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大厅的灯光很亮,照得人头晕。
空气里都是酒和食物的味道,还有香水味。很贵的香水味。我老婆,李梦瑶的总裁母亲,刘婉晴,就用了这种香水。她站在人群中间,像个女王。所有人都围着她笑。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慢慢吃着盘子里的东西。没人过来跟我说话。我是李家的上门女婿,在公司里是个不高不下的职员。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废物。
江源,过来。刘婉晴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音乐好像都停了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过来。
我放下叉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来,走了过去。
她身边站着赵凯,公司的副总,也是她的情人。这事,整个公司都知道,只有我老婆的父亲,总裁李建民不知道。赵凯搂着她的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种玩弄的笑。
妈,什么事我开口,声音很平。
玩个游戏。刘婉晴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酒红色的液体像血。大冒险。你输了。
她说我输了,我就输了。这里没人会问为什么。
内容呢我问。
她嘴角的笑变得更深,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凯。赵凯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她笑得花枝乱颤。
有了。她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但那不是开心的光,是刀子的光。你去,给你赵副总,跪下,磕个头。就说,‘赵总您辛苦了,祝您和我妈百年好合’。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然后是死一样的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看好戏。有的人在偷笑,有的人假装看别处,但耳朵都竖着。
我看着她,看了三秒。她脸上的笑没有变。
然后,我看向赵凯。他挺了挺胸膛,一脸的得意和挑衅。
我没说话。
我走到赵凯面前。他比我高半个头。我看着他的皮鞋,擦得很亮,能照出我的脸。
然后,我弯下膝盖。
我跪了下去。
膝盖碰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很轻的一下声音。但我感觉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了。
我低下头,额头碰到了地面。同样冰冷。
赵总您辛苦了。我的声音很清楚,传得很远。祝您和我妈百年好-合。
我磕完了。抬起头,看着他。
整个大厅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赵凯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得意,震惊,还有一丝没想到的慌乱。
刘婉晴终于笑出了声。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搂住赵凯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很响的吻。然后她转过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我,对所有人说:看,我养的狗,多听话。
哄笑声像潮水一样爆发出来。
我看着她搂着情人轻笑的样子,看着周围人嘲弄的脸。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一个演员,演完了最后一句台词。幕布,该落下了。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
她不知道,就在我下跪前的十分钟,一家名为黑石信托的海外基金,刚刚完成了股权转让协议的最后一步电子签名。
黑石信托,是她丈夫公司最大的海外投资方,持有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
现在,这些股份,都在我的名下。
2
我和李梦瑶结婚三年了。
这三年,我就是这样过的。
第一次见刘婉晴,她用指甲剔着水果,看都没看我一眼,只问了我一句话:你家里人死光了
我说:是。
她点点头,说:行,那就你吧。梦瑶身体不好,需要个上门女P婿冲喜。你什么都不用干,每个月我给你五万块零花钱,你就当好一条狗。
我当时点了头。
从那天起,我住进了李家的别墅,开上了他们给的车,也进了李建民的公司,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部门经理。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公司的同事,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吃软饭的。背着我,说我是个没卵-子的废物。
家里的佣人,给我端茶的时候,杯子都放得特别重。
刘婉晴和赵凯的事情,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有一次,我提前回家,在二楼的走廊,听到了主卧室里传来她的笑声。那不是对我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李建民发出的声音。
我当时就站在门外,站了很久。然后,我转身下楼,自己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吃完了,洗了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在一楼,离主卧很远。
李梦瑶,我的妻子,李建民和刘婉晴的独生女。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不能激动,不能劳累。她长得很好看,但脸色总是很白,像一张纸。
她也看不起我。
她从不和我睡在一个房间。她和我说话,总是带着一种客气和疏远。她觉得我娶她,就是为了李家的钱。
她觉得我是个为了钱,可以不要任何尊严的人。
她说的没错。
这三年,我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一个懦弱、贪财、没有尊严、逆来顺受的废物。我演得很好,所有人都信了。
包括我自己,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都觉得陌生。那张脸上,没有了过去的影子。
过去的江源,是什么样的
过去的江-源,是京城江家的长孙。那个曾经执掌着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家族。那个在十五年前,在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融风暴里,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的家族。
那场风暴的主导者之一,就是李建民,和他背后更强大的势力。
我的爷爷,在破产协议上签完字的第二天,从集团顶楼跳了下去。我的父亲,带着我母亲,在开车逃离京城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下悬崖。
只有我活了下来。那年我十五岁。
我被爷爷最忠心的老部下,陈伯,送到了国外。他用最后剩下的一点钱,成立了黑石信托,然后告诉我:少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等,要学,要把自己变成一把看不见的刀。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一切都交给你。
我等了十五年。
我学了金融,学了管理,学了格斗,学了伪装。我把自己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变成了一个潜伏在黑暗里的猎手。
三年前,陈伯告诉我,时机快到了。李建民在为他那个宝贝女儿找冲喜的上门女婿。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插进他们心脏的机会。
于是,我来了。
我抹去了自己所有的过去,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我走进了李家,开始了这场漫长的、屈辱的扮演。
年会上的那一跪,就是这场大戏的最后一幕。
我扮演的那个废物江源,在那一刻,被我亲手杀死了。
3
我从年会的喧嚣里退了出来,一个人走到酒店的露台上。
冷风吹在脸上,有点疼。刚才喝的酒,酒劲开始上来了,但我的脑子很清醒。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的加密信息,来自陈伯。信息是十分钟前收到的。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词:礼成。
我看着这个词,看了很久。
礼成。
我十五年的等待,三年的屈辱,无数个夜晚的噩梦,都在这两个字里,画上了一个句号。
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删掉了信息,把手机放回口袋。
露台的门被推开了,李梦瑶走了出来。她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披肩,可能是觉得冷,她抱着胳-膊,脸色比平时更白。
她走到我身边,没有看我,只是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那些高楼的灯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开口,声音很轻,像风一吹就会散。
做什么我问。
下跪。她说,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怎么笑话你怎么笑话我笑话我们李家
知道。我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她的声音里有了一点情绪,你就那么缺钱吗为了那一个月五万块,你连脸都不要了
我转过头,看着她。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她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但里面没有光。像一具漂亮的玩偶。
不然呢我说,我不这么做,你妈会放过我吗
她被我问住了。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是啊,刘婉晴不会放过我。她把我叫过去,就是要羞辱我。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被羞辱。跪下,是被羞辱。不跪,也是被羞辱,而且会更惨。
我只是选了一种最直接,也是最能让她满足的方式。
她越满足,就会越放松警惕。
你以后,能不能……为我想一想李梦瑶低声说,我不想再听到别人说,我嫁了一个没有骨头的男人。
我笑了。
不是嘲笑,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李梦瑶,我叫了她的名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她,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她愣住了,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再解释。我转过身,往回走。
你要去哪她在我身后问。
回去。我说,戏看完了,该回家了。
我没有再理她,径直穿过宴会厅。刘婉晴和赵凯还在那里,被一群人围着,像国王和他的宠妃。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刚刚表演完马戏的猴子。
我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我开着车,回了别墅。
洗了澡,换了衣服,我坐在我那个小房间的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我登录了一个加密的邮箱。
陈伯的第二封邮件已经到了。
里面是一份详细的行动计划,标题是:《第一阶段:清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少爷,欢迎回家。
我看着这行字,眼睛有点热。
那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幽灵,那个叫江源的少年,在这一刻,正式归位。
44
周一,我照常上班。
公司的空气和上周五没什么两样。茶水间的闲聊,键盘的敲击声,打印机工作的声音。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是鄙夷和无视。现在,是鄙夷,无视,还加上了更浓的嘲笑和怜悯。
我在年会上给我老婆的情人下跪磕头的事,只用了一个周末,就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我现在是整个公司的笑话。
我走进办公室,我的助理小张,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很尴尬。他想笑,又不敢。
江经理,早。他憋着笑,跟我打招呼。
早。我点点头,走到我的办公桌前。
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已经凉了。以前,小张每天早上都会帮我泡好热咖啡。今天,他可能忘了。或者,他觉得没必要了。
我没说什么,自己去接了杯热水。
路过赵凯的副总办公室时,门开着。他正和一个妖艳的女秘书调-情。看到我,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宝贝,昨晚你可真棒,比我们家那个黄脸婆强多了。
女秘书娇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赵凯看着我,眼睛里的挑衅,毫不掩饰。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上午的部门会议,赵凯也参加了。他现在是我的直属上司。这是刘婉晴上周刚做的决定,为了更方便地折磨我。
会议上,他把我负责的一个项目批得一无是处。
江源,你这个方案,是猪做的吗逻辑不通,数据错误,完全没有可行性!我怀疑你是不是把公司的项目,当成你家后院过家家了
他把我的方案书,直接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看着地上的那几张纸。
然后,我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把它们捡了起来。
对不起,赵副总。我说,是我没做好。我会马上修改。
赵凯很满意我的反应。他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敲着桌子,说:给你一天时间,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一份全新的方案。做不出来,你就自己滚蛋。
好的,赵副总。我点点头。
会议室里,其他同事看我的眼神,更加怜悯了。他们可能觉得,我今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我拿着方案书,回到了我的座位。
我没有打开电脑修改方案。
我打开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找到了一个人。
财务部的总监,王立。
王立是公司的元老,也是李建民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掌管着公司的钱袋子,权力很大。
但很少有人知道,王立有一个在国外留学的儿子,每个月都需要一笔巨额的生活费。而王立的工资,根本不够。
我给王立发了一条消息。
王总,有空吗想跟您聊聊令郎在海外的投资收益问题。
三秒钟后,王立回了消息。
来我办公室。
55
王立的办公室在顶楼,和总裁李建民的办公室在同一层。
我上去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眼神都很惊讶。在他们看来,我这种底层垃圾,根本没资格上顶楼。
王立的办公室门关着。我敲了敲门。
进。
我推门进去。王立正坐在他的大班椅上,看着我,脸色很不好看。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已经半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但眼神很锐利。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了。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事他开门见山,声音很冷。
我是谁不重要,王总。我说,重要的是,我知道令郎上个月,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输掉了一百-万-美金。这笔钱,好像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学生,应该有的。
王立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他放在桌上的手,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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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靠在椅子上,身体很放松。我只是想帮王总一个忙。我知道您最近,在挪用公司的备用金,填补这个窟窿。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账目做得再漂亮,也有被发现的一天。
王立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看着我的眼神,从锐利,变成了恐惧。
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要一份东西。我说,赵凯负责的所有项目的原始财务数据,从他入职到现在,一天都不能少。
王-立愣住了。他没想到我提的是这个要求。
赵凯你查他干什么
这个您不用管。我说,您只要把东西给我。作为回报,令郎在海外欠下的所有赌-债,我会帮他还清。而且,以后每个月,我还会给他一笔足够他挥霍的生活费。当然,我也会帮您,把公司的账,做得天衣无缝。
王立死死地盯着我,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
他不知道我是谁,但他知道,我掌握着他的命脉。
我怎么相信你他问。
我笑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本票,推到他面前。
这里是两百-万美金。密码是令郎的生日。一半,是还债。一半,是给他这个月的零花钱。够吗
王-立看着那张本票,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
最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好。他说,我给你。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儿子的事,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当然。我点点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一下。王立叫住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江源……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我回头看着他,笑了笑。王总,这个世界上,眼见,不一定为实。
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我知道,我的第一根线,已经埋下了。
赵凯,这条刘婉晴养的、会咬人的狗,他的脖子上,已经被我套上了第一道绳索。
那份被他扔在地上的项目方案,我没有再碰一下。
我开始看王立刚刚发给我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
看着这些数字,我仿佛看到了赵凯,是如何利用刘婉晴做靠山,在过去的几年里,像蛀虫一样,一点一点,掏空这家公司的。
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
6
晚上,我回到别墅。
客厅里,李建民和刘婉晴都在,还有李梦瑶。气氛很不好。
刘婉晴在哭,李建民的脸黑得像锅底。
你还有脸哭李建民指着她,手都在发抖,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把赵凯那个混蛋提到副总的位置,现在好了,他负责的海外项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公司一个季度至少要亏损两个亿!
我……我怎么知道他这么没用……刘婉晴一边哭一边说,建民,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能……
还给他机会我恨不得现在就扒了他的皮!李建民气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明天就开了他!
不行!刘婉晴尖叫起来,你不能开除他!
为什么不能李建民停下来,死死地盯着她。
刘婉晴的脸色一白,不敢说话了。
我站在门口,像个透明人一样。
这一切,当然是我的手笔。
我让王立,在赵凯负责的那个海外项目的账目上,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一个小小的、但足以致命的数据错误。
这个错误,导致了一笔关键的款项,没能按时支付。现在,整个项目都陷入了停滞,每天都在烧钱。
李梦瑶坐在沙发上,看着争吵的父母,脸色很难看。
她看到了我,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过去。
你跟我来一下。她站起来,往楼上走。
我跟着她,去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装修是那种很少女的风格,粉色和白色为主。和她的人一样,看起来很干净,但也很冷清。
坐吧。她指了指沙发。
我坐下了。
你今天……在公司怎么样她问,有点不自然。
还行。我说。
我爸……要把赵凯开除了。她说。
我听到了。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你……是不是很高兴
为什么这么问我看着她。
因为他……我妈……她有点说不下去,他们在年会上那么对你。
没什么高不高兴的。我说,他是公司的副总,项目出了问题,被开除,很正常。
我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梦瑶好像有点失望。她可能希望从我脸上,看到一些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我没有。
我的仇人,不是赵凯。他连做我仇人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枚棋子。
江源,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是不是变了
是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说,你以前,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至少很温和。现在,我感觉你很冷,像一块冰。
她开始注意到变化了。
这不好,也不坏。
人总是会变的。我说。
是因为我妈吗她问。
我没有回答。
对不起。她突然说,我替我妈,向你道歉。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点点,愧疚的情绪。
这个像玩偶一样的女人,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不用。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妈也没有。
她愣住了。
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对不起我。我说完,站了起来。
谁她下意识地问。
我没有回答她。
我走出了她的房间。
对不起我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李建民。
是他,毁了我的一切。
而我,是来讨债的。连本带利。
7
第二天,赵凯没有被开除。
刘婉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哭着闹着,让李建民暂时留下了他。但他的副总职位,被暂停了。所有的项目,都交由其他人接手。
他成了一个空有头衔的闲人。
这对赵凯来说,比直接开除他,更让他难受。
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看我的眼神,除了鄙夷,还多了一丝怨恨。他可能觉得,是我这个扫把星,给他带来了霉运。
公司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所有人都知道赵凯失势了,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而我,这个公司的笑话,依旧是那个笑话。
下午,刘婉晴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对我发号施令,而是给我倒了杯茶。
江源,坐。
我坐下了。
赵凯的事情,你怎么看她问。
我没看法。我说,我是个小职员,公司高层的事情,我不懂。
她看着我,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
我不管你懂不懂。她说,现在,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您说。
你去,把赵凯那个海外项目,给我接过来,把它做好。
我愣了一下。不是装的,是真的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让我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妈,这个项目亏损太大了,而且问题很复杂,我……我恐怕做不来。我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必须做得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之内,必须让项目回到正轨!否则,你就给我滚出李家!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焦虑而有点扭曲的脸,心里明白了。
她这是在保护赵凯。
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如果我做好了,功劳是她的,她可以去跟李建民邀功,顺便把赵凯捞起来。如果我做砸了,责任全是我的,她正好可以把我这个废物,名正言顺地赶出家门。
一箭双雕。
好算计。
妈,这个任务太重了,我……我还想推辞。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拍在桌上。这里面有五十万。是你这个月的‘辛苦费’。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万。
她又开始用钱砸我了。在她眼里,我就是一条给钱就能办事的狗。
我看着那张卡,沉默了。
怎么嫌少她皱起了眉头。
我摇摇头。我慢慢地伸出手,把那张卡,拿了起来。
好。我说,我接。
刘婉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月后,我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她扫地出门的场景。
我拿着那张卡,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我知道,她给我的,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陷阱。
一个足以让我粉身碎骨的陷阱。
但她不知道,这个陷阱,正是我为她,和她的情人赵凯,准备的、最后的坟墓。
8
我接手海外项目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或者说,是刘婉晴疯了。让一个全公司公认的废物,去处理一个价值几个亿的烂摊子。
赵凯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消息,据说把桌上的东西都砸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羞辱。让他搞砸的项目,现在交给了他最看不起的人。
他冲到我的办公室,指着我的鼻子骂。
江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接我的项目我告诉你,你别想把它做好!你死定了!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什么都没说。
等他骂累了,走了。我才开始工作。
我没有去研究那些复杂的项目文件。
我直接给王立打了个电话。
王总,该启动第二步了。
……好。电话那头,王立的声音有点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公司的审计部门,突然宣布,要对所有海外项目,进行一次突击财务审查。
带队的人,是王立。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公司炸开。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赵凯慌了。他做的那些假账,虽然有刘婉晴帮他掩盖,但根本经不起这么严格的审查。
他开始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找人,想把账平上。
刘婉晴也慌了。她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想阻止这次审查,但都没用。王立这次的态度非常强硬,说是总裁李建民亲自下的命令,谁都不能干预。
当然,李建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我让王立说的。
周五下午,审计部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所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必须参加。
我也去了。
会议室里,气氛很压抑。
王立坐在主位,脸色很严肃。
经过三天的审查,我们发现,赵凯先生之前负责的海外项目,在财务上,存在巨大的问题。王立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特别响。初步估计,涉及的亏空,超过五千万。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凯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这……这不是我干的!他站起来,指着我,大喊,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接手之后,在账上动了手脚,想陷害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副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王立看着他,冷冷地说,我们查的,是你交接之前的所有原始账目。每一笔,都有你的亲笔签名。跟你现在的接手人,江源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王立说完,把一叠厚厚的审计报告,扔在了桌上。
这里面,是你贪-污-挪-用的所有证据。赵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凯看着那份报告,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总裁李建民,和刘婉晴,一起走了进来。李建民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9
李总!赵凯看到李建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李总,我错了!我都是被猪油蒙了心!您饶了我这一次吧!看在婉晴的份上,您饶了我吧!
他把刘婉晴也拖下了水。
刘婉晴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李建民一脚把他踹开,力气很大。赵凯滚到了墙角。
把他给我带走。李建民对身后的保安说。
两个保安上来,一边一个,架起了像一滩烂泥的赵凯。
婉晴!婉晴救我!你说过会保我一辈子的!赵凯还在挣扎,还在嘶喊。
刘婉晴站在那里,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凯被拖走了。他喊叫的声音,在走廊里,越来越远。
会议室里,死一样地安静。
李建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刘婉晴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那种平静,比暴怒,更让人害怕。
你,他指着刘婉晴,只说了一个字,跟我来。
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刘婉晴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那些人都不敢看她。她咬着牙,跟了出去。
一场巨大的风暴,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就这样爆发了。
总裁夫人和副总的丑闻,还有五千万的贪-污大案。任何一件,都足以让这家公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商界的笑柄。
而我,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人,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不,一句话都没说。
我只是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看着。
会议结束了。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离开了会议室。
最后,只剩下我,和财务总监王立。
江先生,王立走到我身边,声音有点干涩,都……按你说的,办完了。
辛苦了,王总。我站起来,对他笑了笑。
我……我还是不明白。他说,你到底……图什么
我说过,我只是想帮你。我说。
他当然不信。
赵凯倒了,刘婉晴也完了。王立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李总了
我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王总,你是个聪明人。我说,好好享受令郎带给你的新生活吧。不该问的,不要问。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会议室。
我知道,王立已经猜到了。
但这不重要。
他现在和我,在同一条船上。他下不去了。
我赢了第一仗。
赢得干净利落。
赵凯,这颗棋子,废了。刘婉晴,这个女人,也基本废了。
接下来,我的对手,只剩下一个人。
李建民。
这场游戏的难度,才刚刚开始。
10
赵凯被移交司法处理,证据确凿,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在牢里过了。
刘婉晴被李建民彻底软禁在了家里,没收了所有的卡和通讯设备,完全与外界断了联系。据说,李建民正在准备离婚协议。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彻底倒台。
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开始有了新的版本。
有人说,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赵凯。
也有人说,我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
但不管怎么样,没人再敢当面嘲笑我了。他们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而我负责的那个海外项目,在没有了赵凯这个蛀虫之后,我只用了三天,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并且提出了解决方案。
一周后,项目重新启动,并且很快就扭亏为盈。
李建民在公司高层会议上,第一次,公开表扬了我。
江源,这次干得不错。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从今天起,你正式接任海外项目部总监的职位。
我成了公司最年轻的总监。
我站起来,对他鞠了个躬。谢谢李总。
我知道,他这是在试探我,也是在安抚我。
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赵凯倒台得太快,太巧了。这一切的背后,都隐隐有我的影子。
但他没有证据。
他只能把我提到一个更高的位置,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我。
这正是我想要的。
周一,我搬进了新的总监办公室。视野很好,能看到半个城市的风景。
屁-股还没坐热,李建民的秘书就来了。
江总监,李总请您过去一趟。
我跟着她,去了总裁办公室。
李建民正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泡着茶。
坐。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我坐下了。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茶很香,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
尝尝。他说。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好茶。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他的眼神,像鹰一样,仿佛想把我整个人都看穿。
江源,他终于开口了,你来我们公司,有三年了吧。
是的,李总。
这三年,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很……本分的人。他慢慢地说,但最近,我发现,我好像看错你了。
李总过奖了。我说。
你不用谦虚。他笑了笑,但那笑意没到眼底。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我很好奇,你的本事,是从哪学的
他在套我的话。
跟您学的。我看着他,很诚恳地说,这三年,在公司,在您身边,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的回答,让他很意外。
他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跟我学的!他指着我,说,有意思。你比赵凯那个废物,有意思多了。
笑完,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江源,我不管你背后有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为公司做事,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但如果你敢有二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也看着他,没有退缩。
李总,您放心。我说,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公司,做得更大,更强。
说完,我站了起来。
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下周一,公司要召开董事会。他说,海外的‘黑石信托’,派了新的代表过来。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参加。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但我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好的,李总。
我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我知道,真正的摊牌时刻,要来了。
11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期间,风平浪静。李建民没有再找我。公司里,我也彻底站稳了脚跟。
周一早上,董事会如期举行。
公司的所有董事,都到齐了。这些人,都是李建民的亲信,是他帝国的基石。
我作为新上任的总监,坐在会议桌最末尾的位置。
李建民坐在主位,意气风发。他似乎已经从之前的风波里走了出来。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我们最大的股东,‘黑石信-托’的新任代表。让我们掌声欢迎。
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走到李建民身边,李建民站起来,热情地跟他握手。
陈董,一路辛苦了。
李总客气了。那个被称为陈董的男人,笑了笑。
他,就是陈伯。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陈伯和李建民寒暄了几句,然后,走到了空着的那个董事位置,坐了下来。
好了,各位,我们现在开会。李建民说。
会议的议题,是关于公司下一年度的战略发展方向。李建民准备了很详细的方案,准备大展拳脚。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小时。
等他讲完,他看向陈伯,笑着说:陈董,您是‘黑石’的代表,您对我们下一年的计划,有什么看法
他这是在走个过场。在他看来,黑石这么多年,一直都只是个财务投资者,从不干预公司的具体运营。
所有人都以为,陈伯会像以前的代表一样,说几句场面话,然后鼓掌通过。
但陈伯没有。
他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开口了。
李总的计划,听起来很宏大。他说,但是,我个人,不太同意。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陈伯。
李建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陈董……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陈伯说,我认为,公司目前的管理层,特别是最高管理层,存在巨大的问题。经营理念陈旧,任人唯亲,导致公司内部腐-败滋生,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投资方的利益。
他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等于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李建民的鼻子骂。
李建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陈董!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大家心里清楚。陈伯淡淡地说,就在不久前,公司不是才爆出五千万的贪-污案吗涉案的,还是您的亲信,赵副总。
李建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陈伯继续说,我代表‘黑石信托’,正式向董事会提议,罢免李建民先生,董事长的职位。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
所有人都傻了。
李建民更是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陈伯,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凭什么‘黑石’虽然是大股东,但你们只有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你没有这个权力!
哦是吗陈伯笑了。
他转过头,看向我,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年轻人。
江源先生,他说,现在,该你说话了。
那一刻,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
12
我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慢慢地,走到了会议桌的主位旁边。
李建民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江源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回答他。
我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了桌上。
这份,我指着文件,对所有人说,是黑石信托的股权转让协议。从半个月前开始,黑石信托所持有的,公司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已经全部,转到了我的个人名下。
我顿了顿,看着李建民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继续说:
然后,是这份。
我又拿出第二份文件。
这份,是我个人,在过去半个月里,通过二级市场,陆续收购的公司另外百分之十七的流通股。加上之前的百分之三十四,我现在,个人持有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脏上。
也就是说,我看着李建民,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是这家公司,唯一的,绝对控股人。
死寂。
整个会议室,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我。
他们看着我这个,他们眼中的废物,软饭男,公司的笑话。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李建民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不……不可能……他看着我,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笑了。
我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
十五年前,京城,江家。你还记得吗
江……家……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他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是……江家的那个……
没错。我直起身子,看着他,笑了笑。我就是那个,被你和你背后的人,害得家破人-亡的,江家的长孙。
我叫,江源。
李建民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了他的董事长宝座上。
13
董事会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我成了公司新的董事长,兼任CEO。
李建民,被我当场罢免了所有职务。他那群亲信董事,也被我一个个,用他们过去那些不干净的记录,逼着主动辞了职。
整个公司的最高层,在一天之内,被我彻底清洗。
消息传出去,整个公司都炸了。
所有人都无法相信,那个在年会上跪地磕头的软饭男,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公司的最高统治者。
这比任何小说,都要离奇。
我坐在了那间,曾经属于李建民的,宽大的总裁办公室里。
窗外的风景,和我在总监办公室里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但坐在这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里,是权力的中心。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在我脚下,像一片沉默的蚁群。
我感觉不到任何兴奋,或者喜悦。
我的心里,很平静。平静得,像一片结了冰的湖。
十五年的仇,报了。
但我的家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正在发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门开了,李梦瑶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很憔-悴,眼睛是红的,应该是哭过了。
她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沙哑。
没有为什么。我说,他欠我的,我只是拿回来。
所以,这三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装的她问,你娶我,进我们家,都是为了今天
是。我承认得很干脆。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你利用我。她说。
是。我再次承认。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江源,你是个混蛋!她骂我。
我看着她哭,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感觉。
有点像……愧疚。
但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
李小姐,我说,我改变了对她的称呼,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骂我,那你可以走了。我很忙。
我的冷漠,像一把刀,刺痛了她。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恨。
好。她咬着牙,擦干了眼泪,江源,我告诉你,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这家公司,是我爸一生的心血,我一定会把它,从你手里,夺回来。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我和她之间,从这一刻起,成了真正的敌人。
14
一周后,我去了一家私人疗养院。
刘婉晴住在这里。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的精神就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园里,对着一朵花,自言自语。
她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看起来像老了二十岁。
你来了她看到我,眼神很清醒。
我来了。我点点头。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她问,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
不是。我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赵凯,在监狱里,自-杀了。我说。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是你干的
不是。我摇摇头,他挪-用的那笔钱,不只是公司的。还有一部分,是地下钱庄的。他还不上了。他自己选的路。
刘婉晴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很大声,笑出了眼泪。
报应……都是报应啊……她笑着,哭着,像个疯子。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个女人,可恨,也可怜。她一生都在追求那些虚荣的东西,最后,却被这些东西,毁得一干二净。
离开疗养院,我又去了一个地方。
看守所。
我见到了李建民。
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坐在铁窗的另一边。
几天不见,他好像也老了很多。
他看到我,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
你来了。他说。
我来了。
你赢了。他说。
是。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突然说。
你问。
当年……江家倒台的背后,除了我,还有谁他问。
这个问题,让我很意外。
我看着他。
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知道,光凭我当年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把江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一口吞下。他说,我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现在,刀断了,我想知道,握刀的人,是谁。
我看着他,沉默了。
你告诉我。他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恳求,就当是……让我死个明白。
我看着他,心里,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丝复杂的感情。
他是个坏人,是个凶手。
但他,也是个可怜人。一个被人利用完,就丢掉的棋子。
京城,秦家。
我最终,还是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李建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
原来是他们……他喃喃自语,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在了椅背上。
谢谢你。他说。
我站起来,离开了。
我没有告诉他,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
李梦瑶,已经开始行动了。她联络了公司那些被我清洗掉的旧部,还找到了秦家的人,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对付我。
她太天真了。
她不知道,她找的,是一群什么样的豺狼。
15
我回到那间巨大的办公室。
夕阳从落地窗照进来,把整个房间,染成了一片金色。
我坐在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椅子上,看着脚下的城市。
一切都结束了。
也一切,都刚刚开始。
李建民的帝国,成了我的战利品。但我得到的,不只是一个公司,还有一个更强大的,也更危险的敌人。
京城,秦家。
那个当年,真正策划了对江家围猎的,幕后黑手。
他们很快,就会找上我。
复仇,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走上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我正在想着,桌上的私人电话,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国外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但很有力的声音。是陈伯。
少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做得很好。江家的第一步,我们走完了。
陈伯,你还好吗我问。
我没事。他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少爷。李建民,只是秦家丢出来的一条狗。现在你打死了这条狗,秦家那头真正的老虎,已经被惊动了。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难走一百倍。
我知道。我说。
还有一件事。陈伯说,李梦瑶,那个丫头,已经联系了秦家的继承人,秦天。秦天对你,很感兴趣。他很快,就会来找你。
让他来。我的声音很冷。
少爷,你要记住。陈伯的声音,变得很严肃,从你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走的每一步,都关系到我们江家,最后的复兴。你不能有感情,不能有弱点,不能相信任何人。王座之上,注定是空无一人的。
王座之上,空无一人。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渐渐沉入夜色的城市。
我赢了,但我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我成了王,但我感觉到的,只有无尽的、冰冷的孤独。
我知道,陈伯说得对。
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