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闷雷滚滚,像有只法力无边的老龙王藏在了云层里翻云覆雨。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个圆形机械钟,指针嘀嗒,节奏匀缓,成为了这个漆黑寂静的房间里唯一的声源。
“不……不要!”
我尖叫了一声从惶恐不安的梦中猛然惊醒。脊背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细密的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让噩梦了。
这已经是我的离婚了。
我妈独自一人带着我在黄北城奔波劳碌,在我六岁时再婚了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二人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长大。
八岁那年生日,我缠着他们带我去弋心公园玩。
——因为他们为了我们的小家,已经牺牲了太多闲暇时光了,我希望他们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让自已放松一下心情。
我自认为我的妈妈长得特别好看,两道弯弯柳叶眉,一双秋水剪影含情眸,唇不点而红,面若桃李,风情万种。
总而言之,在我看来,她就是我最喜欢的莲花仙女的化身。
为了让她高兴,我借口去上厕所,一个人独自来到了莲花池旁,趁着没人的时侯悄悄揪住了一朵花。
却没注意到身后什么时侯来了个男孩。
他应该是在和别人打闹,没注意到我,一个不小心就把我撞进了池塘里。
结果就是我喜提了一份高烧一周的大礼包……
从此以后萧爸爸和妈妈都不敢再让我靠近这些地方,也不敢再让我单独一个人去不熟悉的区域玩了。
而自从那次落了水之后,怪事就连连发生。
我开始时不时地让那些噩梦。不定时地让,每一次都在午夜中醒来,又怎么都睡不着。长此以往,我的精神状态差了很多。
而且这种情况在近来是越发的频繁了。
他们为了我的健康着想,带我四处求医,但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作用。
后来转而去找人问仙,符纸兑水都不知喝了多少碗了,也依旧没什么影响。
我不想他们再为我担忧,也不想他们再为我花这些冤枉钱了。而且就连我自已都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样倒霉的事情了。
所以我主动隐瞒了我的情况,告诉他们我已经很久不让噩梦了。
他们这才终于放下了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熄了要再为我去找赤脚医生啊仙婆道士们治疗的心思。
思来想去了这么久,一直到早晨五六点那会儿才又再次沉沉地睡去。
再睁眼时,太阳那带着温度的亮光已经斜斜地射进了房间里了,长了腿似的从我的脚边走过,最后又折返进了了我的眼睛里。
“嗡嗡嗡——”
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倏尔振动了起来。我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妈妈。
“喂妈妈什么事?”
我转动了一下身子,让压麻的肩膀得到喘息的机会。
“没啥大事。就是妈妈今天,和你萧爸爸可能会晚点回来”
听筒里传来妈妈沧桑疲惫的声音,略微有些犹豫。
我心下了然。她这是在害怕我不高兴呢吧,觉得没能空出一天时间来陪我而心中有愧,也怕我记恨她。
可我哪里有这么小心眼不懂事呢?
我在心底里摇摇头失笑一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不过哄孩子似的说两句漂亮话我还是能说得出来的。
于是我大方地告诉她没关系,愿意去忙自已的事就放开手脚的去干吧。
她迟疑了一瞬,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说:
“哦对了厨房的锅里蒸了你爱吃的南瓜馒头和玉米,破壁机里有豆浆,爸爸妈妈今天出门比较着急,你就先对付两口垫垫肚子啊”
电话的那头,又传来了她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听着她的话我都能想象到她现在的表情了。
——一定是微微皱着她那两道漂亮的眉毛,雪亮的眼睛里盛记了担忧的样子。
我哑然失笑,到底谁才是出门忙活的人?
不过,被人在乎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被深爱着的人宠溺得像个孩子一样不谙世事。
“妈妈,没关系的,”我唇角带着甜蜜的微笑,“你们先去忙完自已的事情吧。我自已可以的。”
她又嘱咐了我两句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舒服的让我感觉自已现在就像一只躺在瓦缝屋檐上的猫在慵懒地晒着暖和的太阳。
哎呀,我亲爱的妈妈啊,你什么时侯才能放下对我的亏欠,学会对自已好点儿呢?
过完这个生日,我就十六了,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小大人厌烦了你们的唠叨,看不得你们每日见长的白发,也看不得你们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对老板点头哈腰的样子,更看不得窝囊的自已对于这样狼狈的现状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四个字到底有多沉重呢?
大抵是可以和那天我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喝水时,无意间听到爸妈说出“在过些年你我老去容颜不在,那时霜霜还没长大,这可怎么办呐”这些话的无可奈何媲美吧。
——爸爸妈妈,我真想知道我未能参与你们的青春的三十个年华里,你们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