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沐觉得兽人无用,所以弃了兽人庶妹转身娶我。
谁知我嫁他第三日,兽族举兵攻入京城,将我们贬做乞丐。
而庶妹的植物人夫君却觉醒成为兽王,一统天下。
庶妹逢人便说她天生兽血、助夫君觉醒,顾北沐有眼无珠选错了人。
顾北沐气疯了,将我掐死在破庙里。
一睁眼,我们都重生回了。
这一次,顾北沐将我推给植物人,风风光光的娶了庶妹。
上一世选错了,这一次我要娶血脉纯正的兽人。
我笑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世就一定选对了呢
1.
我和顾北沐一起重生了,只是他不知道。
此刻,我庶妹苏韵音觉醒了兽人血脉,她刚向众人展示完她如火似血的羽毛。
然后化作人形,对着顾北沐伸出手,问他要不要悔婚娶她。
宾客们都觉得兽人血脉难得。
七嘴八舌的跟顾北沐说,鱼和熊掌一定要兼得,劝他将我们姐妹一起娶了。
我做正妻,庶妹为媵妾。
可他却皱着眉头,韵音血脉尊贵,怎能屈尊给我做妾!她应当做我的妻子,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锦瑶,你天生丑陋又没才没德,如果不是嫡出,根本不会有男人愿意忍着恶心娶你回家。
不如,你去嫁给我那个昏迷不醒的庶子小叔。
庶妹故作大方的劝顾北沐:嫡姐对你一往情深,你不要把她嫁给别人了,让她做妾吧,我不介意的。
顾北沐轻蔑的冷笑了一声:可我介意!她这种天生的贱命,怎么配得上我!
上一世,这样的话,他是同我庶妹说的。
那时庶妹被他伤得泪流满面,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如此绝情。
可是他却命人将庶妹送回了家,逼我爹在次日将她嫁给了昏迷不醒的顾云霆。
这一次,我看着他满眼恨意的对我这样说,我知道他跟上一世一样,想让我生不如死。
沐哥哥,我其实是怕……怕嫡姐嫁过去了,日子清苦她受不住,再来求你顾念旧情。庶妹声音细细的,看着好像很怕失去顾北沐的样子。
顾北沐的脸色瞬间如冰雪消融,握住她的手,轻声哄着:
我怎么会跟这种丑女有情!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我只想娶你为妻。
既然如此,沐哥哥就赶紧送姐姐去她该去的地方,免得耽误我们的吉时。庶妹就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挂在了顾北沐身上。
顾北沐很受用她这一套,柔情似水的要她立刻拜堂。
原本是给我的恭喜声,如今全部送给了庶妹。
顾北沐看也没有看我,就让人赶我出去。
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想知道,这一世顾北沐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呢
2.
我还没回到苏府,我爹就带着人将我拦在了半路。
苏锦瑶,你被退婚有辱门楣,不能再回苏家了!为父已经为你选好了一门亲事,现在便送你过去!
上一世,我爹是含着泪送庶妹嫁人的。
他怕庶妹受苦,甚至连夜精挑细选了一百二十台嫁妆,亲自送去顾家。
所以表面上庶妹是嫁了植物人庶子,但她其实从未受过半分辛苦。
顾云霆昏迷的日子,我爹跟顾家人竭尽所能的护着她。
兽族攻打京城时,他们更是将她宠上了天,她从未受过一丝羞辱不说,还在府中穿金戴银,逍遥自在。
后来顾云霆因庶妹觉醒,顾家更是给了她无上荣宠,让她做了皇后。
而我,哪怕是嫁给顾北沐这样的王爷,随身带着的嫁妆也只有我娘临终前剩下的一幅古画。
京城动乱时,我爹更是主动跟我断绝关系,生怕我跟顾北沐会连累到他们。
当年,顾北沐看到我爹这般宠妾灭妻,捧庶仇嫡,不仅不心疼我,还抱怨我没本事,得不到家人的心。
再后来他被庶妹羞辱,苏家磋磨,就更恨我了。
所以在我与他成婚的第七年,将我骗至破庙,亲手掐死。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我看到他重生后,是迫不及待的要娶庶妹,迫不及待的要跟我爹站在一起。
我知道他定然是觉得,我庶妹的兽人血脉才是决定顾云霆成功的关键。
他要抓住我庶妹,要改变上一世的命运。
顾家虽然是落败的侯门,但家底丰厚,顾云霆虽是庶子,当年也是立过战功的。
周围人来人往,我爹还要顾及颜面,所以始终是语重心长的,你莫要觉得为父是送你受苦,为父其实是深思熟虑过,觉得顾家庶子最配你。
毕竟你不像韵音那样貌美如花。你跟顾北沐身份不般配。
伯爵府的嫡女,还配不上公侯王爷
也对,不被他们爱的,哪怕是帝姬,在他们眼中也是不配的。
而我早就不需要他们爱了!
3.
我嫁顾北沐时,苏家派了十六个人送嫁。
可我如今去顾家,连个轿子都没有,只能带着我的丫鬟徒步过去。
顾家人不爱热闹,顾云霆又是植物人无法拜堂。
所以我来的时候,顾家只是随意的扎了几朵红花。
连吹打的人都没有找。
怪不得顾北沐不要她,长得也太丑了吧。顾家的婢女对我指指点点。
言语中全是对我容貌的嫌弃。
我确实丑,左脸上有一朵巴掌大的顾凰花胎记,面纱都遮不住。
顾北沐原本是不该娶我的,只是碍于先皇定的婚约。
如今重生了,他一心扑在改变命运上,所以根本不会在乎什么约定誓言了。
婢女们送我进了新房,就全部走了。
一直到晚饭时,都没有人来过问我们的情况。
看着冷冷清清的院落,我明白了一件事。
顾家对顾云霆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好。
我庶妹上一世会被善待,大概全是我爹的辛苦经营跟她兽人血脉的保护。
小姐,以后你该怎么办丫鬟心疼我,哭着给我使眼色让我逃。
而我摇摇头,取下了团扇,缓缓的朝着昏迷不醒的男子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况且这样不挺好
清闲自在,不会再有人管我了。
4.
我想清闲自在,可入夜就出了变故。
我原本是躺在顾云霆一旁的长榻上浅眠的。
三更的时候,几声更鼓落下的一瞬,我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消片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气味儿,熏得我几乎要流泪。
我一睁开眼睛,看到是几个黑影在我面前晃动。
而我的身体开始无法动弹。
我顿时觉得不妙,想要拿起床头的玉枕砸过去,但怎么都摸不到。
两个男人扣住了我的腿,一个带着酒气朝我靠近。
别碰我!我是顾云霆的妻子!我愤怒的喊了一声。
他们却笑了。
我二叔快死了,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用!
想到了植物人的顾云霆,我的心狠狠一沉。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被他们欺辱时,一只手忽然落了下来——
那只手苍白修长,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精准地扣住了离我最近那个男人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暗夜里格外清晰。
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痛得倒抽冷气,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另外两个黑影瞬间僵住,惊恐地望向床上。
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们看到那个传说中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此刻竟缓缓坐了起来。
顾云霆的身形单薄,脸色是久病不见天日的苍白,可那双睁开的眼眸,却如深潭古井,幽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那两个男人像是见了鬼,连滚带爬地拖着自己受伤的同伴,狼狈地逃出了院子。
浓重的酒气与熏香渐渐散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还有他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我从长榻上坐起,理了理凌乱的衣衫,镇定地走到桌边,点亮了烛台。
跳动的烛火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他的脸。
他比我想象中要清瘦,面颊凹陷,嘴唇毫无血色,可那双凤眼却锐利如鹰,正一瞬不瞬地审视着我。
他们是你引来的他靠在床头,气息不稳,眼神却依旧犀利。
不,我摇了摇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来与你合作的。
顾云霆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合作
他打量着我脸上的胎记,语气里满是轻慢:凭你
上一世,所有人都以为是苏韵音的兽人血脉唤醒了他,助他登上了王位。
可如今我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是昏迷不醒,他只是在蛰伏。
这样一个懂得隐忍、胸有丘壑的男人,才是我真正的良配。
就凭我能给你一个血脉纯正的继承人。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深邃的目光微微一凝,眼底的轻慢褪去,换上了真正的审视。
哦他拉长了语调,似乎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成大事者,怎能无后我走到床边,与他对视,苏韵音能给你的,我加倍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顾云霆沉默了许久,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跳动。
良久,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却带着一丝邪气。
有点意思。不过,合作也得看看你的盟友有没有这个实力。
我坦然道:彼此彼此。
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目光却越过我,看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勾起唇角,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等明天。
明天,你就知道我配不配了。
5
三日后,依礼回门。
天色阴沉,恰如我此刻的心境。
我独自一人,带着丫鬟,捧着顾云霆那边备好的回门礼。
四色点心,八匹锦缎,皆是时下最新鲜的样式。
他的人送来时只说了一句:公子吩咐,不能让主母失了颜面。
我明白,这是他说的明天。
苏府门前车马喧嚣,红绸灯笼依旧高悬,那份喜气,却再与我无关。
我刚踏入正厅,就看到了顾北沐。
他正坐在上首,与我父亲相谈甚欢,庶妹苏韵音则依偎在他身旁,为他添茶。
一室和乐融融,仿佛我才是那个多余的外人。
看见我,顾北沐眼中的温情瞬间褪去,换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讽。
他放下茶盏,好整以暇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满堂宾客听清。
弟妹回来了听说你在新婚夜,与顾家旁支的两位兄弟走得很近,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一语惊起千层浪。
宾客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探究与不屑。
我心头一凛,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原来是他。
那晚的熏香,那两个妄图毁我清白的男人,全都是他的手笔。
上一世夫妻七年,他恨我至此,这一世,竟连三天都等不及,就要将我彻底踩进泥里。
我爹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我厉声呵斥: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们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苏韵音假惺惺地拉住我爹的袖子,爹,您别生气,姐姐她……她许是一时糊涂。
糊涂我看她是天生不知检点!我爹怒不可遏,作势就要上前来打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老……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满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只剩下家仆粗重的喘息。
顾家旁支的两位公子,被……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家府门前!
家仆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舌头……舌头都被人割了!
顾北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爹高高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众人还没从这惊悚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门外便传来一道冰冷沉稳的通报声。
顾云霆公子座下亲卫,前来为夫人贺新婚回门之喜。
话音落下,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人踏入厅中,他面容冷峻,眼神如刀,腰间佩剑在鞘中发着幽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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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视满堂权贵,径直走到我面前,躬身行礼。
夫人,我家公子说了,他的人,他护着。
男人抬起头,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顾北沐和我爹,声音陡然转厉。
谁再敢嚼一句舌根,那两具尸体,就是下场。
整个苏府,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听见顾北沐骤然加重的呼吸声,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
顾北沐,这一世,你还觉得你选对了吗
6
我踏着苏府满地的死寂,回到了顾云霆的院落。
那两个被割掉舌头的尸体,像两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顾北沐自以为是的重生坦途。
院中的冷清依旧,但空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的肃杀。
烛火摇曳,映着顾云霆苍白如纸的侧脸,他正靠在床头,手中把玩着一枚玄铁棋子。
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
满意吗
我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就这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挑衅。
他终于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看穿了我故作的镇定。
别急。
他将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二日,顾云霆的病情急转直下。
府中医士进进出出,皆是愁眉不展,摇头叹息。
顾家上下人心惶惶,那些曾对我指指点点的婢女,如今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怜悯,仿佛我下一刻就要成为寡妇。
我知道,这是他说的好戏。
他要借此立威,更要借此清扫门户,将顾北沐安插在府中的眼线一一拔除。
他对外放出消息,说自己时日无多,引得京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而我与他的合作,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步,便是联手夺回顾家真正的掌控权。
顾北沐果然上钩了。
听闻顾云霆命不久矣,他竟大张旗鼓地送来了他与苏韵音的婚宴请帖。
金丝红帖,烫着龙凤呈祥的纹样,像是一封写满了嘲讽与羞辱的战书。
婚礼那天,我去了。
大殿之上,宾客如云,人人锦衣华服,笑语晏晏。
顾北沐一身喜服,意气风发,他看到我,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高声对我说:苏锦瑶真是好福气,这才嫁过去几天,就要守寡了。
到时候可别忘了来求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兴许会赏你一口饭吃。
苏韵音依偎在他怀里,茶里茶气地开了口。
姐姐,你别怪沐哥哥说话直。我们也是为你担心,不如等姐夫他……之后,你搬回来住我跟沐哥哥总能为你寻个好去处。
我爹更是满脸嫌恶,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
你还有脸来!还不快滚!别在这里脏了贵人的眼!
满堂的嘲讽与讥笑如潮水般向我涌来,他们都等着看我崩溃,看我哭泣求饶。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高亢的唱喏声,如利剑般划破了这满室的喧嚣。
圣旨到——
7
满堂喧嚣,被那一声圣旨到劈得粉碎。
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手捧明黄卷轴,在一众甲卫的簇拥下,昂首踏入喜堂。
喜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一卷象征着天子威严的圣旨之上。
顾北沐脸上的得意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更深的讥讽。
他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毒地低语:苏锦瑶,看来我那‘病秧子’小叔不仅自己要死,还要连累你一起获罪了。
我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名内侍。
内侍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顾北沐挺直了腰背,准备看我的笑话。
顾氏云霆,昔日于北境一战,以身犯险,护我疆土,功勋卓著。朕心甚慰,念其沉疴染身,特赐千年雪参一株,天山雪莲两朵,着太医院尽心医治,望其早日康复。
内侍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仪。
另,加封顾云霆为‘镇北将军’,食邑千户,钦此。
镇北将军!
顾北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满堂宾客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一双双眼睛里写满了惊骇与不可思议。
我缓缓上前,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跪下接旨。
臣妇,代镇北将军,谢主隆恩。
我捧着沉甸甸的赏赐,转身,一步步走过顾北沐的身边。
他猛地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苏锦瑶!他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你别得意。我算过了,七日,他只有七日可活。
七日之后,我会亲自带着我的小厮来接你,让你嫁给他,日日为奴为婢!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只是冷冷一笑。
回到院中,顾云霆正倚在窗边,看着那株新发的绿萝。
听到动静,他回头,目光落在我捧着的锦盒上。
我将顾北沐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他说,你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顾云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忽然朝我伸出手,将我拉入怀中。
冰冷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他滚烫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七日之后,若我没死,阿青……你该如何奖励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迎上他深邃如夜的凤眸,勾起唇角。
将军,定不会让你失望。
七日后。
顾云霆病危的消息,如插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顾府的大门外,顾北沐带着人,如约而至。
他一身锦衣,春风得意,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唾手可得的玩物。
苏锦瑶,我来接你了。我这小厮身强力壮,定能好好‘照顾’你。
他身旁的苏韵音掩唇轻笑,满眼鄙夷。
姐姐,你就别再苦撑了,将军府的门楣,可不是你这种不祥之人能待的地方。
8
顾北沐的话音未落,身后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沉重的呻吟,缓缓向两侧敞开。
并非想象中的素缟与哀乐,而是一片肃杀的玄甲寒光。
本该病危垂死的顾云霆,就站在门内。
他身着一袭玄色镇北将军铠甲,冰冷的金属衬得他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剔透,身形依旧单薄,仿佛会被风吹倒,可那股自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威压,却如泰山压顶,让门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停在我身前,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掖至耳后。
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甚至没有看顾北沐一眼,只用那双幽深的凤眸凝视着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风大,怎么不多穿一件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看热闹的人,眼神从鄙夷变成了错愕,又从错愕化为了赤裸裸的嫉妒。
苏韵音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底满是惊疑。
顾北沐更是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顾云霆,像是见了鬼一般,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推演不会错……
顾云霆终于将目光施舍给了他,那眼神冰冷如刀。
滚。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威胁,却比任何叱骂都更具分量。
顾北沐被那眼神骇得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我没有再理会门外那张扭曲的脸,转身,随顾云霆一同走进了院门。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满地狼藉的日光与嫉恨。
回到屋内,他卸下沉重的铠甲,露出了里面单薄的里衣,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病弱的模样。
他向我坦白,皇帝的赐婚,并非恩典,而是试探。
我,苏锦瑶,从一开始就是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用以制衡他的一枚棋子。
既然陛下给了你‘镇北将军夫人’的名分,他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指尖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那这顾家的产业,也该由夫人来掌管了。
他要我以此为刃,清算顾北沐与苏韵音在顾家盘根错节的势力。
我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他却忽然欺近,滚烫的呼吸落在我的耳畔,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现在,该轮到阿青的奖励了。
我心头一跳,问他想要什么。
他笑了,眼底的墨色翻涌,只说了四个字。
夫妻之实。
红烛摇曳,帐暖春生。
夜半时分,院门被擂得震天响,顾北沐疯了一般的嘶吼声穿透了门板。
我披上外衣,起身去开门。
门开的一瞬间,顾北沐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看着我微乱的发鬓和衣衫不整的模样,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双目赤红,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质问道:为什么!苏锦瑶,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我冷冷地拨开他的手,讥讽地勾起唇角:顾北沐,你是不是忘了,我与他,是圣上赐婚的夫妻。
夫妻之间,为何不能在一起
话音刚落,顾云霆慵懒的身影出现在我身后,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带着占有欲的目光扫过顾北沐。
顾北沐,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是你的小叔,纵然庶出,你也该懂得尊卑。
来人。
两个亲卫上前,毫不留情地架起顾北沐。
把他,扔出去。
被拖拽的顾北沐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苏锦瑶!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9
我看着顾北沐被拖拽着消失在夜色中的狼狈背影,唇边的讥讽愈发冰冷。
后悔顾北沐,这一世,该后悔的人,是你。
第二日,顾云霆便借着圣上的封赏与养病之名,名正言顺地召回了昔日追随他征战北境的旧部。
他以镇北将军的身份,直接向顾家主母,也就是顾北沐的嫡母言明,自己需要静养,府中一应事务,皆由我这个将军夫人代为掌管。
主母脸色铁青,却不敢违抗一个手握兵权、圣眷在身的病重将军。
我顺利接管了顾家的中馈与防务大权,彻底架空了顾北沐在家族中仅存的地位。
拿到账本的第一晚,我就发现了不对。
顾家名下往江南去的几条商路,近半年来亏空得触目惊心。
我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一张由顾北沐和二皇子交织而成的大网,渐渐浮出水面。
他们利用顾家的商船,暗中将北境的铁矿走私出关,换取私兵与兵器,意图谋反。
我将整理好的账目证据,通过顾云霆的秘密渠道,悄无声息地呈到了御前。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我静静等待着那把能将顾北沐与二皇子彻底斩落的利剑。
皇帝的耐心,远比我想象的要好。
他并未立刻发作,反而下旨举办了一场宫宴,名为庆贺镇北将军康复,实则是一场引蛇出洞的鸿门宴。
宴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
苏韵音端着一杯酒,莲步轻移至我面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
姐姐,妹妹敬你一杯,谢你为苏家争光。
她靠得很近,一股奇异的、带着腥甜的幽香从她袖中传来,钻入我的鼻息。
我心头一跳,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一股陌生的燥热与狂暴从四肢百骸涌起,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扭曲。
就在我即将失控的前一刻,一件带着清冽梅香的外袍裹住了我,将我与那股异香隔绝。
顾云霆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前,他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护在身后,脸色却比平时更白了三分。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鲜红的颜色溅在他苍白的唇上,触目惊心。
陛下,臣……旧伤复发,先行告退。
他以身为盾,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强撑着带我离开了这杀机四伏的宫宴。
顾北沐得意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认定,我这次彻底完了。
三日后,他果然又出现在了将军府门前,眼神里带着一种扭曲的怜悯与施舍。
苏锦瑶,我想起来了,上一世,你毕竟是我的妻。只要你现在回头求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看着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清晰无比。
顾北沐,你总是看不起我,我看着他身后不远处,苏韵音那张故作担忧的脸,心中冷笑,可你知道,你视若珍宝的苏韵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10
顾北沐被我这一耳光打懵了。
他捂着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苏韵音……她是什么东西你把话说清楚!
我没有再给他一个字。
砰的一声,朱漆大门将他所有的质问与癫狂,都隔绝在外。
我转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苏韵音。
上一世,我直到死,都不知道她真正的秘密。
重生后,我从顾云霆给我的密卷中才窥得一丝真相。
世间兽人血脉,亦分三六九等。
而苏韵音的血脉,并非凡品,而是一种名为情蛊的异种。
此兽能散发奇香,引诱心智不坚者,更能吞噬同类的血脉之力,壮大自身。
她靠近我,从来不是为了姐妹情深,而是为了我体内那更为古老、更为霸道的血脉。
我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她下一次出手。
三天后,京城西门外,流民骚动。
据说是几个逃难来的流浪兽人,因饥饿抢夺食物,与官兵起了冲突。
我赶到时,苏韵音与顾北沐已经在了。
她正柔声安抚着百姓,而顾北沐则在一旁指挥家丁施粥,二人一唱一和,博尽了好名声。
苏韵音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朝我走来,在我身侧停下,压低声音道:姐姐,你看他们多可怜,沐哥哥就是心善。
话音刚落,一股极淡的、带着腥甜的幽香再次传来。
与此同时,那几个被官兵围困的流浪兽人,忽然像疯了一样,赤红着双眼,齐齐朝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保护夫人!亲卫瞬间将我护在身后。
可来不及了。
一股阴冷的、带着血腥味的丝线缠上了我的神识,四肢百骸窜起一股熟悉的灼痛。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是人群的尖叫和顾北沐惊恐的呼喊。
苏锦瑶!我就知道你是个怪物!
苏韵音躲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等着我当众失控,显出兽形,彻底沦为京城笑柄。
我将计就计,任由那股力量在体内冲撞,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就在那几个流浪兽人即将扑到我面前时,我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被血色浸染的瞳孔中,金光乍现。
一股远比情蛊霸道千百倍的威压,如惊涛骇浪般反噬而去!
噗——
那几个流浪兽人如遭重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昏死在地。
而站在我身边的苏韵音,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顾北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她白皙的脖颈上,竟浮现出几片细密的、闪着幽光的青色鳞片!
她的指甲瞬间变得尖利,脸上血色尽褪,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非人的妖异气息。
啊——妖怪啊!
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惊恐地四散奔逃。
顾北沐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看着怀里半人半妖的苏韵音,又看看安然无恙的我,脸色惨白如鬼。
苏韵音是妖物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我爹苏尚书府门紧闭,不敢见人,而顾北沐,则被御史连参三本,斥其识人不明,妖邪为伍。
龙椅上的那位,更是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无诏,顾北沐不得再入宫门。
他被彻底厌弃了。
他再次找到了我,神情憔悴,眼中满是血丝。
他似乎对苏韵音的真面目已经感到了嫌恶,转而又来动摇我。
苏锦瑶,就算我如今失势,顾云霆也得意不了多久。
他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根本不知道,上一世,他死得有多惨!
我冷笑出声。
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他并非什么顾家庶子,而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亲血脉,是当年为躲避二皇子一党的迫害,才被秘密寄养在顾家的太子。
顾云霆,是这大周朝,未来的君主。
不然上一世也不会成为皇帝,给苏韵音皇后之位。
正当我准备开口时,一名亲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将军!夫人!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上一世进犯的兽族大军,再度叩关,点名要与……镇北将军,阵前一战!
11
那一声八百里加急,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我抬眼,看向顾云霆。
他依旧是那副病弱模样,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可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却瞬间燃起一簇幽冷的、名为战意的火焰。
他非但没有惊慌,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局,成了。他对我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瞬间了然。
北境叩关,点名要战,这看似是危机,实则是他与圣上早已布好的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步。
一个让他金蝉脱壳,挣脱京城这座华美囚笼,去往北境真正执掌兵权的绝佳契机。
第二日,顾云霆抱病上朝,于金銮殿上,亲向圣上请旨出征。
陛下,国门有难,臣身为镇北将军,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纵此身病骨,亦当马革裹尸,为我大周,守此疆土!
龙椅上的天子,满面忧色,叹息连连。
爱卿身子未愈,朕心甚忧,怎忍让你再赴沙场。
二皇子立刻出列附和:父皇圣明!顾将军需静养,北境之事,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另择良将!
顾云霆却只是淡淡一瞥,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
兽族点名要战之人,是臣。
若臣不去,岂非涨他人志气,灭我大周威风
皇帝沉吟片刻,最终重重一拍龙椅,满脸痛心与无奈。
也罢!朕便准了爱卿所请!
朕在京中,静待将军,凯旋而归!
一场君臣相得的好戏,演得滴水不漏。
二皇子与顾北沐一党,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云霆拿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兵权,气得脸色发青,却无计可施。
离京那日,天色未明。
顾云霆一身玄甲,立于晨曦的微光之中,寒气逼人。
他将一枚刻着麒麟图腾的私印放入我的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指尖一颤。
锦瑶,京城这座战场,便交给你了。
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背,目光灼灼。
顾家主母与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万事小心。
我握紧那枚代表着他无上信任的私印,重重点头。
将军,此战必胜。
他低头,在我额间印下一个冰凉的吻。
待我归来,我们便再无顾忌。
马蹄声远,尘土飞扬,我站在将军府门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转身,我眼中的温情褪去,只余一片冰冷的锋芒。
我回到府中,径直去了账房,当着所有管事的面,将那几本记录着走私铁矿的假账,狠狠摔在了地上。
从今日起,所有与江南有关的商路,全部封存查账!
凡涉事者,一律交由将军亲卫看管,听候发落!
我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满堂管事面如土色。
就在此时,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在丫鬟的簇拥下,疾步走了进来。
正是顾北沐的嫡母。
她看着我,眼中满是鄙夷与怒火,厉声呵斥:放肆!
将军出征在外,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在此牝鸡司晨,搅乱家宅!来人,给我把这个妖妇拿下!
她身后的几个婆子恶狠狠地朝我扑来。
我没有动,只是冷冷地举起了手中的麒麟私印。
见此印,如见将军本人。
主母,你是要违抗镇北将军的军令吗
那几个婆子瞬间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枚私印,不敢再上前一步。
顾家主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好,好一个苏锦瑶!你给我等着!
她拂袖而去,留下一个怨毒至极的背影。
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冷笑。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针对我的杀局,已经拉开了序幕。
12
夜色如墨,将军府内却杀机暗涌。
我端坐于灯下,指尖轻轻划过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亏空,耳边却捕捉着院外风声里夹杂的、极细微的衣袂破空之声。
主母的耐心,比我想象中还要差。
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烛火猛地一跳,窗外传来几声闷哼,是守在暗处的亲卫与刺客交上了手。
刀剑相击的锐响划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是木门被巨力撞碎的轰鸣。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入房中,寒光闪闪的利刃,直指我的咽喉。
我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将手中的账册,轻轻合上。
预想中的血溅当场并未发生。
几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亲卫自屏风后闪出,手中横刀精准地格开了所有攻势,将我牢牢护在中央。
保护夫人!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在小小的书房内激烈回响,木屑横飞,桌椅倾倒。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道我无比熟悉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是顾北沐。
他看着满屋的狼藉与厮杀,再看看被护在中心、安然无恙的我,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病态的狂喜所取代。
他以为,这是主母为他设下的局,为他扫清我这个障碍。
他以为,我死定了。
苏锦瑶!他嘶声喊道,脸上带着救世主般的悲悯,现在,你看到了吗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念在上一世是夫妻情分上,还能让母亲留你一个全尸!
他的话音未落,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甲胄摩擦之声。
那声音沉重如山,踏碎了刺客们最后的侥幸,也踏碎了顾北沐脸上得意的假面。
火把的光亮瞬间将整个庭院照如白昼。
一名身披玄甲、气势凛然的将军,在亲兵的簇拥下,踏过门槛,逆光而来。
他身上还带着北境的风霜,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顾北沐。
是顾云霆。
他回来了。
顾北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
不……不可能!北境……北境战事……
战事顾云霆的亲卫已将所有刺客与顾北沐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缓缓起身,走到顾云霆身边,将那枚麒麟私印放回他掌心。
我看着面如死灰的顾北沐,以及被亲卫从暗处拖出来、同样满脸惊骇的苏韵音,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顾北沐,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北境叩关,并非为了战争。我一字一句,将他所有的认知彻底击碎。
兽族大军南下,是因为他们的祭司占卜到,拥有‘王之血脉’的后裔,出现在了京城。
他们点名要战镇北将军,不过是误将云霆的赫赫威名,当作了那股血脉之力的源头。
我抬起手,一缕极淡的金色光芒在我指尖流转,那股古老而霸道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顾云霆的亲卫,都下意识地感到了敬畏与臣服。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而你,我看向他,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鄙夷与怜悯,你亲手推开的,是失落了百年的兽族王室,唯一的继承人。
你为了一个靠吞噬同类血脉苟延残喘的‘情蛊’,放弃了真正的凤凰。
顾北沐的世界,在这一刻,伴随着我的话语,轰然倒塌。
他看着我指尖的金光,又看看被威压震慑得瑟瑟发抖、几乎维持不住人形的苏韵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真相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将他的尊严、他的自负、他的一切,都凌迟得体无完肤。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着我,眼中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13
我再见顾北沐是三日后的天牢。
阴冷潮湿的气息,裹挟着腐朽与绝望,扑面而来。
我提着一盏孤灯,裙裾曳地,缓步走入这人间炼狱的最深处。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顾家庶子,如今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地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听见脚步声,顾北沐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在看清来人时,竟爆出一丝狂热的亮光。
他挣扎着扑到牢门前,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
锦瑶!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你劝陛下留我一命,对不对你还是舍不得我!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脸上却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扭曲喜悦。
我在牢门外站定,手中的灯笼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与他眼中的癫狂形成鲜明对比。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北沐,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的声音很轻,却如淬了冰的利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刺入顾北沐的耳中。
与你一样,我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活一回的人。
顾北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清楚地记得,前世的那个雪夜,你是如何亲手,一寸寸扼断我的呼吸。
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顾北沐的脑海里炸开,他难以置信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
你……你一直都知道
他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血丝,嘶声质问: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的身份!若我知道你是兽族王裔,我怎会……
因为……我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彻骨的寒意与轻蔑,你不配。
我看着他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将他最后一丝妄想彻底碾碎。
上一世,你爱的只是苏家嫡女的身份,从来不是我苏锦瑶。
所以,这一世,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知道真相
顾北沐彻底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无尽的灰败。
他懂了,全都懂了。
不是他选错了,而是他,从未被选中过。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
我转身,准备离去,却又在迈步前,停顿了一瞬。
我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最终的审判,将他钉死在无间地狱。
对了,还有一件事。
前世,你掐死我的时候,我的腹中,已经有了我们……不,是兽族王室的第一个继承人。
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身后,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悲鸣。
啊——!!
苏锦瑶!我错了!我错了!!
顾北沐疯了一般用头撞着墙壁,悔恨的泪水与鲜血混在一处,流满了他绝望的脸。
我没有再听,也没有再回头。
我一步步走出了阴暗的地牢,走向那片等候着我的、灿烂的阳光。
天光之下,一道玄色身影静立如山。
顾云霆就在那里,眉眼间带着塞外的风霜,却在看到我的瞬间,化为一片绕指的温柔。
他没有问地牢里的事,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我尚且平坦的小腹。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孩子,都还好吗
我抬眼,望进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轻轻颔首。
嗯,都好。
靠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然。
前世的恩怨,已如过眼云烟。
今生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