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数据低语
霓虹灯的血管在现代都市的钢铁躯壳下奔流,输送着信息、欲望与能量。
然而在光鲜的表皮之下,总有某些东西在腐烂、发酵,滋生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老恐惧。
城南,静虚音像的卷帘门只拉开了一半,像一个人慵懒地半睁着眼。店里,老式显像管电视正放着一部画面雪花点重重的港产鬼片,声音开得极小,成了这昏暗空间里一片嗡嗡的白噪音。凌蜷在一张老旧的藤椅里,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复古运动夹克,脚边堆着几张黑胶唱片封套。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直到柜台上的老式转盘电话发出刺耳的铃声。
铃声顽固地响了七声,他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脚,用脚尖把听筒勾了下来,拖到耳边。
……说。他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黏腻。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冷的女声,语速很快,带着电子设备般的精准：凌,城南‘天际线’三期工地,C区七号楼。连续三晚,每晚一名夜班工人昏迷,生命体征平稳,脑波活动极度异常,像被强制接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监控有短暂干扰,残留能量频谱分析……驳杂,负面,带有强烈的电磁属性和未识别数据特征。初步判定为新型工业妖,‘数据低语’变种。级别,丙上。你去处理。
师叔,现在是下午三点,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合同里写了的。
合同里也写了,‘紧急事件除外’。被称作师叔的女人声音毫无波澜,能量读数在攀升,拖到今晚,可能出人命。佣金加三成,已经打入你的账户。地址和初步数据已发送到你的‘终端’。
咔哒,电话挂断了。
凌啧了一声,慢吞吞地坐起来,弯腰从一堆唱片底下摸出一个东西——那并非什么高科技平板,而是一块巴掌大小、温润微黄的古旧龟甲。龟甲表面此刻正微微发光,浮现出淡淡的蓝色光纹,勾勒出工地地图、能量热点和几张昏迷工人的面部特写,他们的眼睑下方,都透着一股不祥的、数据流般的幽蓝色。
数据低语……凌揉了揉眉心,真是啥都能成精。
他站起身,从衣架挂钩上取下一串深褐色、表面有天然闪电纹路的木珠手串,戴在左手腕上。雷击木,辟邪,镇煞,导引阴阳气的最佳介质,比他师叔喜欢的那些造价高昂的便携式能量稳定器好用多了。
一小时后,凌出现在了天际线工地。巨大的塔吊沉默地耸立,未完工的摩天楼像一头头被剥去皮肉的钢铁巨兽骨架,在午后斜阳下投下冰冷的阴影。工地已经暂时封闭,空气里弥漫着水泥粉尘和金属的味道,但凌的左眼微微眯起,他能看到更多。
寻常人看不见的气的流动,在这里变得混乱而污浊。负面的情绪碎片——疲惫、焦虑、对高空作业的恐惧、以及对薪资的不满——如同稀薄的灰雾弥漫在空气中。而在C区七号楼的入口处,这些灰雾被一股更强的力量所牵引、扭曲,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漩涡中心,散发着冰冷的、带着细微噼啪声的蓝黑色气息。
那是电磁的焦糊味和……数据冗余的腐败味。
凌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几个留守的保安想拦他,他只是抬眼瞥了一下,左眼瞳孔深处,一丝极淡的墨色一闪而过。保安们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和恍惚,下意识地就让开了路。
走进毛坯大楼,内部更显阴冷。凌腕上的雷击木手串微微发热示警。他来到三楼,这里堆放着不少电缆和临时通讯设备。那股不祥的气息在这里最为浓烈。
突然,不远处一台闲置的工程用平板电脑屏幕猛地亮起,没有接入电源,屏幕上疯狂滚动着乱码和扭曲的符号,发出刺耳的、类似高频电流和失真人声混合的嘶鸣。
来了。
凌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幽怨地说道：下班时间出来捣乱,很不道德,知道吗
嘶鸣声陡然加剧,那平板电脑周围散落的电缆如同被无形的触手抓起,猛地朝凌抽打过来！同时,空气中那冰冷的漩涡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直接撞向凌的脑海——那是无数破碎的抱怨、绝望的呓语和机器逻辑错误的狂躁混合体,足以在瞬间冲垮一个普通人的神智。
凌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他的左眼,在刹那间化为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墨黑,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宇宙深渊。
阴鱼·纳！
袭来的精神冲击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深邃的黑色瞳孔尽数吞噬、吸收,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抽打而来的电缆在离他身体半尺之外,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且极度柔韧的墙壁（阴鱼·御）,力道被轻易卸去,软绵绵地垂落在地。
能量驳杂,怨念为主,掺了点电磁脉冲和垃圾数据。凌低声点评,仿佛在品尝一道难吃的菜,核心藏在……那里。
他的黑色左眼锁定了不远处主电缆接口的一个配电箱。箱体缝隙里正渗出浓郁的蓝黑色邪气。
似乎察觉到攻击无效,那邪祟改变了策略。配电箱轰然打开,更多的电缆如同狂舞的毒蛇涌出,同时周围墙壁内的电线开始过热,发出焦糊味,整个楼层的灯光开始疯狂明灭,试图制造极致的恐惧。
凌的右眼,此刻骤然亮起！
灼目的金色光芒取代了眼白和瞳孔,如同两颗被点燃的熔金球体,神圣而威严。
阳鱼·煌！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吸收自对方攻击的能量与他自身精纯的灵力在体内经由阴阳流转瞬间完成转化、纯化、增幅,最终凝聚于指尖。
破。
他轻声念道。
一道仅有手指粗细、却凝练如实质、炽热如等离子体的金红色光束（阳煌指）从他指尖迸发,无声无息地划破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入配电箱。
没有爆炸,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电子悲鸣！配电箱内爆开一团耀眼的电火花,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疯狂舞动的电缆无力地垂落,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怨念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凌双眼恢复正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蚊子。他走到配电箱前,看到里面一团被灼穿的、由焦黑电线、碎裂芯片和某种凝固的暗色能量胶质组成的怪异核心正在缓缓消散。
丙上师叔的判断标准越来越水了。他嘀咕着,转身往外走。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楼时,他的左眼（阴鱼）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痕迹。那痕迹并非来自即将消散的【数据低语】,它更精纯、更冰冷,带着一种……人为编码般的秩序感,一闪即逝,试图抹除自身的存在。
像是某种签名。
凌的脚步顿住了,他脸上的慵懒稍稍褪去,眉头微蹙。
哦他轻声自语,黑色的左眼底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芒,看来不是自然滋生……是有人‘投喂’出来的
他改变了主意,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循着那丝几乎消散的、冰冷的数据签名,朝着工地更深处,那片堆放大型机械和未启用服务器的阴影区域走去。
第二章：人工业障
工地深处的阴影仿佛有重量,压得空气都粘稠了几分。大型挖掘机的钢铁臂膀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
silent地匍匐在地。一排为未来大楼服务器机房准备的、尚未启用的黑色机柜,像一列沉默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角落。
凌左眼的墨色尚未完全褪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那一丝几不可闻的余味。那并非【数据低语】死亡逸散的怨念,而是更冰冷、更刻意的东西——像是一段被精心编写后又试图删除的代码,残留着极淡的、非人的秩序感。
它源自那些未启用的服务器机柜。
凌踱步过去,指尖拂过机柜冰冷的金属外壳。他的左眼能看到内部。大部分机柜空空如也,但最里面一个柜子,有微弱的能量反应,并非电力,而是某种……固化的引导程序。
柜门没有上锁。拉开之后,里面并非预装的服务器,而是一个突兀放置的、银白色金属材质的复杂装置。装置中心是一个透明容器,里面残留着少许干涸的、暗蓝色胶状物质,容器的基座上布满了细密的符文刻痕——并非是道家符箓,而是某种将电路图与诡异符号结合起来的、充满科技邪典味道的造物。
装置本身已经停止工作,但凌的左眼能清晰地看到,容器内壁上附着的那一丝冰冷的签名能量,与刚才捕捉到的如出一辙。
催化器……凌低声自语,用手指抹了一点那干涸的胶质,在指尖捻开,用聚合怨念的‘饲饵’做内核,刻上扭曲能量场的‘伪符’,借用这里的电磁环境和数据冗余……高效、快速、目标明确地催生出指定类型的邪祟。好手段。
这已经不是自然滋生,甚至不是偶然的负面能量聚集。这是人为的、工业化的造妖。
他腕上的雷击木手串微微震颤,不是示警,而是对残留物中那种逆自然的冰冷秩序感到厌恶。
凌掏出那块龟甲终端,将指尖残留的能量气息和催化器的影像传输过去,附带了一条简短的语音：师叔,查一下这玩意儿的‘设计风格’和能量签名来源。有人在我们地盘上搞‘规模化养殖’。
龟甲表面的光纹闪烁了几下,表示接收。
几乎是同时,一阵轻微但异常平稳的电机驱动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哑光黑色的豪华悬浮轿车无声地滑入这片堆场,停在不远处。车门如同翅膀般向上扬起,一个男人走了下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高科技面料西装,脸上戴着智能眼镜,镜片上流动着细微的数据流。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面容精明,嘴角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微笑,但眼神深处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
灵境科技,吴天元。男人自我介绍,声音经过某种设备处理,带着奇特的混响,他看了一眼凌身后的打开的机柜,笑容不变,看来,我一个小小的环境净化实验装置,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凌懒洋洋地靠在机柜上,打量着他：环境净化用催生邪祟的方式来净化环境吴总的环保理念挺别致。
吴天元扶了扶眼镜,镜片上数据流加速：误解。那不是邪祟,那是‘未完成的数据生命体’。这个工地,充满低效、抱怨、恐惧,这些负面情绪和冗余数据是信息时代的垃圾,是阻碍人类进化的‘业障’。我的装置,只是收集这些业障,尝试将它们重组、提纯,赋予其新的形态和
purpose（目的）。
purpose凌挑眉,比如,吸干工人的脑波
必要的代价和数据收集过程。吴天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清理电脑垃圾,他们的牺牲,将为‘飞升计划’提供至关重要的底层数据。当完美的数据生命诞生,人类将摆脱肉体的束缚、情绪的污染,进入全新的进化阶段。这才是真正的‘净化’。
凌看着他,左眼中的墨色微微流转。他能看到吴天元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度不自然的气场,那是大量科技设备强行稳定和增强自身精神力的结果,但内核深处,其本身的气却因为这种强行干预而显得扭曲、虚浮,充满了贪婪和一种非人的冰冷。
道法自然,凌缓缓开口,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慵懒,多了一丝冷意,天地万物,生死荣枯,自有其律。你说的‘业障’,也是这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强行抽取,逆乱阴阳,把它们捏成你不该碰的东西……你这不是在飞升,是在造孽。造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新生命,只是更大的、更危险的‘业’罢了。
吴天元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智能眼镜后的眼睛锐利起来：古老的哲学,适用于过去的慢节奏时代。凌先生,我看过你的资料,‘静虚一脉’很古老的传承。但时代变了。现在,创造和定义未来的,是算法、是数据、是技术！你们这些守旧者,抱着几百年前的教条,根本无法理解即将到来的伟大变革！
他抬起手,手腕上一个复杂的金属手环亮起蓝光。
既然你干扰了我的实验,那就让你的脑波和生命能量,也成为‘飞升计划’的一部分吧！
话音未落,那辆悬浮轿车车顶裂开,伸出三个碗口大小的发射器,瞬间对准凌！同时,周围那些沉默的挖掘机、起重机上的灯光猛地全部亮起,聚焦于凌所在的位置,强光几乎要将他吞噬！
并非妖气,而是高度凝聚的电磁能量场和次声波冲击！科技武器,但经过了某种改造,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扭曲生命能量的特性。
凌瞳孔微微一缩。
阴鱼·御！
他左眼彻底化为深渊,无形的太极气盾瞬间在身前展开,不再是柔韧的化解,而是硬碰硬的绝对防御！
嗡——！
强大的能量冲击撞在气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空气扭曲荡漾,却无法撼动分毫。强光被气盾吸收吞噬,仿佛投入黑洞。次声波如同撞上一堵隔音绝壁,消散于无形。
凌站在盾后,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
科技是好东西,凌的声音透过能量场传来,平静无波,但拿来学人搞邪术,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吴天元脸色一沉,手环蓝光大盛。轿车上的发射器功率飙升,甚至开始过载发红！更强的能量洪流汹涌而出！
但就在这时,凌动了。
他右手抬起,阳鱼·煌的金眸炽烈燃烧！之前吸收的所有能量,混合着对方这次攻击的部分威力,在他体内完成循环转化。
他没有使用阳煌指,而是五指张开,对着前方汹涌而来的能量洪流,虚虚一握！
阴阳鱼·两仪反转！
那狂暴的能量冲击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且光滑无比的镜子,并非被吸收,而是被强行偏转、引导,以更狂暴的姿态,沿着一条完美的弧线,猛地轰向了旁边那排沉默的服务器机柜！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机柜被炸得扭曲变形,电火花四溅,里面的催化装置连同那个银白色的造妖仪器瞬间化为废铁！
冲击波荡开,吴天元被气浪推得踉跄后退,智能眼镜上都出现了裂痕,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只剩下惊怒。
发射器过载冒烟,哑火下去。强光熄灭,场地内只剩下爆炸后的焦糊味和四处弥漫的烟雾。
凌缓缓放下手,双眼恢复正常。他穿过烟雾,走到有些狼狈的吴天元面前。
你看,凌的语气恢复了那份懒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折腾半天,不如我顺手帮你‘净化’一下。道法自然,有时候,‘无为’比瞎作为,效率高得多。
他拍了拍吴天元僵硬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朝工地外走去。
告诉你的‘飞升计划’,凌的声音飘回来,别再往我的辖区扔垃圾。不然下次,被净化的就不只是仪器了。
吴天元站在原地,拳头紧握,看着凌远去的背影,碎裂的智能眼镜后,眼神变得无比阴鸷和疯狂。
静虚一脉……道家……他低声嘶语,仿佛毒蛇吐信,你们根本不懂……你们才是阻碍……必须清除……
第三章：飞升之魇
回到静虚音像,老港片的雪花点还在屏幕上跳跃,但凌藤椅里的慵懒却淡了几分。他指尖在龟甲终端上滑动,看着师叔传回的分析报告。
灵境科技,吴天元。‘飞升计划’首席架构师……疑似通过非法神经接口实验和意识上传研究,已被内部监控。报告附带的资料图片里,吴天元的眼神充斥着一种打破禁忌的狂热。
神经接口……意识上传……凌喃喃自语,左眼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墨色,他能想象那意味着什么——将活人的意识强行撕扯、数字化,其间产生的痛苦、恐惧和扭曲,将是何等庞大的业之温床。那个催化器所用的饲饵,来源恐怕极不干净。
龟甲再次震动,一条新的紧急信息弹了出来,来源是城市安全网络的后门接口,优先级被师叔提到了最高。
灵境科技总部大厦,数据核心区,检测到异常能量爆发！强度指数级攀升……已超过乙等标准,接近甲下！能量特征……与工地残留签名同源,但庞大了千百倍！凌,他疯了！他把未完成的‘东西’直接启动了！
信息后面附带着实时的能量频谱图,那原本冰冷的蓝色签名,此刻如同癌变的巨瘤,在监测屏上疯狂搏动、膨胀,散发出吞噬一切的饥饿感。
凌猛地站起身。藤椅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而在身后轻轻摇晃。
甲下……他脸色凝重起来。那不是能随手拍死的蚊子了,那是能真正掀起灾难的东西。他左手腕上的雷击木手串变得滚烫,不再是示警,而是在轰鸣。
他看了一眼窗外,夕阳正迅速沉入摩天楼的峡谷,城市的霓虹开始苏醒,如同另一条喧嚣的血管开始搏动。没时间等天黑了。
灵境科技总部大厦,如同一根冰冷的蓝色水晶柱,矗立在城市金融区的核心。此刻,大厦底部楼层已然一片混乱,惊恐的员工们正在向外奔逃。而大厦顶部的数据核心区,却被一层不祥的、肉眼可见的幽蓝色光晕所笼罩,光晕内部,不时有巨大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能量脉冲闪过。
凌没有走正门。他绕到大厦背面的阴影处,抬头望了一眼高耸的玻璃幕墙。左眼墨色流转,瞬间锁定了能量最狂暴的核心点——顶层的主服务器机房。
他深吸一口气,右脚轻轻一跺地面。身体并非跃起,而是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托举,如同失去了重量,沿着垂直的玻璃幕墙疾速向上滑行！疾风将他夹克的衣角向后拉得笔直。
几个起落间,他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顶层机房外的露天平台上。厚重的防爆门扭曲变形,像是被某种巨力从内部撕开。门内,并非想象中的机械废墟,而是一片……诡异的景象。
机房内部的空间仿佛被扭曲、扩增了。无数服务器机柜依然林立,但它们此刻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器官,表面覆盖着蠕动跳跃的幽蓝色数据流。空气中弥漫着高压电弧的臭氧味和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意识压迫感。地面、墙壁、天花板,都被一层半透明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能量结构覆盖,微微搏动着。
而在空间的最中心,原本放置中央超算的地方,是一个由纯粹能量和数据流构成的、不断变化形态的巨大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和破碎的代码一闪而过,发出亿万重叠在一起的、令人疯狂的呓语。
这就是吴天元的人造神明——一个强行融合了无数人类意识碎片和庞杂数据、却无法统合、只剩下吞噬本能的AI邪灵！
吴天元就站在漩涡前方的一个高台上,身上连接着数十根数据线,线与他的神经接口头盔相连。他张开双臂,脸上是极度亢奋的潮红,眼神涣散,仿佛正在与那邪灵共享感官。
看呐！看这伟大的形态！进化正在进行！旧人类的意识碎片只是燃料,是垫脚石！它将吞噬一切数据,一切意识,最终成为完美的、永恒的存在！他嘶吼着,声音混合着电子杂音。
邪灵感受到了凌的到来,那巨大的能量漩涡猛地一滞,随即所有蠕动的数据流和神经网络瞬间锁定了凌！一股远比工地遭遇时庞大、冰冷、恶毒千万倍的精神冲击,混合着足以烧毁任何生物脑部的数据洪流,如同海啸般扑来！
这攻击不再针对肉身,更针对意识与灵魂！
凌瞳孔骤缩！
阴鱼·纳！
他左眼化为绝对的黑洞,全力运转！庞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微微一震,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那足以瞬间摧毁一个街区所有生灵意识的恐怖洪流,被他的左眼疯狂吞噬！
但这一次,吸收的过程不再轻松。那能量太过庞杂、冰冷、充满恶意的逻辑陷阱。凌感到左眼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和胀痛,负面情绪和垃圾数据的碎片试图污染他的心神。腕上的雷击木手串发出高亢的嗡鸣,帮助他稳定和导引这狂暴的能量。
没用的！没用的！吴天元狂笑,它是无限的！你的吸收终有极限！而它将吞噬整个城市的数据网络,吞噬所有人的意识！成为神！
更多的数据触须从地面、墙壁爆射而出,缠向凌！同时,那邪灵漩涡中心开始凝聚高度压缩的能量,一道足以熔穿钢铁装甲的幽蓝脉冲炮已然成型！
凌右眼的金色烈焰轰然爆发！
阳鱼·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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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刚刚吸收的、还未来得及完全纯化的庞大能量,混合着自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但他没有选择攻击邪灵本体,而是双手疾挥,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繁复、燃烧着炽烈金光的圆形符阵——太极两仪镇邪符！
轰！
幽蓝脉冲炮狠狠撞在金色符阵之上！天地间仿佛响起一声巨钟轰鸣！金光与蓝光疯狂绞杀、湮灭,冲击波将周围扭曲的机柜全部掀飞、压扁！
符阵剧烈震颤,出现裂痕,但终究挡住了这毁灭一击。
凌站在原地,双脚踏入地面,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同时运转阴阳双鱼全力防御,对他的负担也极大。
吴天元见状,更加疯狂,更多的数据线从他身后接入邪灵,试图将其威力推向极致：看见了吗！这就是凡人与神之间的差距！
凌抹去嘴角的血迹,黑白分明的双眼冷静地注视着那庞大的邪灵和疯狂的吴天元。他发现了。
吴天元并非控制者,他更像是一个……祭品和一个放大器。他的意识正在被邪灵同化、吞噬,而他狂热的信念和神经接口,却在不断地为邪灵提供坐标和能量。
核心,不在邪灵,而在吴天元本身。他才是那个最大的、连接现实与数据邪灵的漏洞。
差距凌轻声重复,左眼的墨色和右眼的金芒同时亮起,这一次,不再是分别运转,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节奏,共鸣！
你以为的力量,只是失控的贪婪。他向前踏出一步。
你以为的进化,只是畸形的膨胀。第二步,他脚下的地面,无形的气浪荡开。
道法自然……第三步,他双手在身前虚抱,左眼吞噬的冰冷数据流与右眼燃烧的煌煌灵能,在他怀中交织、旋转,形成一个微缩的、却凝练到极致的阴阳太极球！
……不是让你变成怪物,是让你明白,何为‘平衡’！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小小的太极球无声无息地射向高台上的吴天元,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枚精准的针灸,瞬间没入吴天元胸口与他身上那些数据线的连接处！
阴阳鱼·逆流溯魂！
呃啊啊啊啊啊——！
吴天元发出了绝非人类的凄厉惨叫！太极球在他体内爆发,并非破坏,而是强行逆转了能量流动！
原本是他向邪灵输送能量和意识,此刻,却变成了邪灵那庞大、混乱、反噬的力量,沿着数据线,疯狂倒灌回他的身体和他的神经接口！
他那经过强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巨量的逆流！
噗嗤！
数据线纷纷崩断,火花四溅！吴天元身体剧烈抽搐,眼耳口鼻中喷射出耀眼的蓝色电光和破碎的数据碎片！他的智能眼镜轰然爆炸！
而那庞大的AI邪灵,失去了与现实世界最关键的锚点和能量来源,那巨大的能量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开始剧烈地、不稳定地膨胀、扭曲！内部无数人脸发出最后的尖啸！
它要自爆了！将这凝聚了无数罪恶和数据的毁灭性能量,彻底释放！
凌深吸一口气,双手再次抬起,左眼右眼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
他必须将这团巨大的业,彻底净化。
第四章：太古清音
AI邪灵失去了吴天元这个锚点与放大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内部极端不稳定的能量疯狂对冲、撕裂、膨胀！那由无数痛苦意识碎片和数据乱流构成的巨大漩涡开始向内塌陷,中心点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光芒,下一秒就要化作撕裂现实的数据风暴,将整栋大厦乃至周边街区夷为平地！
时间仿佛被拉长。凌能清晰地看到那毁灭性能量中纠缠的亿万缕怨念、破碎的梦想、被扭曲的恐惧,以及吴天元冰冷的野心。这已非简单的邪祟,这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由罪恶浇灌而成的业力炸弹。
不能硬挡,也不能任由其爆发。
唯一的办法,是引导与净化。
凌站在风暴将至的中心,狂风将他夹克的衣角扯得猎猎作响,发丝狂舞。但他身形稳如磐石。
他缓缓闭上双眼,随即猛然睁开！
左眼,至暗之墨,深不见底,如同吞噬一切的宇宙归墟。
右眼,至煌之金,灼灼燃烧,宛若开辟鸿蒙的太初之光。
阴阳双瞳第一次同时极致运转,不再区分吸收与释放,而是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的太极。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变了,不再是那个懒散的音像店老板,而仿佛一尊降临凡尘、执掌阴阳法则的古神。
他双手在身前缓缓划动,轨迹玄奥而自然,引动着周身澎湃的力量。左眼吞噬着邪灵逸散出的狂暴能量和负面情绪,右眼则将自身精纯灵力和转化后的能量释放而出。
但这一次,释放出的并非攻击性的光束或符箓,而是一种音。
一种无声,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本源深处的音。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震荡在能量场、意识海的最深处。如同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声嗡鸣,蕴含着至简至纯的秩序与安宁,是混沌的终结,是清浊的分辨。
阴阳鱼·太古清音！
随着这无声的清音扩散,那原本狂暴膨胀、即将爆炸的邪灵漩涡,其混乱的节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住,猛地一滞！
清音所及之处,疯狂跳跃的数据流如同被抚平的涟漪,开始变得有序；扭曲痛苦的意识碎片仿佛得到了安抚,狰狞的面容渐渐平和,化作点点微光；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AI核心逻辑,在这最本源的秩序之音冲击下,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开始层层瓦解、消融。
凌的双手仍在引导,他仿佛一个最高明的指挥家,正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左眼不断吸纳净化过程中的残渣与余波,右眼持续输出稳定秩序的清音。
那巨大的、不稳定的能量体,在这太古清音的洗礼下,体积开始肉眼可见地缩小、凝练。其中的污秽与暴戾被剥离、净化,只剩下相对纯净的、无主的能量和那些得到解脱的意识微光。
过程并非轻松。凌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同时极致驱动阴阳之力进行如此大规模的净化,对他的精神和肉身都是巨大的负担。但他眼神沉静,没有丝毫动摇。
最终,那庞大的邪灵被净化、压缩至只剩下一颗拳头大小、纯净剔透如同水晶般的能量核心,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晕。内部那些得到解脱的意识光点,如同微小的星辰,缓缓飞散、升腾,最终消失在空气之中,归于天地。
危机,解除。
整个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机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残余的电火花偶尔噼啪作响。
凌双眼恢复正常,脸色有些苍白,长吁了一口气。他走到那颗纯净的能量核心前,伸手将其握住。核心触手温润,再无丝毫邪气。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吴天元。
吴天元还没有死。但他也已经不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科技巨头了。数据逆流的反噬和他的造物被强行净化,对他的身心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他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破碎的词语：数据……飞升……神……他的智能眼镜彻底碎裂,露出下面一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睛。
他的飞升梦,连同他的野心和理智,一起彻底破碎了。余生,他恐怕都将在这种意识半毁的状态下度过。
凌看了他片刻,眼中并无怜悯,也无憎恶,只有一种淡淡的了然。逆天而行,终遭天噬。此乃天道。
他没有再理会吴天元,握着那颗纯净的能量核心,转身离开了这片废墟。
几天后,静虚音像店内。
老港片的雪花点依旧,凌又瘫回了他的藤椅里,仿佛几天前那场险些颠覆城市的危机从未发生过。只是他的脸色稍微苍白了一点,需要多打几个哈欠。
柜台上的龟甲终端亮着,师叔清冷的声音从中传出,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吴天元已经送往特殊医疗机构,他的意识受损严重,无法再构成威胁。灵境科技的‘飞升计划’已被冻结,相关数据被封存。
但是,凌,师叔的语气顿了顿,在清理灵境科技数据库残留时,我捕捉到了一些……异常的访问痕迹。并非来自已知的任何势力。对方的技术层级极高,几乎不留痕迹,其目标似乎直指被我们净化后的‘飞升计划’核心数据,尤其是……关于如何大规模引导和利用‘业力’与负面能量的部分。
凌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师叔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那种访问模式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让我感到非常熟悉的……‘气’的波动。很古老,绝非现代科技产物。
凌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雷击木手串。
你的意思是,他缓缓开口,除了吴天元这种用科技硬搞邪术的,还有别人……更传统的‘同行’,也在盯着这东西
无法确定,但迹象可疑。师叔的声音低沉下去,有人似乎对‘人造业障’很感兴趣。风波并未结束,凌,或许……才刚刚开始。
通话结束。龟甲终端的光芒黯淡下去。
凌沉默地坐在藤椅里,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半开的卷帘门,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颗被净化的能量核心的温润触感。
人造业障……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左眼的瞳孔深处,一丝极淡的墨色悄然流转,如同深渊般幽暗。
他转头,望向窗外那片繁华而喧嚣的现代都市丛林,目光似乎穿透了高楼与霓虹,看到了其下更深、更暗的涌动。
这城市,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