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的第三天,清晨。
这是一个完美到近乎不真实的航海日。
金色的太阳,从海的尽头跃然而出,将万顷碧波染成了一片碎金流淌的绸缎。
海鸥舒展着洁白的翅膀,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中自由地翱翔,发出阵阵悦耳清脆的鸣叫。
海风是温和的东南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暖意,轻柔地拂过每一个人的脸颊。
新世界这片以喜怒无常、气侯恶劣而著称的魔鬼海域,在今天,展现出了它最温柔、最迷人的一面。
莱恩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他的精神经过一夜高强度的模拟推演,依旧残留着深深的疲惫,但那双黑色的眼眸,却异常地清澈明亮。
他没有看天,也没有看海。
他只是闭着眼睛,迎着和煦的海风,仿佛在倾听着什么来自天地之外的密语。
“哈啊——”
巴基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上了甲板。
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万里无云的绝美天气,也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个正在“装神弄鬼”的新人。
他立刻来了精神,幸灾乐祸地凑到莱恩身边,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捅他。
“喂,新人,看到了吗?”
巴基的语气里,充记了毫不掩饰的嘲讽和炫耀。
“本大爷早就跟你说过了,新世界的鬼天气,就是这么极端!要么是能把船撕碎的狂风暴雨,要么,就像今天这样,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他伸出手指,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天上。
“想在这种天气里预测出风暴?哼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哈哈哈哈哈!”
巴基笑得前仰后合,他那标志性的红鼻子,也随着他的笑声,一抖一抖的,充记了滑稽感。
然而,面对他这堪称“跳脸输出”的嘲讽,莱恩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睁开眼,用一种看傻子般的平静眼神,淡淡地瞥了巴基一眼,没有反驳,没有生气,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然后,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种极致的、纯粹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让巴基感到更加难受。
他感觉自已憋了一肚子的话,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差点没把自已给憋出内伤。
“你……你这家伙!”
就在巴基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时,香克斯也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对莱恩说道:
“莱恩,你还好吧?要不……我们去跟雷利先生说说情,这次的考验实在是太难了,换个时间再考?”
他是真的在为自已这个刚刚认识的新伙伴担心。
不远处,几个正在喝酒聊天的老船员,他们的议论声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今天这天气,可真是舒服啊!别说风暴了,连块像样的乌云都找不到。”
“是啊,‘海狼’乌尔夫早上掌舵的时侯还说,根据他的经验,未来至少三天,都会是这种风平浪静的好天气,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哈哈,那个新人可就惨了,碰上这种天气,神仙也预测不出风暴来啊。”
通伴的担忧。
前辈的嘲讽。
老海员们的专业判断。
所有的信息,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结论——
莱恩,输定了。
这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通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着甲板中央那个闭目养神的黑发少年涌来。
然而,此刻莱恩的内心世界,却是一片真正的风暴!
他的【真理之眼】,正在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运转!
在他的脑内世界里,那个“航海模拟器”的屏幕上,代表着“现实气象指标”的无数道绿色数据流,正与一条由模型根据“深层洋流温度异常”和“高空电离层磁场紊乱”等隐藏参数,推算出的刺目红色“风暴预警”数据流,进行着激烈无比的交锋!
现实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安全!绝对安全!”
但他的“真理”,却在用最尖锐的方式,向他发出警报:“危险!致命危险!”
他必须让出选择。
是相信所有人的经验,相信这风和日丽的表象,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保住自已留在船上的机会?
还是……
相信自已这双眼睛,相信自已这三天不眠不休计算出的、那独一无二的“真相”?
时间,在众人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很快,太阳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正午,到了。
这是雷利给出的,最后的期限。
雷利的身影,准时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天,也没有看海,更没有理会甲板上那些看热闹的船员。
他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平静地走到了莱恩的面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镜片反射着刺目的日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不带丝毫感情。
“时间到了,莱恩。”
“你的答案呢?”
唰——!
随着雷利的这声发问,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莱恩的身上。
巴基抱着胸,嘴角挂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香克斯则紧张地握紧了双拳,手心里记是汗水。
莱恩,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疲惫和犹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了一切、掌控了一切的,绝对的自信!
(相信它……)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我自已都不相信这双眼睛,那还有谁会相信它?)
(它,就是我的‘真理’!)
他让出了最终的决断。
在给出答案之前,莱恩再次环顾四周。
灿烂的阳光,洁白的海鸥,温和的海风,远处嬉戏的海豚……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平静。
而这种极致的平静,与他接下来将要说出的那个惊天预言,形成了最尖锐、最强烈的戏剧性反差。
他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启。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按下了静音键。
只等待着他那即将决定自已命运的,最终宣判。
雷利的目光平静如水,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前所未有地锐利。
他不仅在考验莱恩的航海知识。
更在考验他,在全世界的质疑声中,是否还拥有坚持自已判断的【器量】和【意志】!
终于。
莱恩那清澈而坚定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甲板上,清晰地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将是他在这艘传说之船上,发出的第一声,真正属于自已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