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塔第一百层的传送阵光芒如潮水般褪去，江小白原以为会看到陈导师提过的“灵力核心”——那是历届考生闯过最后一层的关键，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纯白的空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熟悉的旧实验楼轮廓从白光中缓缓浮现，砖红色的墙皮还带着当年雨水冲刷的斑驳痕迹，楼前的老槐树歪歪扭扭地立着，枝桠上甚至还挂着半片去年的枯叶。
石台上的黑色陶罐正冒着丝丝白雾，雾气裹着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三个脸色发青的学生缩在罐边，嘴唇发紫，嘴里反复呢喃着“黑影好冷”“别抓我”——这分明是他半年前在旧实验楼破聚魂阵的场景，连学生们发抖时肩膀耸动的频率，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江小白下意识摸向腰间，“且慢有黑丝”的剑柄冰凉，墨色冰纹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可指尖刚触到剑身，就突然传来一阵温热——不是灵力运转的暖意，而是像小时候把冻僵的手塞进小糖掌心的温度。
“小白哥，我好怕。”
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哭腔，软乎乎的，像小糖六岁时被隔壁家恶狗吓到的模样。江小白猛地转身，心脏瞬间被攥紧：走廊尽头，年幼的小糖穿着鹅黄色的小棉袄，头发扎成两个圆滚滚的丸子头，发梢还沾着点雪花，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糖纸，里面包着半块融化的奶糖，小脸上满是泪痕，脖颈后缠着淡淡的黑气——那是赵家当年偷偷种下的噬魂火痕迹，后来他费了三天三夜才用冰系灵力彻底清除。
“小糖？”江小白的声音发哑，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两步。他记得这个场景，那天是腊月廿八，他去城西的药材铺给小糖买治咳嗽的草药，晚回家了一个时辰，小糖就站在巷子口的老槐树下等他，小脸冻得通红，手里攥着给她留的奶糖，说“小白哥不在，黑影又来摸我的脖子了”。
小糖是江小白邻居家的孩子，三岁那年父母因邪祟作乱去世，江小白的妈妈心疼她，便常把她接到家里照顾。后来江小白妈妈走了，他就成了小糖唯一的依靠，小糖也总跟在他身后，“小白哥”长“小白哥”短地喊，像亲妹妹一样。
“小白哥，你怎么才回来？”小糖伸出小手，糖纸黏在指尖，奶糖的甜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飘过来，委屈得眼眶通红，“黑影好凶，它说要把我带走，跟我爸爸妈妈一样再也不回来。你要是早点回来，是不是就能保护我了？我昨天晚上又梦见爸爸妈妈了，他们说在下面好冷，想让我过去陪他们……”
“爸爸妈妈”四个字像重锤砸在江小白心上，他猛地停住脚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小糖父母去世那天，他就在现场——一群修炼邪术的人闯入巷子，小糖父母为了护着她，被邪祟的黑气缠上，最后连尸体都化作了飞灰。那时候江小白还没觉醒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糖抱着父母的衣角哭到晕厥，自己却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疤，是每次看到小糖脖子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时，都会涌上心头的愧疚——如果当时他能有点力量，如果他能早点学会保护人，小糖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么多？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真实：实验楼里飘着潮湿的霉味，那是雨季时墙壁渗水的味道；陶罐口的白雾落在手背上，带着一丝刺骨的凉，和当年一模一样；甚至远处传来的卖糖人的吆喝声，都还是那个穿蓝布衫的大爷特有的沙哑嗓音——当年小糖最爱吃他做的糖画，每次都要选小兔子形状的。
小糖还在伸着手，小脸上满是期待，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冻得通红的手背上：“小白哥，你抱抱我好不好？只要你留下来陪我，我以后再也不吵着要糖画了，也不跟你抢最后一块红烧肉了。我就想让你陪着我，别像爸爸妈妈一样，说走就走……”
江小白的心脏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疼。他多想冲过去抱住小糖，告诉她“小白哥不走，小白哥会一直陪着你”，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清楚地记得，现实中的小糖已经长大了，去年夏天还跟他说要考青岚大学的附属中学，说“要跟小白哥一样厉害，以后也能保护别人”；昨天闯塔前，小糖还塞给他一个亲手做的平安符，说“小白哥一定能拿满分，我在外面等你吃庆功宴”。
就在这时，纯白空间的边缘突然浮现出一行血色文字，字迹扭曲，像无数只小手在纸上抓挠：“放弃试炼，可留在此地守护小糖，从此再无危险；继续前行，需斩断执念，接受过往的无力与遗憾。”
江小白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看着小糖伸过来的手，那只手小小的、暖暖的，和记忆里每次他受伤时，小糖用小手帮他吹伤口的温度一模一样。如果他留下来，是不是就能弥补当年的遗憾？是不是就能让小糖不再做噩梦？是不是就能让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变成美好的画面？
“小白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小糖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意，手微微垂了下去，“你是不是也想走？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不想管我了？”
江小白猛地回神，看着小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起去年冬天，小糖半夜发高烧，他背着她跑了三里地去医院，小糖趴在他背上，小声说“小白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想起他第一次在黑风界受伤，小糖拿着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瓶最贵的疗伤药，说“小白哥，你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了”；想起他每次闯塔前，小糖都会在门口等他，手里要么拿着热牛奶，要么拿着刚烤好的面包，说“小白哥，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现实中的小糖，从来都不是需要他时刻护在身后的幼童，她是那个会在他失落时，笨拙地安慰他的小姑娘；是那个会在他受伤时，偷偷抹眼泪却还强装坚强的小姑娘；是那个会把自己的梦想藏在心里，却一直支持他追求梦想的小姑娘。
“你不是小糖。”江小白缓缓握紧“且慢有黑丝”，墨色冰纹在掌心亮起，寒气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真正的小糖，不会让我放弃自己的路。她会希望我变得更强，会希望我能保护更多像她一样的人，而不是让我困在过去的回忆里。”
话音刚落，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起来——旧实验楼的墙壁开始崩塌，砖块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三个学生的身影变得透明，最后也融入了雾气中；小糖的身影晃了晃，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小白哥，你终于想通啦。我知道我不是真的，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你从来都不是没用的人。你保护了我，也保护了很多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白光，融入了纯白空间的中央。紧接着，一面水镜从白光中浮现出来，镜面光滑如冰，映出了三个清晰的画面：
第一个画面里，十二岁的江小白抱着哭到晕厥的小糖，站在一片狼藉的巷子里，眼神里满是无助和愤怒，他攥紧拳头，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变强，再也不让身边的人受伤害”；
第二个画面里，十五岁的江小白第一次觉醒冰系灵力，在黑风界斩杀了一头筑基一层的妖兽，他拿着妖兽内丹跑回家，小糖正坐在门口等他，看到他手里的内丹，眼睛亮得像星星，说“小白哥，你好厉害！以后我也要跟你一样，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
第三个画面里，十八岁的江小白站在青岚大学的校门前，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小糖站在他身边，手里举着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画，笑得一脸灿烂：“小白哥，我考上附属中学啦！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我会好好努力，以后也能跟你一起，对抗那些坏东西！”
水镜中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缓缓流淌进江小白的心里：“问心者，需辨虚实，守本心。过往的遗憾不是枷锁，而是让你变得更强的铠甲。你可愿放下愧疚，带着这份守护的初心，继续前行？”
江小白看着镜中的自己，从十二岁的无助，到十五岁的觉醒，再到十八岁的坚定，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可每一步都带着对守护的执着。他突然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他一直以为愧疚是前进的动力，却忘了真正的守护，不是活在过去的遗憾里，而是带着那些回忆，活成让身边的人安心的模样。
“我愿。”江小白举起“且慢有黑丝”，冰剑的寒气划破水镜，镜面碎裂成无数光点，像星星一样在空中闪烁。这些光点缓缓汇聚到纯白空间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半米高的灵力核心，核心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个符文都泛着淡淡的金光，仿佛在等待着被激活。
江小白深吸一口气，运转全身灵力，将手掌贴在灵力核心上。精纯的冰系灵力顺着掌心注入核心，第一个符文瞬间亮起，化作一道温暖的光，融入了他的丹田——那是十二岁时，他对自己许下的誓言，从此不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坚定的信念。
第二个符文亮起，光中带着小糖的笑声——那是十五岁时，小糖对他的鼓励，从此不再是愧疚的来源，而是前进的动力。
第三个符文、第四个符文、第五个符文……每一个符文亮起，都有一段过往的记忆化作温暖的力量，融入他的丹田。那些曾经让他痛苦、让他愧疚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最珍贵的宝藏，支撑着他不断前行。
当最后一个符文亮起时，灵力核心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整个纯白空间都被照亮，金光穿透试炼塔的塔顶，直冲云霄，在青岚大学的上空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塔外的巨型光屏上，瞬间跳出一行金色的大字，字体雄浑有力，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小白：1000分（第一百层通关，问心圆满，满分！）】
塔外的广场上，小糖举着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画，蹦蹦跳跳地欢呼起来，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小白哥做到了！小白哥真的拿满分了！”她身边的陈导师和张院长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张院长感慨道：“百年了，终于有人能在百层问心中守住本心。这孩子的道心，比筑基期的灵力更难得啊。”
周围的民众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卖糖葫芦的王大爷举着糖葫芦大喊：“江同学好样的！不仅厉害，心还这么坚定！”李大妈拉着自家儿子，指着光屏说：“你看看江同学，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没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你以后也要像他一样，心里有目标，就一直往前走！”
当江小白从塔门走出时，身上的寒气已经化作了温和的光晕，“且慢有黑丝”的墨色冰纹泛着淡淡的金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凌厉，反而多了几分温暖。小糖立刻跑过去，把手里的糖画递给他：“小白哥，给你！这是我特意让糖画大爷做的，跟当年你第一次给我买的那个一模一样！”
江小白接过糖画，糖画的甜香飘进鼻腔，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蹲下来，摸了摸小糖的头，笑着说：“小糖，谢谢你。以后小白哥不仅能护着你，还能护着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小糖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就知道小白哥最厉害！以后我也要好好努力，等我考上修仙学院，就跟小白哥一起，对抗那些坏东西！”
风穿过广场，带着金光的余温，吹动了江小白的校服衣角，也吹动了小糖额前的碎发。远处的青岚大学校门敞开着，仿佛在迎接新的开始。江小白看着身边的小糖，又看了看手里的“且慢有黑丝”，心里充满了坚定——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可只要他守住本心，带着这份守护的初心，就一定能走得更远，保护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