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再次返回陵园的时候,墓地里已经没有安宁的身影。
陆西宴下了车,大步跑向李春芳和安宇的墓地,四处张望,没看到安宁。
脚边石碑前的白色菊花随着拂过的风摇曳着花瓣,一切都如刚离开的样子。
那安宁呢?去哪里了?
说好等他回来接她的,去哪了?
陆西宴眸色微凝,她能这么快从墓地离开,一定是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离开了。
那她要去哪,为什么不告诉他?
陆西宴迅速拨了电话过去,眉头越陷越深。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再拨。
还是没人接。
他再次回到车边,问车里刚刚被他哄住了哭声的小孩。
“小鬼,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小安弦已经擦干了眼泪,有些抽抽噎噎的,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我妈妈说要我跟你回家,说我以后每天都可以见到爸爸。”
陆西宴面色一凛,心里有些发沉,“还有呢?”
“还有”小家伙想了一下,“妈妈说,爸爸以后每天都能跟我一起睡觉一起吃饭,还能陪我玩。还说,要我以后听爸爸的话。”
最后这句话,让陆西宴心里猛地一颤。
他太了解安宁了。
这不像她平日里寻常的交代。
他总觉得是什么别的意思。
“那妈妈有没有跟你说,她也会跟我们一起?”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线透着难掩的紧张焦急。
见小家伙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用力到骨节泛白。
陆西宴来不及思考太多,心跳快要蹦出来,再次打了电话出去,声音极度冷冽地交代,“找人!”
他交代司机将安弦送回去,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赵丽。
他问安宁有没有回家,赵丽说没有。
陆西宴挂了电话,站在空荡孤寂的墓地里,浑身发凉。
海水汹涌地往岸上拍打着,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安宁站在海边,海风将她黑色的裙摆吹得扬起来,盘起的黑发也吹散在空中。
一阵一阵的海水没过了脚踝,周围是海水咸咸的气息。
阳光打在她身上,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温度。
颠沛流离的一生,她已经觉得有些乏力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好像她的命运从不让她停下来歇息一刻,实在是有些倦了。
手机虚虚地握在手里,不停传来电话响声,还有信息提示音。
一声一声,她却仿佛没有听见。
她神色淡漠地看向远方的海面,感受到手里的手机一阵一阵地震动,震得她手发麻,这才轻轻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母——a。
是放在首位的那个人。
安宁长睫轻颤,是他的电话。
四年前她也是这样不接陆西宴的电话,让他都生气了。
她不能不接他的电话,他会生气的。
生气了,很难哄好。
她木讷地拿起手机,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不想抖,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手抖得厉害,她不得不双手握着手机,按下了接听。
“安宁!安宁你在哪儿!”
电话刚接听,就传来了陆西宴生气的质问。
看,他生气的时候真的太难哄了。
安宁喉咙干得发涩,“西宴,别生气”
陆西宴焦急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膜,“你在哪儿?你告诉我你在哪儿?”
“天太黑了,我看不见”安宁讷讷地看向远方,一步一步往前走,“今天怎么连月光都没有?”
电话那边,陆西宴脊背僵硬,抬头看向刺眼的阳光,汗水从眉骨滑下,落在鼻尖。
听筒里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水浪拍打声。
陆西宴心脏瞬间缩紧!
大海!
“宁宁!看不见没关系,你在那儿别动,别动”
陆西宴温柔地哄劝,快速打着方向盘掉头。
“宁宁,听话,别动!”陆西宴单手握着方向盘,一路避开车流,将车速提到最大。
汗水顺着流畅的侧脸淌下,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像是隐隐攥住安宁的手。
心跳快要震破胸腔,他声线依旧平稳温柔,“宁宁,天黑了没有月亮也会有星星,哪怕没有星星,还有灯火。”
“没关系的,看得见的。”
“你的世界也不会暗,有我在,永远都不会变暗。”
电话里,传来安宁重复的呢喃,“西宴,天黑了,黑到连路都没有了。”
陆西宴听见脚步推动海水的声音,握紧了方向盘,油门踩到底,“安宁!你要再往前走,就真的没路了!”
安宁虚虚地拿着手机,失了魂魄似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踏入冰冷的海水里。
海水没过她的膝盖,很凉。
却凉不过她心里的温度。
海水逐渐没过她的腰肢,巨大的浮力让她腿脚不稳,一个踉跄,手里的手机掉进了水里。
陆西宴的声音从听筒里旋着泡儿钻出来,安宁没有听见。
手机被海水吞掉,黑了。
就像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陆西宴”
她喃喃着,“下辈子再见,真的要靠运气了”
她轻扯唇瓣,任凭冰冷的海水吞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