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我身着翟衣,凤冠沉重,本该是东宫储妃,一人之下。
然而,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嗓音,却将一道匪夷所思的圣旨昭告天下。
……兹以相府嫡女苏氏晚晴,贤良淑德,特封太子妃。然太子体弱,安王康健,为保皇嗣延绵,天恩浩荡,允安王兼祧,兄终弟及,以固国本……
兼祧二字,如惊雷炸响。
我,苏晚晴,成了大梁朝第一个要同时嫁给两个皇子的太子妃。
一个是病入膏肓、朝不保夕的太子李烨,一个是声名狼藉、蠢笨如猪的安王李珩。
全京城的宾客,看我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赤裸裸的怜悯与嘲讽。
一道圣旨,我从未来的国母,沦为了一个为皇家冲喜、传宗接代的笑话。
而我只是微微垂眸,藏起眼底那抹淬了冰的冷笑。
笑话
很好。
一个病秧子,一个草包。
这泼天的富贵,你们尽管给,我倒要看看,这东宫,最后听谁的。
1.
拜堂的流程,滑稽得像一出闹剧。
我左手牵着红绸,那一端是太子李烨。
他穿着繁复的太子冕服,却依旧掩不住身形的单薄。
一阵风吹过,他便抑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惨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瓷器。
我右手牵着另一端红绸,连着的是安王李珩。
他倒是满面红光,身强体壮,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得意。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人。
真是闻所未闻,一女侍二夫,还是皇家,成何体统
嘘!你不要命了这是陛下的意思,说是双重保障。
什么保障太子爷那身子骨,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这苏家嫡女,怕是直接要守活寡,哦不,直接给安王当现成的王妃了。
安王那个草包,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苏相这步棋,怕是走错了,满盘皆输啊。
我能感觉到,李珩握着红绸的手紧了紧,显然这些话他也听见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过去,那些嚼舌根的宗室勋贵立刻噤了声。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对我道:晚晴,你别怕。等会儿入了洞房,有本王在,定不会让皇兄那个病秧子碰你一根手指头。这太子妃的位置,早晚是本王给你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施舍和炫耀,仿佛我能嫁给他,是天大的恩赐。
我抬起眼,水雾朦胧地望着他,怯生生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身边的宫人听见:全凭……全凭殿下做主。
一句话,示弱,顺从,还带着几分委屈。
李珩果然吃这一套,胸膛挺得更高了,看我的眼神越发滚烫。
而另一边,那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停歇。
我偏过头,恰好对上太子李烨的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半分波澜。
病痛似乎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和情绪,只剩下死水般的寂静。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他那趾高气昂的弟弟,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收回了目光。
一个病弱,一个草包。
皇帝大概以为,这样就能将我和我身后的相府势力,牢牢地控制在股掌之间。
他想得真美。
我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2.
繁琐的礼节终于结束,我被送入了东宫的主殿。
喜床上,太子李烨靠着软枕,正小口喝着药,浓重的药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而安王李珩则像个主人一样,大咧咧地坐在桌边,自顾自地倒酒喝,一双眼睛却时刻没有离开我。
皇兄,他喝下一杯酒,带着几分醉意和挑衅,你这身子,还是早些歇着吧。父皇的意思,你我都明白。这洞房花烛夜,总不能冷落了美人。传宗接代的重任,就交给弟弟我了!
他话说得粗鄙,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得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出声。
李烨慢条斯理地放下药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李珩,声音嘶哑而平淡:皇弟说的是。只是……祖宗规矩,新妇过门,需先侍奉正夫。今夜,太子妃需留在孤这里。你若真为皇家血脉着想,明日再来不迟。
他的话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不忿:什么狗屁规矩!皇兄你这副样子,还能行周公之礼不成父皇让你兼祧,就是这个意思!你别给脸不要脸!
放肆!
李烨猛地一咳,厉声喝道。
他虽然病弱,但积威犹在。
李珩被他这一声吼,气势瞬间弱了半截,却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
眼看两人就要彻底撕破脸,我柔柔地开了口。
安王殿下。
我走到李珩身边,微微屈膝,仰头望着他,眼中泪光闪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殿下,别为了我与太子殿下争执。礼法最大,晚晴……晚晴明白的。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引人遐思的娇羞和期盼:太子殿下是兄长,是君。晚晴……先侍奉太子殿下,是本分。只是……只是晚晴心里,真正倾慕的,是像殿下这般英雄盖世的人物。还请殿下……给晚晴一点时间。
我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钩子。
果然,李珩这个蠢货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他看着我这副娇弱又爱慕他的模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英雄盖世
他咀嚼着这四个字,咧嘴笑了,还是晚晴你有眼光!
他低头,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好,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你且先应付着这个病鬼,记住,你的身子是本王的。明日,本王再来找你。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床上脸色愈发苍白的李烨,大摇大摆地走了。
殿内恢复了安静。
我缓缓直起身,脸上的娇羞和爱慕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3.
李珩走后,我屏退了所有下人。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我和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太子。
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闭着眼,呼吸微弱,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衬得那张脸愈发没有血色。
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真像个死人。
殿下,戏看够了吗
我冷不丁地开口。
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他看着我,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探究:苏晚晴,你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觉得呢
我反问,伸手拿起他刚刚用过的药碗,放到鼻尖轻嗅。
是上好的人参、鹿茸,各种名贵药材,但里面,还混着一味极难察觉的寒性草药。
剂量不大,却能日复一日地掏空他的身体,让他吊着命,却永远好不起来。
后宫和前朝那些人的手段,真是半点不新鲜。
我将药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我想做什么,取决于殿下想做什么。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殿下是想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眼睁睁看着李珩那个草包踩着你的名头,夺走你的太子妃,将来再夺走你的江山
还是说……
我凑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想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让所有轻视你、算计你的人,都跪在你脚下
他瞳孔骤然一缩。
寝殿内,烛火摇曳,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孤这副身子,还能做什么
殿下这副身子,是被奸人所害。若我说,我能治好你呢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
这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我利用相府能找到的材料,结合我前世的知识,制成的基础抗生素。
我本是现代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一场意外,让我穿到了这个与我同名同姓的相府嫡女身上。
原主因为不愿接受兼祧的命运,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倒便宜了我。
这是什么
李烨警惕地看着我手中的药丸。
殿下可以不信我,那就把这药丸碾碎了,让太医去验。
我坦然地将药丸递到他面前,或者,殿下也可以赌一把。赌赢了,你得一条命,一个锦绣江山。赌输了……你现在这样子,和输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入他内心最不甘的地方。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最终,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枚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苏晚晴,他看着我,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簇火苗,孤赌了。
我笑了。
很好,我的第一个同盟,到手了。
4.
第二天一早,李珩果然兴冲冲地来了。
彼时,我正悉心地伺候李烨用早膳,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姿态温柔得仿佛一个真正的贤妻。
李珩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副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刺眼画面。
他脸色顿时就黑了。
苏晚晴!
他不悦地喊道,你还真伺候上瘾了
我连忙放下碗,起身朝他盈盈一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殿下……您来了。
然后,我咬着唇,委屈地看了床上的李烨一眼。
李珩这个蠢货立刻会意,以为是我在李烨的逼迫下不得不如此。
他心里的火气和保护欲瞬间被点燃了。
他几步走到床边,一把挥开我手中的粥碗,瓷器碎了一地。
皇兄!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折腾晚晴做什么!她昨晚守了你一夜,今日还要被你当奴婢使唤,你有没有心!
李烨被他吼得又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俊脸涨得通红。
我赶紧上前,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泪眼汪汪地对李珩说:殿下,您别说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太子殿下身子不好,我……
你闭嘴!
李珩粗暴地打断我,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有本王在,谁也别想欺负你!皇兄,你听着,从今天起,晚晴归我了!你要是再敢让她做这做那,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回头,给了床上的李烨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靠在床头,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一场完美的戏。
既在李珩面前坐实了我心向着他,身不由己的人设,又让他和李烨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把他引出东宫。
我的药,可不能让东宫里那些眼线发现。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为李烨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而这个地方,只有草包安王能给我。
5.
被李珩拉出东宫,我故作挣扎,脸上满是惶恐与为难。
殿下,这不合规矩……我毕竟是太子妃,我们这样……
规矩
李珩冷笑一声,脚步不停,在这京城里,本王的话就是规矩!父皇让本王兼祧,就是要本王照顾你!跟我走,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将我塞进他的马车,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一座奢华的别院前。
这是本王在城外的别院,清静,没人打扰。
李珩得意地向我炫耀,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方。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感动模样。
殿下……您对我真好。
这副表情极大满足了李珩的大男子主义。
他搂着我的肩膀,大言不惭道:那是自然!你跟了本王,本王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不像我那个病秧子皇兄,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我便以被安王强占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住进了这座别院。
白天,我投其所好,对李珩各种吹捧纵容,将他哄得团团转。
我说他箭术无双,他就敢去跟禁军统领比试,结果输得灰头土脸。
我便在一旁心疼地安慰他,说是那统领仗着年纪大经验足,胜之不武,把李珩哄得又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说他文采斐然,他就敢在诗会上,当着一众文臣大儒的面,念他那狗屁不通的歪诗。
我便带头为他鼓掌,夸他不拘一格,颇有古风,让他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依旧自我感觉良好。
渐渐地,安王李珩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名声,在我的捧杀之下,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笑话。
包括虎视眈眈的几位皇子,也渐渐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一个只知道争风吃醋、附庸风雅的草包,能有什么威胁
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虽然病弱、但依旧占着名分的太子,以及其他几个看着更有实力的兄弟身上。
这正是我想要的。
李珩这把枪,越蠢,越响,就越好用。
他吸引了所有的火力,为我和李烨,创造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6.
夜深人静。
我换上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从安王别院的后门溜了出去。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已等在暗巷中。
我上了车,里面坐着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正是太子李烨的贴身侍卫,惊鸿。
娘娘。
他低声行礼。
殿下如何了
我问。
服了您的药,咳嗽确实少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不少。只是……
惊鸿有些迟疑,太医每日请脉,殿下不敢让他察觉,只能继续装作病重的样子。
做得很好。
我点点头,今晚,我要亲自去为殿下施针。
前世,我不仅是外科医生,对中医针灸也颇有研究。
李烨体内的寒毒积年已久,光靠抗生素清除炎症治标不治本,必须配合针灸,活络血脉,将毒素慢慢逼出。
马车一路来到东宫的后角门。
在惊鸿的掩护下,我熟门熟路地避开巡逻的守卫,潜入了李烨的寝殿。
他已经屏退了下人,正靠在床上等我。
短短几日不见,他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虽然依旧清瘦,但脸上不再是那种死灰般的惨白,眼神也比从前亮了。
你来了。
他看着我,声音依旧嘶哑,却平稳了许多。
嗯。
我放下药箱,取出银针,在烛火上消毒,把外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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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耳根泛起可疑的红色。
我没理会他的窘迫,径直上前,动手解开他的衣带。
这是治疗,不是调情。
当他的上衣被褪去,露出那瘦骨嶙峋的胸膛时,我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常年的病痛,让他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还要虚弱。
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肋骨根根分明。
我不再多言,捻起银针,精准地刺入他背上的穴位。
他闷哼了一声,身体紧绷。
放松。
我命令道,气沉丹田,跟上我的节奏呼吸。
他很听话,慢慢调整着呼吸。
随着银针一根根刺入,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份毅力,不像是一个久病之人该有的。
我心中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施针结束。
我拔下银针,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虚弱地趴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感觉如何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头,他缓了口气,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但也像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这是好现象。
我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明你淤塞的经脉,正在被疏通。
他接过帕子,擦了擦汗,忽然抬头看我:苏晚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问得直接。
一个相府嫡女,不可能懂这些神鬼莫测的医术。
我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一个想让你当上皇帝,然后做皇后的人。
这个答案,虚虚实实,却最能让他安心。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声道:孤知道了。以后,东宫的暗卫,你可以随意调动。
这是他给我的投名状。
我笑了。
成交。
我们的同盟,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牢固。
7.
在我的捧杀大计下,安王李珩彻底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今日,是太后的寿宴。
宫中大宴,所有皇子宗亲,文武百官,悉数到场。
如此重要的场合,我自然要怂恿着李珩好好表现一番。
宴会前,我替他整理衣冠,满眼崇拜地望着他:殿下,今日人多,正是您一展雄风的好时机。我听说三皇子殿下前日得了一首好诗,被父皇大家赞赏,风头都盖过您了。
三皇子李裕,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年长也最有贤名的皇子,素来是朝臣们支持的热门人选。
李珩一听这话,果然炸了。
老三就他那个假惺惺的样子,也配跟本王比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晚晴你等着,今天本王就让他知道,谁才是父皇最优秀的儿子!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期待:殿下威武!
寿宴上,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酒过三巡,三皇子李裕果然站了出来,手持一杯酒,对上位的皇帝和太后朗声道:孙儿不才,偶得一联,愿为皇祖母贺寿,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念了一句:福海朗照千秋月。
此联一出,意境开阔,对仗工整,引得满堂喝彩。
皇帝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裕儿有心了。
李裕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享受着众人的赞誉,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病怏怏的太子李烨,带着一丝轻蔑。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这酸不溜丢的,也叫对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安王李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脸醉意,一脸不屑。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三皇子李裕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又恢复如常,温和地问道:不知四弟有何高见
李珩打了个酒嗝,大声道:本王对的下联,可比你这强多了!你听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在万众瞩目之下,扯着嗓子喊道:
南山寿开万年花!
话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福如东海对寿比南山,千秋月对万年花……这,这简直是粗鄙不堪,狗屁不通!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的笑声此起彼伏。
三皇子李裕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皇帝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混账东西!
他怒喝一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朕拖下去!禁足三月,不许出府!
李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侍卫捂住嘴拖了下去,嘴里还兀自不服地喊着:凭什么!我哪儿对得不好了……
一场好好的寿宴,被他搅得乌烟瘴气。
我坐在席间,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像是在害怕得发抖。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快要笑出声了。
李珩这个蠢货,干得漂亮。
他不仅当众羞辱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三皇子,还在皇帝和百官面前,将自己愚蠢无能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他当回事了。
而我,作为被他霸占的可怜太子妃,自然也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更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来。
我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太子李烨。
他正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气,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但他的嘴角,却有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我们的计划,又成功了一步。
8.
寿宴风波之后,安王被禁足,我乐得清静,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为李烨调理身体上。
每隔三日,我便会深夜潜入东宫为他施针。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起初只是咳嗽少了,后来便能下床走动,再后来,他甚至能在院子里打上一套拳法,虽然依旧气息不稳,但与从前那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这个变化,自然瞒不过东宫的耳目。
但李烨行事极为谨慎,他只在绝对心腹面前展露恢复的迹象,对外,依旧是那个手不离药碗的病太子。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接触朝臣。
那些曾因他病重而动摇、转投其他皇子的东宫旧部,被他悄悄召见。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那些大臣从东宫出来后,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三缄其口。
朝堂的暗流,开始涌动。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却又无人察觉。
因为安王李珩这块金字招牌,实在是太好用了。
禁足期一满,他又故态复萌。
在我的怂恿下,今天跟五皇子为了一个歌姬大打出手,明天又为了抢一匹宝马,当街鞭打了吏部侍郎的公子。
他就像一颗被我精准投掷的石子,将京城这潭水搅得越来越浑。
所有皇子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互相猜忌,互相攻讦,斗得不亦乐乎。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被他们遗忘在东宫的病太子,正在悄无声息地,收拢着属于他的力量。
这天夜里,我照例为李烨施针完毕。
他穿好衣服,递给我一杯热茶。
辛苦你了。
他看着我,眸光温润。
相处久了,我发现他并非如初见时那般冷漠。
他只是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副病弱的躯壳之下。
不辛苦,我是在为自己的皇后之位投资。
我接过茶,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笑了笑,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俊美得有些不真实。
晚晴,他忽然认真地看着我,等事成之后,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中宫之位,六宫无妃。
他愣住了。
帝王遣散后宫,一生只守一人,这在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
我以为他会犹豫,会觉得我痴心妄想。
但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只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或许我最初选择与他为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
9.
日子在暗流涌动中悄然滑过。
转眼,便到了秋猎。
这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盛事,皇帝会带所有成年皇子及文武重臣,前往京郊的围场,狩猎三日。
这既是彰显国威,也是皇帝考察皇子们骑射能力的机会。
往年,太子李烨都因体弱而缺席。
但今年,他却出人意料地主动请缨,请求随行。
朝堂上一片哗然。
皇帝看着他虽然依旧清瘦,但气色尚可、站姿笔挺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复杂,最终还是准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皇子都绷紧了神经。
病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突然要参加秋猎
他想做什么
是回光返照,还是真的有所好转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东宫。
而我,则在安王府,迎来了被解禁后愈发嚣张的李珩。
晚晴!本王听说,皇兄那个病秧子也要去秋猎
他一脚踹开门,大喇喇地坐下,满脸不屑,他行吗别到时候连弓都拉不开,死在围场里,给皇家丢人!
我给他斟上一杯茶,柔声细语道:殿下,话不能这么说。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他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表现就凭他
李珩嗤笑一声,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凑到我面前,晚晴,你说……这会不会是本王的机会
我故作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你想啊,他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皇兄他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本王在围场上大展神威,猎得头筹!父皇一高兴,再看看皇兄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两相对比……说不定,这太子之位……
他的野心,终于不加掩饰地暴露了出来。
我心中冷笑,这正是我想引导他去想的。
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喜和崇拜:殿下英明!这确实是天大的好机会!以殿下的骑射之术,这头筹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看到,谁才是真正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
被我这么一捧,李珩更是飘飘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上太子冠服的模样。
说得对!晚晴,你等着,本王定要给你挣个太子妃的名分回来!
他豪情万丈地说道。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讥讽。
太子之位
只怕你连命,都要丢在围场里了。
10.
秋猎如期而至。
京郊围场,旌旗招展,人马嘶鸣。
皇子们个个劲装结束,精神抖擞,都想在父皇面前一展身手。
李烨也换上了一身玄色骑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虽依旧略显单薄,但眉宇间那股沉静的贵气,却远非咋咋乎乎的李珩可比。
他翻身上马的动作,虽然有些迟缓,但稳稳当当,引来不少惊异的目光。
李珩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催马来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道:装模作样。
我只是对他笑了笑,柔声道:殿下,今日定要拔得头筹。
那是自然!
他得意地一扬马鞭,率先冲进了围场。
狩猎开始。
李珩确实有几分蛮力,骑术也还过得去。
一时间,倒也猎得了几只兔子野鸡,让他更是得意忘形,专往密林深处钻,想要猎些虎豹之类的大型猛兽,以显神威。
我没有跟去,而是借口不适,留在了营地。
李烨也没有深入,只是在围场外围不紧不慢地骑着马,偶尔射出一箭,倒也中规中矩。
三皇子李裕和五皇子李湛,则是这次头筹最有力的竞争者,两人带着各自的人马,暗中较劲,都朝着围场最深处的猛兽区而去。
一切,都在按照我预想的剧本发展。
我在帐中,看似悠闲地品着茶,实则心中默算着时辰。
差不多了。
我放下茶杯,对身边的侍女道:去,悄悄告诉安王殿下,就说我在东边的林子里,看到了一头通体雪白的狐狸,是难得的祥瑞。
侍女领命而去。
李珩是个极好面子又迷信的人,听闻祥瑞,又是我亲眼所见,定会不顾一切地前去猎取,好在皇帝面前讨个头彩。
而那片林子,是我早就勘察好的地方。
那里,不仅地形复杂,还是五皇子李湛早就布下陷阱,准备用来暗算三皇子李裕的地方。
李湛为人残暴,心狠手辣,他的陷阱,绝不会只是让人摔一跤那么简单。
李珩这个蠢货,只要一头撞进去……
好戏,就要开场了。
11.
半个时辰后,围场深处传来一阵骚动。
很快,有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陛下!不好了!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坠马,摔断了腿!
皇帝大惊,立刻派人前去查看。
我也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跟着众人赶了过去。
只见东边林子里,李珩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右腿,疼得满头大汗,哀嚎不止。
他的坐骑倒在一旁,马腹上赫然插着几根削尖的竹笋,显然是中了陷阱。
不远处,五皇子李湛和三皇子李裕正带着人对峙,剑拔弩张。
李裕!你敢暗算我!
李湛怒吼道,他的一名侍卫手臂上正汩汩流血,显然也中了招。
李裕脸色铁青:血口喷人!这陷阱明明是你布下,想害本王的!没想到倒把自己人给伤了!
放屁!本王的人怎么会伤到自己!分明是你贼喊捉贼!
两人当着皇帝的面就吵了起来,互相指责是对方设下的陷阱,意图谋害兄弟。
皇帝看着地上哀嚎的李珩,又看看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儿子,气得浑身发抖。
都给朕闭嘴!
他怒吼一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一场秋猎,让你们弄成手足相残的闹剧!
他下令将李珩抬回营地救治,又将李裕和李湛各打五十大板,禁足思过。
一场轰轰烈烈的秋猎,最终以安王断腿,三皇子、五皇子受罚而草草收场。
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始至终,一直安分地待在外围的太子李烨,成了唯一一个没有卷入这场风波,还因为规劝兄弟和睦而受到皇帝口头表扬的皇子。
夜里,我去看望断了腿的李珩。
他躺在床上,右腿打着厚厚的夹板,一见我来,便委屈地红了眼眶。
晚晴……本王好疼啊……都是老三和老五那两个混蛋害的!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我一边心疼地为他擦汗,一边柔声安慰:殿下,您受苦了。都怪我,若不是我让您去找那白狐,您也不会……
不怪你!
他立刻打断我,抓住我的手,你是为了让本王出风头!是他们心肠歹毒!晚晴,你放心,等本王好了,一定为你我讨回公道!
看着他这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样,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您想不想……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眼睛一亮:怎么说
他们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设陷阱害您,说明他们已经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
我循循善诱,您是父皇的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父皇一定会为您做主的。您只需在父皇面前,好好哭诉一番,将他们的狼子野心,都告诉父皇……
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李珩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对!晚晴你说得对!本王就这么办!
我满意地笑了。
李珩这把枪,就算是断了,也还能再开最后一枪。
这一枪,要打掉的,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在皇帝心中最后那点贤德与勇武的滤镜。
12.
李珩的哭诉,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本就受了伤,是个受害者,加上他平日里表现出的头脑简单,让他的话在皇帝听来,反而多了几分可信度。
一个蠢人,是想不出这么复杂的阴谋的。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他的两个哥哥,为了争权夺利,真的到了不择手段,手足相残的地步。
皇帝本就多疑,经李珩这么一闹,心中那杆名为猜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曾经委以重任的朝政,也开始逐渐收回,转而交给了几位老臣。
两位炙手可热的皇子,一夜之间,仿佛被打入了冷宫。
朝堂上的风向,变得诡异起来。
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站错了队,被卷入皇子间的争斗。
而就在这时,太子李烨,开始了他的行动。
他不再韬光养晦。
他的身体奇迹般地康复了。
虽然对外宣称只是大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殿下已经不再是那个风一吹就倒的药罐子了。
他开始上朝,参与议政。
起初,他只是旁听,并不发言。
但渐渐地,他开始针对某些政务,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的观点,往往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核心。
他的言辞,不偏不倚,却又字字珠玑,令人无法反驳。
曾经那些以为他只是个空有储君名分的病秧子的大臣们,全都惊掉了下巴。
他们这才发现,这位一直被他们忽视的太子,竟有如此的政治才能和远见。
而李烨接触的,并非那些党争中的核心人物,反而都是一些在朝中地位不高,但素有清名的清流官员。
这些人,不站队,不拉帮结派,却往往代表着朝堂的风骨和民心。
李烨以储君之尊,屈尊降贵,与他们谈论民生,探讨国策。
渐渐地,一股新的势力,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悄然形成。
这股势力,不显山不露水,却根基扎实,牢不可破。
当我从东宫的暗卫口中,得知这一切时,我正坐在安王府的亭子里,给池中的锦鲤喂食。
断了腿的李珩,坐着轮椅,就在我身边。
他还在为自己成功离间了两个皇兄而沾沾自-喜。
晚晴,你看,现在老三和老五都失了势,父皇最看重的,肯定就是本王了!等我腿好了,这太子之位……
我微笑着听着他的痴人说梦,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水里。
殿下说的是。
鱼儿争相抢食,搅乱一池春水。
水面之下,真正的巨鳄,已经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而这些无知的小鱼,还在为一点点鱼食,争得头破血流。
可笑,又可悲。
13.
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皇子们的争斗,也因此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失势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不甘心就此沉寂,开始在暗中积蓄力量,笼络朝臣,甚至……私蓄兵马。
他们的动作,自以为隐蔽,却全都在李烨的掌控之中。
东宫的暗卫,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遍布京城。
而我,则需要为这最后一把火,再添上最关键的一根柴。
这一日,我哭着跑出了安王府,直奔皇宫,求见皇帝。
我跪在养心殿外,哭得梨花带雨,声称安王李珩伤好之后,性情大变,终日酗酒,还说……还说要效仿前朝玄武门之变,逼宫夺位。
我一边哭,一边将李珩平日里那些吹牛的大话,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什么父皇老了,该歇歇了,皇兄那个病鬼,凭什么占着位置,这江山,合该有能者居之……
这些话,李珩确实说过。
他在我面前,从不掩饰他的野心和愚蠢。
皇帝听完我的哭诉,气得当场就砸了一个砚台。
但他并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而审视,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此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不要声张。看好安王,不要让他再胡闹。
我叩头谢恩,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我知道,皇帝不信我。
或者说,他不全信。
他或许相信李珩那个蠢货能说出这些话,但他更怀疑,我这个周旋于两个皇子之间的太子妃,是来故意挑拨离间的。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已经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颗关于兵变和逼宫的种子。
只要这颗种子在,就足够了。
接下来,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将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14.
时机很快就来了。
边关急报,北狄大举入侵,连下三城,兵锋直指京畿。
朝野震动。
皇帝急召群臣议事,商讨对策。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作一团。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九门提督,突然暴毙。
九门提督,掌管京城防务,位置何其重要。
他这一死,京城的防卫,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子们动手的信号。
三皇子和五皇子,几乎同时发力,都想将自己的人,安插到这个位置上。
皇帝被吵得头疼欲裂,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京城的局势,前所未有的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腥味。
我知道,李烨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而我,也要送我的好夫君李珩,走上他最后的舞台了。
这天夜里,我为李珩温了一壶酒。
酒里,我下了一点能让人情绪亢奋、头脑发热的药。
殿下,我依偎在他怀里,满面愁容,如今朝局动荡,边关吃紧,父皇却还在为提督人选犹豫不决。三哥和五哥的人争得你死我活,若是让他们任何一方得逞,我们……我们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李珩喝下一杯酒,药物的作用下,他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更加糊涂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他急切地问。
殿下,我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京城防务空虚,正是殿下建立不世之功的绝佳时机!
什么……什么意思
兵谏!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可以效仿古人,以‘清君侧’为名,带兵入宫!逼父皇下旨,将那些奸佞之臣,还有你的两个好哥哥,一网打尽!然后,让父皇立您为太子!
这……这是谋反啊!
李珩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
不!
我立刻反驳,这不是谋反,这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是为了保护父皇不被奸人蒙蔽!殿下,您想啊,您成功之后,史书上只会称颂您果敢英明,拨乱反正!谁敢说您一个不字
我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殿下,您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您难道不想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您难道……不想让我,成为您名正言顺的皇后吗
最后一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珩看着我含情脉脉、充满期待的眼睛,又灌下了一大口酒。
酒精和药物,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这么办!晚晴,你等着,本王明日,就为你挣一个皇后回来!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和扭曲的面容,缓缓地笑了。
去吧,我愚蠢的王爷。
去为你自己,也为我们所有人,拉开这出大戏的帷幕。
15.
第二日,天还未亮。
安王李珩,纠集了府中所有私兵,又联络了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的纨绔勋贵,凑了不到三千人马,便气势汹汹地朝着皇宫杀去。
他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诛国贼。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谋反的,竟然是那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草包安王。
三皇子和五皇子府上,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消息。
他们先是震惊,随即便是狂喜。
李珩这个蠢货,居然自己跳进了死局!
他们立刻集结了各自的兵马,同样打着平叛护驾的旗号,朝着皇宫方向包抄而去。
这是一场完美的螳螂捕蝉。
在他们看来,只要平定了李珩的叛乱,这份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们任何一人,坐稳储君之位。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事成之后,该如何除掉对方,独享胜利果实。
京城街头,三路人马,乱作一团。
厮杀声,呐喊声,响彻天际。
百姓们惊恐地关上门窗,瑟瑟发抖。
一场酝酿已久的夺嫡之争,以一种最惨烈、最荒诞的方式,彻底爆发了。
而此时的我,正安然地坐在东宫的最高楼上,与太子李烨,对坐品茶。
楼下,是震天的杀喊。
楼上,是袅袅的茶香。
你说,他们谁会先到
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问道。
李烨看着窗外那一片混乱,神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谁先到,不重要。
他落下手中的一枚黑子,棋盘上,白子的大龙被瞬间截断,再无生路。
重要的是,他们都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窗外的火光,亮得惊人。
晚晴,该我们了。
16.
就在三方人马在宫门前杀得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之际。
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了。
从中走出的,不是皇帝的禁军,而是一队队身着玄甲、杀气腾腾的士兵。
他们的盔甲上,是东宫的徽记。
为首一人,身披银甲,手持长枪,正是太子李烨。
他骑在马上,身姿笔挺,神情冷峻,再无半分病弱之态。
那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睥睨天下的气势,让所有人都为之一窒。
厮杀声,诡异地停歇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本该在东宫苟延残喘的太子。
三弟,四弟,五弟,李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带着兵马,围攻皇城,意欲何为啊
三皇子李裕脸色煞白,勉强镇定道:皇兄,你误会了!是四弟他……他意图谋反,我们是来护驾平叛的!
哦护驾
李烨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那你们,为何要互相攻杀
一句话,堵得三皇子和五皇子哑口无言。
而那个始作俑者,安王李珩,此刻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诡异的局势,看着气定神闲的李烨,再看看自己身边死伤惨重的叛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他好像被骗了。
皇兄……我……我是来清君侧的!是苏晚晴……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情急之下,他想也不想地将我供了出来。
我站在李烨身后的城楼上,听到这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李烨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四弟,你谋反不成,便想攀诬太子妃吗你以为,父皇和天下人,会信你这疯言疯语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李珩绝望地大喊。
但,已经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了。
李烨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三皇子李裕、安王李珩、五皇子李湛,结党营私,私蓄兵马,意图谋反!罪证确凿!
传孤谕令,将叛党全部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东宫的玄甲军,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了早已精疲力竭的三方叛军之中。
那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与此同时,京城四门同时关闭。
早已被李烨收服的京城卫戍部队,开始全城戒严,清剿各皇子府上的余党。
那张我与他,织了许久的大网,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收紧。
网中之鱼,无一幸免。
17.
大局已定。
李烨手持尚方宝剑,以太子之尊,监国理政。
皇帝躺在病榻上,看着他这个脱胎换骨的儿子,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默认了这一切。
三皇子和五皇子被削去王爵,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他们的党羽,被一一清算,或杀或贬,朝堂为之一空。
而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安王李珩,则被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我去天牢,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穿着囚服,披头散发,形容枯槁,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看到我,他疯了一样地扑到牢门前,死死地抓住栏杆。
苏晚晴!你这个毒妇!你为什么要害我!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
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爱你
我轻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李珩,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从始至终,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而已。
你……你说什么
他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一件用来转移视线、搅乱朝局、为你英明神武的太子皇兄铺路的工具。
我残忍地,一字一句地,将真相告诉他,你今日的下场,早在我们大婚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不……不可能……你明明说过,你倾慕我……
他喃喃自语,精神几近崩溃。
哦,那个啊。
我歪了歪头,笑得灿烂如花,我演的呀。
你……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死死地瞪着我,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我再也懒得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他绝望而疯狂的诅咒。
到死,他都以为,我是为了太子李烨,才利用他的。
也好。
让他带着这份恨意下地狱,总比让他知道,我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要好受一些。
毕竟,他曾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之一。
18.
三月后,老皇帝驾崩。
太子李烨,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改元永安。
我,苏晚晴,相府嫡女,被册封为大梁朝唯一的皇后。
登基大典那日,我穿着厚重繁复的皇后朝服,与李烨并肩,站在太和殿的最高处,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响彻云霄。
我看着底下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
那些曾经嘲笑我、怜悯我、算计我的人,如今,都只能匍匐在我的脚下。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女们,如今,连仰视我的资格都没有。
我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身着龙袍,头戴冠冕,眉目俊朗,气度威严。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
晚晴,他低声对我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朕的皇后,今日,可还满意
我回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
陛下,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只是开始。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
他握紧我的手,朕与你,共看这万里江山。
19.
李烨没有食言。
他登基之后,力排众议,下旨遣散了后宫。
那些原本预备送入宫中,充实后宫的秀女,都被一一退回。
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无数的奏折,雪片般地飞向御书房,都在劝谏新皇,为了皇嗣,为了江山,万不可独宠皇后一人。
李烨却将那些奏折,看也不看,付之一炬。
他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平静而坚定地宣布:
朕此生,有皇后一人,足矣。皇嗣之事,朕与皇后,自有定数。此事,不必再议。
从此,再无人敢置喙。
他给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而我,也用我的智慧,回报他的信任。
我帮他整顿吏治,推行新政。
我用我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改良农具,推广新作物,开办女学,发展医疗。
在他的铁腕和我的奇思之下,大梁朝,这个曾因皇子内斗而险些分崩离析的帝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了生机,并走向了强盛。
百姓安居乐业,四海称臣。
史书上,将这段时期,称为永安之治。
而他和我,则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和千古一后。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20.
又是一个深秋。
我与李烨在御花园里散步。
枫叶红了满园,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他牵着我的手,走得很慢。
晚晴,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我,朕有时候会想,如果大婚那日,没有那道兼祧的圣旨,我们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笑道:如果你还是那个病弱的太子,我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相府嫡女。我们,大概还是会走到一起。只不过,过程可能会曲折一些,不会有安王那个蠢货,给我们当挡箭牌了。
他失笑,将我揽入怀中。
是啊,说起来,朕倒还真该感谢他。
别,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他可不配。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
回想我这一生,从一个异世的孤魂,到如今权倾天下的皇后,如同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梦。
我曾以为,我想要的,只是权力,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但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我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能与身边这个人,携手并肩,看尽这世间繁华,共享这万里河山。
我,苏晚晴,不悔此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