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六十岁被亲儿子逼嫁的前夜。
前世他骗我说对方是退休干部,结果把我卖给养猪场瘸腿老头。
这次我乖乖穿上寿衣改的嫁衣,在婚礼上闭眼等死。
盖头掀开刹那,宾客集体倒吸冷气。
来人,一身笔挺的西装格外合身
他抚上我脸颊:阿英...我守着你棺材哭了三天...
儿子后来跪在别墅外求饶时,我的豪门丈夫正给我试戴百万珠宝。
夫人,要见吗管家躬身问。
我望着落地窗外暴雨中的身影轻笑:告诉他,当年那件寿衣,挺合身的。
1
这是什么味道
太熟悉了!
是棺材板的味道,是烧给死人的纸钱灰烬的味道,是我前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萦绕不散的味道。
我不是死了吗
死在那间弥漫着猪粪恶臭的破屋子里,死在那个瘸腿老畜生无休止的打骂和饥饿里,死在我亲生儿子王建国一手编织的谎言地狱里!
我环顾四周,定睛一看,发现此时自己居然是在破败的堆满杂物的房子里!
黑暗中,我挣扎着想抬起手,想摸摸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在这具枯槁衰老的皮囊里,却发现自己不经意碰到了腰侧一处——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钻心的疼。
是肋骨!
我猛地记起来了!
就在几天前,就在这间堆满杂物的婚房里,王建国那个畜生,为了逼我点头答应改嫁,嫌我哭喊吵闹碍了他的好事,狠狠一脚踹在我腰上!
当时那骨头断裂的脆响,此刻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老天爷…你让我回来了
让我回到这地狱开启的前夜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被从外面推开了。
光线猛地刺破黑暗,晃得我眼睛生疼。
一个肥硕的影子堵在门口,伴随着一股隔夜的酒气。
是王建国。
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稀粥。
妈,醒啦
他把那碗稀汤寡水的粥放在破木凳上,快,趁热喝了这粥,垫垫肚子,精神精神!
他搓着双手,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兴奋的光:今儿可是您的大好日子!人家那边,车队马上就要到巷子口了!啧啧,您老福气在后头呢!
他俯下身,刻意压低声音,那股混着酒气的口臭几乎喷到我脸上:儿子给您挑的这位,那可是正经八百的退休干部!吃国家粮的!住的是带小院儿的砖瓦房!您过去,那就是享清福,当太太的命!比窝在这破平房里强百倍千倍!
退休干部…又是这句!
前世,我就是被这金光闪闪的四个字蒙了心,傻乎乎地信了,以为儿子终究还是念着一点母子情分,给我找了个好归宿。
结果呢
2
婚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郊一个臭气熏天的破养猪场旁边!
那所谓的退休干部,是个满嘴黄牙、腿瘸眼斜、脾气暴戾的糟老头子!
我被他用一根铁链锁在猪圈旁的土坯房里,成了他发泄兽欲和怒火的工具!
我六十岁的老骨头啊…
最后是活活被折磨死的!
恨!
滔天的恨意在我胸腔里翻滚,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不能…现在还不能!
前世我哭闹、挣扎、咒骂,换来的是什么
是更狠的殴打,是提前被灌了药塞进婚车!
这一世,我得忍!
忍到那个猪圈门口,忍到揭开盖头、看清新郎真面目的那一刻!
我要让王建国亲眼看着他精心策划的卖娘求荣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要他付出代价!
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我垂下眼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晓得了,扶我…起来吧。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他显然对我这副温顺的姿态满意极了。哎!这就对喽!妈您想通就好!
他伸出双手,粗鲁地将我从破床上半拖半拽起来。
一件衣服,被王建国的媳妇面无表情地扔了过来。
红色的底子,上面用粗劣的金线绣着牡丹和龙凤呈祥的图案,料子僵硬得硌人,针脚粗糙得能磨破皮肤。
我认得它。
前世我就穿着它走向深渊,那是用我为自己准备的寿衣改的!
王建国和他媳妇,连给我置办一件像样嫁衣的钱都舍不得花,直接把我给自己备下的最后体面,变成了送我入火坑的囚服!
3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任由他们将这身寿衣嫁衣套在我枯瘦的身上。
王建国和他媳妇在一旁看着,眼神里没有丝毫对母亲出嫁的不舍或悲伤,只有一种货物即将出手、等着数钱的算计和轻松。
啧,别说,还挺合身。
王建国的媳妇扯了扯我僵硬的袖子,语气凉薄。
王建国咧嘴一笑:那是!妈年轻时候身段就好!
他扭头冲门外吆喝:老三!死哪儿去了!催催那接亲的,咋还没到!误了吉时老子扒了他的皮!
外面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应和。
没有梳妆,没有红盖头。
王建国媳妇最后胡乱在我稀疏花白的头发上别了一朵粗劣的塑料红花,就算打扮好了。
我被他们半推半搡地架着走出了破败的平房。
狭窄的过道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左邻右舍,指指点点,议论声像苍蝇一样萦绕在耳边。
哎哟,真嫁了啊六十了都…
啧啧,王建国这小子,为了凑钱给他那个赌鬼儿子擦屁股,连老娘都卖…
听说是个退休干部条件不错吧
谁知道呢…看着老太太那脸色,跟要上刑场似的…
嘘…小声点,别让王建国听见…
那些纯粹看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低着头,一步一步,麻木地向前挪动。
每一步,腰间传来阵阵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处旧伤,提醒着我昨夜亲生儿子赐予我的临别礼物。
王建国和他媳妇一左一右搀扶着我,实则像押解犯人。
王建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仿佛做成了一桩天大的买卖。
他媳妇则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哪个不长眼的邻居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巷子口,停着一辆沾满泥点的面包车,车头绑了一朵褪色发蔫的假红花,算是婚车。
妈,快上车!人家等着呢!
王建国不由分说,几乎是把我塞进了车厢里,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也像关上了我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车子猛地蹿了出去,我死死抓住前排座椅靠背,车窗玻璃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外面的街景飞快地向后倒退。
车子越开越偏,道路从柏油路变成坑洼的水泥路,再变成颠簸的土路。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我想起前世那个瘸腿老畜生狰狞的脸,以及猪圈里挥之不去的恶臭……
无数恐怖的记忆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脑海!
4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停住了,惯性让我狠狠撞在前排。
到了到了!赶紧下车!
司机粗声粗气地吼着,率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王建国和他媳妇也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连拖带拽地把我弄下车。
脚下一软,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王建国粗暴地一把扯住胳膊。
站好!别给我丢人现眼!
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嫌恶和焦躁。
眼前,是那个我化成灰也认得的破败养猪场!
几排低矮肮脏的猪舍,苍蝇乱飞,污水横流。
猪舍旁边,是两间土坯房,墙皮剥落,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
哎哟,新娘子接回来啦
啧啧,老瘸子还真有福气,白捡个城里老太太…
六十了吧看着像一阵风都能吹倒,能顶用吗别没两天就…
那些毫不避讳的议论声闯进耳朵,王建国脸上有点挂不住,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村民一眼,换来几声不以为意的讪笑。
妈!精神点!
王建国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胳膊,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威胁,对方可是‘退休干部’!你待会儿要是敢哭丧着脸,敢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坏了我的事…哼!我让你比现在难受一百倍!听见没有
我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眼前这个场景,而是因为恨!
恨到极致!我死死咬着嘴唇,口腔里再次尝到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嘶吼。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邋遢、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头子,拄着一根木棍,咧着嘴,一步三晃地走了出来。
正是前世那个将我折磨致死的畜生——李老瘸!
他像打量牲口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我脸上,咧开嘴,露出一个贪婪和猥琐的笑。
嘿嘿…来了城里来的…老妹子
他嘴里喷出一股浓烈的口臭气味,他伸出脏手,就要朝我的胳膊摸过来!
5
就是这只手!
前世无数次掐着我脖子把我往墙上撞的手!
胃里翻江倒海,前世被他殴打、被他用沾着泔水的破碗砸头的画面瞬间清晰!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呕——!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妈!你搞什么鬼!
王建国又惊又怒,一把死死攥住我的胳膊。
他冲着李老瘸挤出谄媚的笑:李叔,您别见怪!我妈…她这是坐车颠的,晕车!晕车!一会儿就好!
李老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和戾气。
他那只伸出来的脏手停在半空,随即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发出一阵哄笑和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
哟,还嫌弃上了
老瘸子这下可没面子了…
王建国这小子,怕不是找了个病秧子来糊弄人吧
钱都收了,想退可没门儿!
王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青一阵白一阵,他看向我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威胁,而是恨不得立刻将我生吞活剥!
他用力把我拽直,拖着我的胳膊,把我往那间土坯房推搡。
走!进去!别给我丢人现眼!
他低吼着。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就是这里了。
前世的终点,今生复仇的起点
重生一次,难道只是为了换个方式,再经历一遍这彻骨的屈辱和绝望吗
老天爷,你玩我!
6
就在这万念俱灰、心如死灰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那声音,绝不是乡下常见的拖拉机或破面包车能发出的!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包括正要把我推进门的王建国和一脸戾气的李老瘸。
只见养猪场外那条坑洼的泥土路尽头,尘土飞扬!
一辆…不,是整整十八辆辆!
十八辆线条刚硬流畅、漆黑锃亮的豪华轿车,卷起滚滚黄尘,正朝着这里疾驰而来!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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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十八辆车精准地停在了养猪场外,一字排开。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推开。
率先下来的是几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
他们动作迅速,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迅速在周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保护圈。
王建国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呆滞。
李老瘸拄着拐棍,眼里也满是疑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被那气势震慑住了。
中间那辆车门,终于被一个西装男拉开。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剪裁极为考究、质料挺括的深灰色西装。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已染上霜色,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了岁月沉淀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审视!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以及王建国和李老瘸,最终,精准地、死死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挺拔的身躯,竟在微微地颤抖,他紧抿的薄唇失去了血色,他迈出了第一步,两步,三步……
他推开挡在身前、试图阻拦的保镖。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踉跄着,朝着我冲了过来!
男人终于冲到了我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7
他身上没有预想中的古龙水味,只有一种干净冷冽的气息,距离之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眼角深刻的纹路,看清他唇边的抽搐。
然后,他伸出了手,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一件失而复得、却脆弱得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珍宝,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我的脸颊。
阿…英…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嘶哑得可怕,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汹涌地滚落下来,一颗颗,砸在我僵硬的手背上。
我…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守着你…守着你那口空棺材…哭了整整三天…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他们都说你死了…烧成灰了…我不信!我找了你三十年…阿英…我的阿英…
他猛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揉碎,隔着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颗心脏正以疯狂的速度跳动。
我找到你了…这次…天王老子也别想再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斩钉截铁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王建国双眼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紧紧拥抱着我的男人。
旁边的李老瘸更是不堪,他本就瘸着一条腿,此刻,他惊恐万分地想要后退,却被自己那条不争气的瘸腿绊倒,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了个四脚朝天,沾了一身猪粪和泥水。
周围的村民早被这阵仗吓得愣在原地,刚才的议论和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往后躲。
男人的怀抱如同最坚固的堡垒,他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我的鬓角。
阿英…我的阿英…
这个称呼,猛地打开了记忆深处门!
是陈继川!
是那个从小护着我、把糖果偷偷塞给我、会因为我被其他孩子欺负而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总爱揉乱我头发、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少年陈继川!是那个在我家突遭变故、被迫远走他乡时,追着载我的牛车跑了十几里地,哭喊着阿英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的少年陈继川!
我以为他早就消失在乱世的洪流里……
可他竟然…竟然一直在找我
守着我的空棺材哭了三天
找了三十年
8
我清楚的记得,多年前,我们被一股子不知名的势力追杀,全家逃离家乡,并在走之前放出消息,立下衣冠冢,目的便是为了,让那伙人放弃追杀……
此时,巨大的冲击瞬间将我残存的理智冲垮!
积压了前世今生、整整两辈子的巨大委屈和悲怆,再也无法抑制!
我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受尽了世间所有委屈的孩子,在他怀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呜咽!
呜…继川…继川哥…
我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痛哭。
我在!阿英,我在!别怕!哥回来了!哥带你回家!
陈继川的声音哽咽着,却无比坚定。
回家两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冰封的心脏。
家
我还有家吗
真正的家,是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怀抱吗
这突如其来的美好,是如此不真实,让我在极致的悲痛中,又生出一丝近乎绝望的惶恐。
9
就在这时——
陈…陈董
王建国连滚带爬地试图从泥地里挣扎起来,脸上混合着极度的谄媚和恐惧:陈董!误会!天大的误会啊!陈董!您听我解释!这是我妈!亲妈!我是给她找了个好人家享福啊!这位李叔……李叔他真的是……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继川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毫无温度地钉在了王建国那张沾满污泥的肥脸上!
那眼神里是一种久居上位的掌权者,被彻底激怒后才会有的恐怖眼神!
王建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谄媚的假笑彻底凝固,豆大的冷汗顺着他肥脸往下淌。
他看着陈继川那可怕的眼神,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再说不出。
陈继川没有说一个字,他甚至没有再给王建国一个眼神。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距离王建国最近的两个黑衣保镖,其中一人,大手猛地攥住了王建国那只还伸在半空的手腕!
啊——!
杀猪般的凄厉惨叫瞬间响彻整个养猪场!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王建国的身体因为剧痛猛地蜷缩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出惨嚎!
另一名保镖则面无表情,一脚狠狠踹在王建国的腰侧!
噗!
王建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和呻吟。
陈继川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别怕,阿英,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与刚才那冰冷的杀神判若两人,脏东西,除掉了。
他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保镖:去车上,把夫人准备好的毯子拿来。
是,先生。
陈继川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他的胸膛为我遮挡住所有不堪的视线,也挡住了地上翻滚哀嚎的王建国和像烂泥一样瘫着的李老瘸。
我们回家,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回我们的家。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哥欠你的,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慢慢还。
10
保镖很快取来了一条羊绒薄毯。
陈继川小心地将它展开,仔细地裹在我身上,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他横抱起我,一步一步,走向那辆黑色豪车。
车门被打开,车内是另一个世界。
陈继川小心翼翼地将我安置在座椅上,蹲下身,单膝跪地,视线与我齐平。
阿英,
他伸出手拂开我额前被泪水粘住的几缕白发,声音低沉嘶哑,我知道…这太突然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太多委屈,太多不解,太多不敢信。
他顿了顿,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痛楚,三十年了…我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他们都说你嫁人了,后来又……不在了。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我不信!我掘开了给你立的那个衣冠冢…里面是空的!我就知道!我的阿英,一定还在这个世上某个地方等我!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我冰凉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现在好了,
他眼中终于重新燃起光亮,老天开眼!让我终于……找到你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他看了一眼我身上裹着的毯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别怕,阿英,
他握紧我的手,语气斩钉截铁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陈继川唯一的妻子,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过去那些苦,那些痛,都过去了!哥给你兜着!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谁敢再让你受一丝委屈,我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他站起身,在我身旁坐下,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我的肩膀。
回家。
他对着前方的司机吩咐,声音沉稳。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变换,从破败的乡村土路,到宽阔平整的省道,再到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
我靠在陈继川的肩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意识沉浮间,只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一直轻柔地、安抚地拍着我的背脊,像小时候哄我入睡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
车门被打开,陈继川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下车。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11
这……这哪里是家
这分明是一座宫殿!
巨大的雕花铁门,一条宽阔且两侧种满名贵花木的车道,远处,一栋高大的白色多层建筑静静地矗立,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如同童话中的城堡。
夫人,欢迎回家。
一个穿着制服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早已带着几十名佣人,恭敬地站在大门两侧。
陈继川揽着我的肩膀,他看也没看那佣人,只是低头对我温声道:阿英,累坏了吧房间都准备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有我在。
走进偌大的别墅。
这是你的房间,
陈继川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们马上换。浴室在那边,已经放好了热水,加了安神的精油,我让吴妈进来帮你
他指了指旁边一位面容慈和的中年妇人。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陈继川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背:好,你先休息,我就在隔壁书房,处理点事情。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和不舍,才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位叫吴妈的妇人,她脸上恭敬上前:夫人,热水放好了,我扶您去泡个澡,解解乏
吴妈的动作轻柔而专业,我闭着眼,任由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脑海中那些如同噩梦般的片段。
换上真丝睡袍,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身体的疲惫终于排山倒海般袭来。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真的…不是梦吗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仿佛要把前世今生所有的疲惫都睡过去。
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12
我刚想坐起身,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吴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先生吩咐厨房一直温着,说您醒了可能会饿。
我确实饿了,胃里空得难受。
先生呢
我忍不住问。
先生在书房处理事情。
吴妈恭敬地回答,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不过……外面……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陈继川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深色羊绒衫,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我时,瞬间漾满了暖意。
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快步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动作熟稔得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这漫长的三十年。
好多了。
我轻声回答,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心头微暖。
陈继川在我床边坐下,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温暖,那就好。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冷意:外面……王建国来了。
13
我的心猛地一跳,握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陈继川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僵硬,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别担心,他进不来大门,在别墅区外面跪着呢,淋着雨。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带着他那个老婆,还有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他看着我,眼神坦荡而坚定: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想见他吗或者说……你想怎么处置他
他补充道,语气带着绝对的尊重和守护:你想见他,我让他们放他进来,你当面说。你不想见,或者觉得脏了眼睛,我立刻让人把他们轰走,保证以后他们连这片区域的边都摸不着!全凭你的心意,阿英。你一句话。
巨大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滂沱大雨,别墅内,却温暖如春。
陈继川坐在我身旁,他的手指间,正是一条钻石项链。
他微微倾身,小心翼翼地将钻石链环绕过我的脖颈,然后仔细地扣好,指尖不经意地拂过我颈后的皮肤,带着温热的触感。
别动,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和宠溺,在我耳边响起,看看喜不喜欢
镜中的女人,虽然眼角眉梢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白发被精心梳理过,但那双曾经只剩下麻木和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居然映照着夺目的光。
这真的是我吗
真的是那个几个小时前还穿着寿衣改的嫁衣、在猪圈旁瑟瑟发抖的老妇人
很美。
陈继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他凝视着镜中的我,眼神深邃,仿佛透过岁月的尘埃,看到了那个扎着羊角辫、在田野间奔跑的少女阿英,这颗钻石叫‘北极星泪’,我很多年前拍下的,总觉得,只有它才配得上我的阿英。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管家老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谨,微微躬身,声音不大:
先生,夫人。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陈继川和我,最后垂落在地毯上,语气平稳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示:
外面,王建国先生一家……还在大雨里跪着,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他稍稍加重了大雨和三个小时的字眼,随即恢复平稳,王先生……一直在哭求,说想见夫人一面,当面向您磕头认错,求您高抬贵手,放他们一家一条生路。
老周微微抬首,目光恭敬地看向我:夫人,您要见吗
陈继川没有立刻说话,甚至没有看管家一眼。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地锁在我身上,手臂自然地环过我的肩膀,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和绝对的纵容。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我的决定。
14
我缓缓抬起眼,透过雨幕,仿佛清晰地看到了别墅大门之外——
三个身影如同落汤鸡般跪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
王建国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跪着不停地朝着别墅的方向磕头,额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嘴里哭喊: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妈——!儿子猪油蒙了心!儿子不是人!是畜生!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饶了我这次吧妈——!看在…看在我爹的份上……妈——!!
他身后,是他那个同样淋得透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的刻薄媳妇。
还有他们那个被宠坏了的、染着黄毛、此刻却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儿子。
一家三口,在冰冷的雨夜里,跪在泥水里,狼狈得如同三条丧家之犬。
镜子里,我望着那个被温柔呵护的自己,又想起窗外大雨中那三个狼狈的身影。
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告诉他…
我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颈间那颗璀璨夺目的北极星泪上,…当年那件寿衣……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挺合身的。
管家老周一直维持着躬身倾听的姿态,听到这句话,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是,夫人。我明白了。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保持着最标准的管家礼仪,无声地退出了卧室。
陈继川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此刻。
15
他没有对我的决定做出任何评价,只是环在我肩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然后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唇落在我的额间。
都过去了,阿英。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
以后的日子,只会有甜。
喜欢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颈间的钻石项链上,轻声问,这只是开始,我的阿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窗外的雨,依旧依旧在下,别墅外绝望的哭嚎在风雨中更加微弱遥远。
前世那恶臭的猪,寿衣改的嫁衣,还有那白眼狼儿子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随着这场大雨被冲走。
眼前,只有镜中映出的,属于我的这不可思议的
新生。
陈继川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他的手臂环着我,像最坚固的城墙,隔绝了世间所有的风雨和恶意。
累不累
他低声问,梳理着我鬓边的白发,要不要再休息会儿或者,让厨房做点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糖藕我记得你以前……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那些我以为早已被遗忘的、属于少女阿英的喜好,他竟然都记得如此清晰。
一股酸楚,猝不及防地冲上鼻尖。
16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陈继川微微蹙眉,沉声道:进。
老周推门进来。
先生,夫人,打扰了,刚收到的消息,关于……王建国先生一家的。
他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见陈继川微微颔首示意,才继续道:他们一家三口,在门外跪求无果后,试图强行闯入,被安保人员依法驱离。王先生情绪激动,在拉扯中不慎摔倒,头部磕在路沿石上,已被送往医院。他的妻子和儿子……因妨碍公共秩序和擅闯民宅,被警方带走调查了。
老周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汇报一件极其寻常的事务。
另外,
他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了一下,十分钟前,我们收到确切消息,王建国先生名下的所有银行账户,因涉及多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往来,已被银行冻结,等待进一步核查,他抵押了老房子所借的高利贷,今日下午五点,是最后还款期限。
老周抬起头,目光平静:现在,是五点十分,听说,那些人很凶狠,可能……
窗外,雨声似乎更大了些。
陈继川低下头,看着我,他在小心翼翼的等我的反应。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老周带来的,关于王建国一家此刻境遇的消息,一想到前世的我,是何等被他们屈辱对待,我的内心便再也没有了恻隐之心。
继川哥,
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桂花糖藕…我想吃了。
这时,他便明白,一切该怎么做了,我知道不等我说什么,他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他环抱着我,欣喜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关于王建国,我已经不想再去耗时耗力去打听他们的处境,此番我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要做的便是:
好好爱自己!
爱值得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