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女医师的大唐生活 > 第9章 暗香魅影

曲江池畔那番邀约,像颗浸了露的莲子,悄悄落在林薇心湖。本该在夏风里舒展的荷叶还没来得及冒尖,裴老大人的病情却骤如急雨,打落了那点刚冒头的雀跃。裴九郎连日守在病榻前,往日温润的眉眼被疲惫压得沉,眼窝陷出淡淡的青黑,连说话时都带着砂纸磨过似的沙哑
——
赏荷的约定,便成了池面被琐事搅散的涟漪,暂且沉在了心底。
林薇倒也不说什么,只每日清晨让绿萼熬好莲子百合羹,瓷碗外裹着棉巾保温,再附上改了两版的药膳方子,托裴府仆役送去。可绿萼回来总说,裴府的人脚步都带着慌,廊下堆的药渣能漫到石阶,连洒扫的张老仆都皱着眉叹气:“老大人夜里咳得厉害,九郎公子守着没合眼。”
林薇坐在汀兰院的窗下翻《千金要方》,指尖划过
“消渴症”
的注解,目光却总飘向巷口
——
那里常能看见裴府仆役提着空药罐匆匆往回赶,罐沿沾着的药汁在日头下凝成深色的印子,像在与什么赛跑。
这日午后暑气最盛,院角石榴树的叶子蔫得打卷,蝉鸣也弱成了细蚊哼。绿萼端着刚煎好的莲子羹进来,青瓷碗沿凝记细密的水珠,见林薇又对着窗外发呆,忍不住打趣:“姑娘,您这魂儿早跟着药罐飞裴府去啦!方才裴府的人来传话,说老大人昨夜又烧起来,九郎公子请您过去瞧瞧呢。”
林薇心头猛地一攥,手里的医书
“啪”
地砸在案上,墨汁溅出一点在页脚。她抓过药箱就往外走,裙摆勾住凳脚也没察觉,硬生生扯出一道细缝,露出里面素色衬裙:“快备车!”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林薇掀开车帘想透透气,目光却顿在街对面的
“清风茶肆”。三个穿玄色短打的汉子靠在栏杆上,袖口挽得老高,指节上的老茧厚得发亮,在日头下泛着冷硬的光
——
那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硬茧,绝非寻常百姓该有的。其中一人抬手擦汗时,她瞥见他腕间隐约露出半块黑布,像是藏着什么印记。林薇悄悄放下车帘,指尖在药箱边缘轻轻敲着:李侍郎刚在投毒案里吃了亏,竟还敢打裴家的主意?
裴府内院静得能听见风穿回廊的声儿,浓郁的药味混着苦艾的涩气,连廊柱上雕刻的缠枝莲都像浸了苦。裴老大人躺在床上,锦被只盖到胸口,双颊烧得通红,像熟透的柿子,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每吸一口都带着细碎的喘息。裴九郎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指尖还沾着药汁的黄印,胡茬冒出青黑的一层,显然几日没好好打理。见林薇进来,他撑着站起身,声音哑得厉害:“按你上次的方子加了两倍量,高热还是退不下去,夜里总说心口发闷。”
林薇快步上前,手指搭在裴老大人腕上
——
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觉灼人,脉象虚浮得像水里的棉絮,时快时慢,还带着几分诡异的躁动,全然不是消渴症该有的平稳虚细。她心头一沉,轻轻掀开老大人的衣襟,只见胸腹间起了一片细密的红疹,紫得像撒了碎胭脂,指尖按上去,能摸到皮肤下隐隐有硬结在滚,一按,老大人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不是消渴症的症状。”
林薇眉头拧成川字,转头看向侍立的老仆,声音里带着急:“最近老大人除了我开的汤药,还吃了什么?补品、点心都算!”
老仆被她的语气吓了跳,头垂得更低:“前、前日李侍郎府里送了盒人参,说是辽东贡品,给老大人补身子的。老大人喝了两次参汤,当晚就烧起来了”
“人参呢?拿来我看!”
林薇的声音陡然厉了些,指尖因紧张微微发颤。李嵩刚栽了跟头,怎么敢主动送东西来?这里面定有猫腻。
老仆连忙取来锦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腥气混着人参的药香飘出来。林薇捻起一片参片凑到鼻尖
——
正常的辽东参该是清苦的药香,这片却带着刺鼻的硝石味。她从药箱里掏出一小包硫磺末倒在掌心,又用银簪刮下些参粉混进去,不过片刻,淡黄的粉末竟渐渐泛出紫黑,像被墨汁染过似的。
“是被硝石熏过的陈参!”
林薇的指尖凉得像冰,声音里裹着怒:“硝石性烈,耗损元气,跟我开的滋阴汤药正好相冲
——
这哪里是补身子,是催命符!”
裴九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出青白,骨节
“咔咔”
响。他眼底翻着怒火,声音冷得能结冰:“李婉儿
果然是他们父女搞的鬼!”
前几日投毒案没讨到好,竟转头对祖父下阴招。
话音还没落地,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官帽歪在一边,脸色惨白得像纸:“公子!不好了!京兆府来人说,林参军被人指证,跟城西投毒案的凶手有勾结!还说、还说有账册为证!”
“什么?”
林薇如遭雷击,手里的银簪
“当啷”
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她猛地转头看管家,声音发颤:“我爹怎么会跟投毒案有关?”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父亲回家时,总说衙门在查赈灾粮款的账,还提过李嵩盯得紧
——
原来这是李嵩设的局!先害裴老大人,再嫁祸父亲,一石二鸟!
“我去京兆府!”
林薇转身就往外冲,连药箱都忘了拿。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裴九郎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襦裙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让她慌得乱颤的心稍稍定了些。
“我陪你去。”
裴九郎的眼底翻着暗流,语气却稳得很:“李嵩想一石二鸟,没那么容易。”
他转头对管家吩咐:“看好老大人,有任何情况,立刻去大理寺报信。”
马车在暮色里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刺耳得像敲在心尖。林薇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
——
父亲一生清廉,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污蔑?她忽然想起那日城西破庙,裴九郎为她挡箭时,背后箭羽颤动的弧度,那时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护在她身前。
“你早知道李侍郎会反扑?”
林薇的声音带着点哽咽,还有一丝连自已都没察觉的依赖。
裴九郎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街边的灯笼次。
“你
你怎么会有这个?”
李嵩面如死灰,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摔在台阶上。这账册他明明烧了,怎么会在裴九郎手里?
“家父早察觉你在赈灾粮款上动手脚,托我暗中查证。”
裴九郎的声音在空荡的库房里荡着,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至于你给我祖父送的硝石参,还有指证林参军的假证词,要不要请大理寺少卿来评理?看看是你这假账册管用,还是我手里的真证据有力。”
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着李嵩瘫在地上的身影。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从惨白变成青紫,最后彻底没了血色。林薇连忙扶住差点栽倒的父亲,帮他理了理皱巴巴的官袍。转头时,正对上裴九郎望过来的目光
——
暮色从窗棂涌进来,在他眼底织成温柔的网,盛着担忧与安抚,让她忽然想起曲江池畔那未赴的约:荷叶该还在等,荷花该还没谢。
夜风穿过库房的窗洞,卷起账册的纸页哗哗响,像在说长安暗处的龌龊。林薇轻轻握住父亲的手,又看了看身边的裴九郎,忽然明白,这场投毒与陷害的风波,从来不是结束。那些藏在官袍下的贪婪、隐在夜色里的刀光,终于要在月光下露獠牙了。而她与裴九郎,早被卷进这盘叫
“长安”
的棋局,再没法置身事外。
裴九郎似是察觉她的心思,悄悄递来个安抚的眼神,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林薇的心一暖,望着库房外渐亮的晨光,忽然觉得,就算前路记是荆棘,有他在,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她没看见,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一双戴着银戒的手正将枚金线莲令牌扔进火里。火焰舔着令牌,泛出诡异的红光,光里隐约映出平阳郡主的侧脸,眉梢带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