个腥腐、泥泞的地下世界判若两地。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微弱的低鸣,保持着恒温恒湿。
房间中央是几张连接着复杂线缆的金属椅,看起来像是某种简陋的神经接口设备。靠墙是一排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嗡嗡作响。另一侧则是一个工作台,上面散落着一些精密的工具、电路板,以及几台休眠状态的显示器。工作台旁的金属架上,整齐地码放着罐头食品、瓶装水和医疗用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块巨大屏幕,此刻处于待机状态,屏幕一角,那个由0和1组成的乌鸦图腾静静悬浮。
这里是一个安全屋!一个隐藏在城市最肮脏废墟深处的、科技程度极高的避难所!
“‘渡鸦’……”李丽喃喃道,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希望,“我们找到了……‘渡鸦’的巢穴!”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扬声器突然响起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识别到‘钥匙’信号。身份验证通过。欢迎来到‘零号避难所’,觉醒的瑕疵者们。”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观察我们狼狈不堪的惨状。
“看来,你们惹上了相当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