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秧子的软饭攻略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
许明薇有气无力地哼着走调的曲子,手里的镰刀差点割到自己的脚背。
喉咙里那股熟悉的痒意又涌了上来,她赶紧捂住嘴,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咳嗽,咳得眼前发黑,肺管子生疼。
穿越第三年,她终于悟了——等死和找死之间,她选择创造机会吃软饭。
作为二十一世纪过劳死的社畜,她现在成了七十年代北方农村的病弱知青许招娣。
这名字就透着原主家庭那点破事——招弟,招弟,果然下面来了个宝贝弟弟。
而这具身体,简直是为穿越者量身定做的地狱开局:低血糖、贫血,还有这要命的、咳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毛病,卫生所的老大夫摸着胡子说是先天不足,弱症,搁现代大概就是严重的呼吸系统敏感加体质虚弱。
许招娣!又在偷懒!生产队长的吼声从田埂那头传来,像炸雷一样。
许明薇一个激灵,立刻弯腰挥动镰刀,心里骂了句祖宗。
别的穿越女最差也是个健康村姑,她倒好,穿成知青连退路都没有,还自带林黛玉体质。
工分挣不够,年底分粮都得看人脸色。
晚上开知青学习会!别迟到!队长甩下这句话,目光在她苍白得没一丝血色的脸上顿了顿,终究没扣她工分,背着手走了。
许明薇松口气,趁机直起腰,眼前又是一阵发晕。
她扶着额头,目光下意识地在麦浪滚滚的田地里搜寻。
找到了。
田埂尽头,有个穿褪色绿军装的高大身影正挑着两桶水,步伐稳健地走过。
宽肩窄腰,身材挺拔,像一棵移动的白杨树。
那是退伍兵赵卫东。
为什么盯上他
许明薇心里那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第一,成分好。爷爷是老红军,根正苗红,在这年代是免死金牌。
第二,体力好。退伍兵,干活一把好手,工分挣得足,听说每月还有几块钱补贴,是村里隐形的富裕户。
第三,背景简单。父母早亡,单身一人住着村里照顾退伍兵分的独门小院,没公婆妯娌一大堆麻烦。
第四,长得不赖。眉目端正,一身正气,看着舒服。
这简直是老天爷赏下来的、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软饭!
至于感情
许明薇在又一阵咳嗽中嗤笑。
活下去,活得稍微舒服点,别累死饿死病死,才是这个世界的第一要义。
爱情是奢侈品,她这病秧子消费不起。
先吃上饭再说!
打定主意,她开始咳嗽得更大声,更凄惨,身子摇摇欲坠,眼角余光瞟向那边。
果然,那挑水的身影顿住了,放下扁担,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没事吧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军人特有的干脆。
许明薇抬起咳得泪眼汪汪的脸,嘴唇苍白,气若游丝:没、没事……赵同志,就是老毛病……咳……
赵卫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着她细得像一掐就断的手腕,和那风一吹就倒的单薄身子,沉默了几秒,忽然转身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拧开盖,递过来。
喝点水。
许明薇愣了下,小声道谢接过。
壶口有点高,她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这年代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
水温凉,稍微压下了喉咙的灼痒。
谢谢赵同志……她声音细细弱弱的,把水壶还回去,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粗糙的掌心,感觉到对方瞬间的僵硬。
下工去卫生所拿点药。赵卫东接过水壶,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吃了……也没用……许明薇垂下眼,长睫毛像蝶翼一样轻颤,语气失落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引导,大夫说……得慢慢养,最好能适当锻炼……增强体质……可我……
她适时地停住,又轻咳了两声,一副我弱我有理,但我很坚强的模样。
赵卫东看着她又开始咳,单薄的肩膀缩着,看着怪可怜的。
他想起部队里练体能时的一些基础呼吸法,对增强肺活量好像有点用。
明天早上,他忽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打谷场。我教你点东西。
许明薇心里一跳,强压住喜悦,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惊喜和不确定:真、真的吗赵同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五点。过时不候。赵卫东说完,不等她再回应,挑起水桶就走了。
背影挺拔,步伐坚定。
许明薇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手里的镰刀。
软饭攻略,第一步,成功!
然而,当天夜里她就乐极生悲了。
可能是白天在田里吹了风,又可能是心思动荡太大,后半夜她发起了高烧,咳得撕心裂肺,把同屋的知青们都吵醒了。
东北姑娘张大妞人好心善,赶紧起来给她倒水找药:哎妈呀,招娣你这身子骨也太糟心了!明天还能去吗
许明薇烧得满脸通红,眼前都是重影,但脑子里就一根筋——软饭不能飞了!
去……她声音嘶哑,浑身滚烫,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必须去……
你不要命啦!张大妞把她按回床上。
许明薇昏昏沉沉地想着,命当然要,但软饭也要!
这机会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赵卫东那种一看就一板一眼的男人,说了五点过时不候,就肯定不会等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蒙蒙亮的,烧根本没退,脑袋疼得像要炸开,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她咬着牙,套上那件最破旧但洗得干净的衣服——落魄但不能脏,这是她最后的体面。
然后跌跌撞撞地出了知青点,朝着打谷场的方向挪动。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咳得她几乎要窒息。
打谷场上,赵卫东已经在了,正活动着手脚。
晨曦微光中,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到那个几乎是从晨雾里飘出来的身影时,硬朗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
许明薇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走一步晃三下,却还努力对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赵同志……我、我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撞进一个坚硬却异常稳当的胸膛,还有一股混合着皂角和阳光味道的气息。
2
附骨之疽
许明薇是在一股消毒水味里醒来的。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烟,浑身骨头像被拆过一遍又酸又软。
她费力地哼唧了一声。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偏过头,看见赵卫东正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把水果刀,在削一个看起来有点干瘪的苹果。
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上。
卫生所的白色窗帘半拉着,阳光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层光晕。
赵……赵同志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吓人,又引发了一阵低咳。
苹果递到了她嘴边。
赵卫东的动作有点僵硬,语气也是命令式的:吃了。润润喉。
许明薇看着那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愣了两秒,才小口咬下去。
清甜的汁液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痛。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快速盘算:这情况……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家里寄了信。知青点负责人让我捎过来。赵卫东等她吃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床头柜上。
一听到家里寄信,许明薇心里就咯噔一下。
原主那个家庭,来信准没好事。
她拿过信,手指因为虚弱有些发抖。
信是弟弟写的,字迹潦草。
通篇报告喜讯:家里给他相了个城里姑娘,对方要求三转一响才肯嫁。
父母愁白了头,姐姐们都得出力。
信里详细列出了每个姐姐需要贡献的金额和物品清单。
轮到她许招娣,是五十块钱和十斤全国粮票。
信纸最后,是母亲歪歪扭扭的补充:招娣,你弟是咱家的根,他不成家咱家就绝后了!你在外面想想办法,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不然我没你这闺女!
许明薇捏着信纸,气得浑身发抖,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喉咙里腥甜翻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五十块!十斤全国粮票!他们怎么不去抢!
她累死累活一年挣的工分折合成钱也就刚够自己糊口!
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这哪里是家人,这是附骨之疽!
不彻底撕撸开,她就算抱上赵卫东这条大腿,也得被这家子吸血虫拖垮!
必须趁现在,借题发挥!
一个计划迅速在她脑中成型。
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哭声和咳嗽声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可怜极了。
她把那沓信纸,颤抖着、却又目标明确地递向赵卫东的方向。
赵卫东看着她瞬间崩溃的模样,愣了一下,接过信,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发沉凝,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看完,他抬头看着眼前哭得喘不上气、眼看又要背过气去的女孩,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许明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破碎,充满了绝望:我……我不知道……我挣工分一年也存不下五块钱……赵同志,我是不是……是不是只能去跳河了……她说着,身体软软地往床边一歪,像是虚弱得随时会栽下去。
赵卫东下意识猛地起身,大手一伸,牢牢扶住了她的胳膊。
女孩的手臂纤细冰凉,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那份羸弱和颤抖。
他看着她苍白脸上滚落的泪珠,咳得通红的眼尾,再想起信里那些冰冷苛刻的字句,一种混合着愤怒和保护欲的情绪冲了上来。
跳什么河!他低喝道,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斩钉截铁,没出息!
许明薇被他吼得一怔,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看着更可怜了。
赵卫东松开她的胳膊,转身从卫生所护士那里借来纸笔,塞到她手里:回信。我说,你写。
许明薇心里狂喜——上道!
这饭票太TM上道了!
但脸上依旧是一副茫然无助、任人摆布的柔弱样子。
赵卫东沉声道:就写:娘,我病了,很重,咳血,卫生所大夫说可能是痨病(肺结核),要送我去县里隔离治病。治病需要很多钱,至少一百块。家里能不能先给我寄点等弟弟结婚,我怕是熬不到那时候了……
许明薇听得心里直竖大拇指。
高啊!实在是高!这年代,痨病吓死人,而且极其烧钱。
她得了这个病,家里躲还来不及,怎么还敢贴上来要钱
不仅不敢要,恐怕还得怕她回去传染宝贝儿子!
她努力维持着悲伤的表情,依言写下。
字迹故意写得歪歪扭扭,虚弱无力。
写到最后,赵卫东又补充一句,语气意味深长:再写:我们知青点的赵卫东同志是退伍军人,心善,看我可怜,偶尔帮衬我一口吃的。但人家也不宽裕,不能再麻烦人家了。
许明薇笔尖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这句……是在点明他和她的关系
划定保护范围
还是以退为进,让她家里彻底熄了心思
她依言写上,然后把信纸递给赵卫东。
赵卫东看了一眼,折好塞进信封:明天我帮你寄挂号信。
许明薇小声说,语气充满了依赖和感激:谢谢赵同志……又麻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没事。赵卫东看着她,眼神深沉,以后他们再来信,直接拿给我。
许明薇心脏猛地一跳。
这话……意味着他愿意把这麻烦彻底揽过去
意味着她这软饭,似乎……初步吃稳了
她努力压下想要上翘的嘴角,继续扮演小白花,红着眼眶看着他。
赵卫东没再说话,转身从带来的网兜里拿出两个还温热的煮鸡蛋,塞进她手里:拿着。补补。
捧着热乎乎的鸡蛋,看着男人硬朗的眉眼,许明薇第一次觉得,这七十年代的软饭,好像真的挺香的。
3
软饭初尝
挂号信寄出去第三天,许明薇的病就好了大半。
不知道是赵卫东那两个鸡蛋的功劳,还是那碗稠粥的滋养,或者纯粹是软饭有望带来的精神胜利法。
她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咳嗽的频率也明显降低。
这天清晨五点,她终于能稳稳当当地站在打谷场上,而不是咳得东倒西歪。
赵卫东已经等在那里,晨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他看见她来,没多话,只点了点头:开始。
他教的是部队里最基础的呼吸吐纳法,配合简单的伸展动作,旨在增强肺活量和体质。
动作不难,但对许明薇这破身体来说,每一个拉伸都让她龇牙咧嘴。
慢点,吸气……停,收住……慢慢呼……赵卫东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许明薇学得认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发现赵卫东是个极好的老师,话不多,但指令清晰,偶尔她动作不到位,他不会废话,直接上手纠正。
比如现在,她的手臂抬得不够高。赵卫东的大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略微向上带了一下。
他的手掌粗糙、温热,带着常年干农活和握枪留下的厚茧,触感鲜明得让她皮肤微微一颤。
这里,发力。他点了一下她手臂内侧某个点,然后就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点接触再自然不过。
许明薇却觉得被他碰过的那块皮肤有点烫。她赶紧收敛心神,暗骂自己没出息——吃软饭呢!专业点!别胡思乱想!
练了约莫半小时,许明薇就开始喘了,腿也发软。
赵卫东叫了停:今天到这。循序渐进。
他说完,很自然地从放在旁边的军布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打开,递过来。里面是金黄色的玉米窝头,还冒着热气。
吃。言简意赅。
许明薇看着那窝头,没立刻接。她知道这年头细粮金贵,玉米面也算好的。她天天吃他的,喝他的,心里那点微薄的现代人尊严有点过意不去。
赵同志,这……老是吃你的,不好……她小声说,眼神瞟向别处。
赵卫东把饭盒又往前递了递,语气没什么波澜:练功耗体力。不吃,明天撑不住。
理由充分,无法反驳。
许明薇从善如流地接过,小口小口啃起来。窝头有点粗,但嚼着很香,咽下去胃里暖烘烘的。
她吃着,赵卫东就在旁边活动手脚,目光看着远处的田野,没看她,却也没走开。
一种微妙的默契在清晨的打谷场上流淌。
吃完窝头,赵卫东收拾饭盒,状似随意地问:今天什么活
队长说……让我去晒谷场翻麦子。这算是照顾她的轻省活了。
嗯。晌午太阳毒,戴个草帽。他叮嘱一句,拿起布包,下工等我。
许明薇一愣:啊
赵卫东已经迈开步子走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和一句话:我去公社武装部有点事,顺便捎你回去。
许明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小算盘又啪啦作响:捎我回去怎么捎难道……
下工的钟声敲响时,许明薇累得腰酸背痛。翻麦子看着轻省,一直弯腰也挺耗人。
她捶着后腰,跟着人流往知青点走。
刚走出晒谷场,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嘀铃铃——
她抬头,看见赵卫东推着一辆半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等在不远处的槐树下。
车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军用水壶。
知青点的人都看见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夹杂着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眼神。
周丽娟的眼神尤其复杂,像是嫉妒又像是不屑。
许明薇心脏怦怦跳,有点慌,又有点隐秘的兴奋。
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赵卫东却像是没看见那些目光,只朝她点了点头。
许明薇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
赵同志……
上车。赵卫东言简意赅,指了指自行车后座。
后座上居然还很贴心地绑了一块软垫。
许明薇犹豫了一下,侧着坐了上去,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后座的铁架。
坐稳。赵卫东长腿一蹬,自行车就平稳地滑了出去。
乡间的土路并不平整,自行车微微颠簸。许明薇紧张得身体僵硬,生怕掉下去。一阵风吹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阳光的气息。
路两旁的田野和树木向后掠过。偶尔有下工的村民看见他们,都露出惊讶又了然的表情。
许明薇脸上有点发烫,低声说:赵同志,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
前面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捎带一下病弱的知青同志,符合革命互助精神。
许明薇:……好一个革命互助精神!这帽子扣得,无懈可击!
她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甚至悄悄松开抓着铁架的手,试探性地、极小幅度地揪住了他军装的后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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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卫东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但没说什么,车速依旧平稳。
快到知青点时,许明薇赶紧跳下车。
谢谢赵同志!她小声道谢,脸上还带着点红晕。
赵卫东从车把手上解下水壶递给她:里面是甘草水,兑了点蜂蜜,润肺。
许明薇接过水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看着他推车离开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碗软饭,不仅香,好像……还有点甜
4
革命互助精神
赵卫东的自行车后座,许明薇一坐就是小半个月。
每天清晨打谷场练呼吸,傍晚下班自行车驮回知青点。
赵卫东话不多,但行动力十足。今天塞个煮鸡蛋,明天带块烤红薯,后天水壶里换成菊花茶。
许明薇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咳嗽虽然没断根,但至少不再动不动就咳得惊天动地。
知青点里的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
周丽娟阴阳怪气的次数与日俱增:哟,咱们的病西施回来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天天有专人接送,比公社书记架子都大。
张大妞倒是真心为她高兴,私下里拉着她说:招娣,赵卫东这人靠谱!姐看他是真对你好!你这身子骨,要是真能跟他成了,也算有个依靠了。
许明薇只是笑笑,不说话。
心里却门儿清:依靠她当然要依靠。但这依靠的基础得稳固。目前这点革命友谊和互助精神还太脆弱。
家里那封痨病信就像个定时炸弹,虽然暂时吓退了吸血家人,但万一他们不信邪,或者从别的渠道打听呢
她得加快进度,把这软饭坐实了!最好能扯张证,有了名分,很多事情才好操作。
但这年头,搞对象容易,结婚却难。
要打报告,要审批,尤其是知青和当地青年结婚,审查更严格。
她得找个合适的契机。
契机没等来,却等来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直接打到大队部的。
队长表情严肃地把许明薇叫到办公室,把那张薄薄的纸递给她。
许明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展开电报,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母病重速归

她的手瞬间就凉了。
母病重早不病重晚不病重,偏偏在她那封痨病信寄回去之后病重这摆明了就是不信,或者即使信了,也要把她弄回去,就算真是痨病,也得在死前扒下一层皮来给儿子凑彩礼!
队长磕了磕烟袋锅子,眉头紧锁:许招娣同志,家里母亲病重,按理说应该准假。但是……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你这身体,经得起长途奔波吗而且,你回去能顶什么事
许明薇脑子里飞速旋转。
回去绝对不能回去!那就是个火坑!回去了就别想再脱身!
可不回去,电报都打到大队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在这年代足够毁掉一个人。
她脸色白了白,身体晃了一下,适时地捂住嘴开始咳嗽,咳得眼泪汪汪,气息微弱:队长……我……我娘她……可是……她一副急火攻心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队长看她这样,叹了口气:你也别太着急,先缓缓。我去给你开个介绍信,你要是决定回去,就来拿。
队长说完就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许明薇一个人。
她捏着那封电报,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把它捏碎。
怎么办
直接拒绝回去,行不通。
装病电报都说了母亲病重,她再装病显得太冷血。
真的回去那是自投罗网。
她心乱如麻,浑浑噩噩地走出大队部,连路都没看,直到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走路不看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许明薇抬起头,看到赵卫东皱着眉看她。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电报塞进他手里,声音都带了哭腔:赵同志……我、我家里……
赵卫东快速扫了一眼电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得像刀。
你怎么想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能回去……许明薇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冰凉,回去了我就完了……他们肯定是骗我的……就是要骗我回去拿钱……
赵卫东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还在微微发抖。
他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无助。
那就别回去。他说得斩钉截铁。
可是电报都打来了……队长那里……许明薇急得眼泪掉下来。
赵卫东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卫生所的老李大夫,是不是说过你最好去县医院仔细查查
许明薇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啊!她可以病得更重!重到根本没法长途跋涉!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但又迅速黯淡下去:可是……去县医院检查,要钱,还要介绍信……队长刚给她开了探亲的介绍信,怎么可能再开看病的
介绍信我来想办法。赵卫东语气沉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钱的事你别管。你现在就回卫生所躺着,就说看到电报急火攻心,旧病复发,起不来了。
许明薇看着他坚定沉稳的眼神,慌乱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好……她点头,努力挤出两滴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赵同志……又、又麻烦你了……
没事。赵卫东松开她的手,去吧。装得像点。
许明薇回到知青点,立刻戏精附体,咳得撕心裂肺,脸色苍白如纸,对着闻讯赶来的张大妞气若游丝地说:电报……我娘……我……我不争气……说完就晕了过去。
知青点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而赵卫东,则转身大步走向公社武装部。他记得武装部的副部长,是他当年部队的老连长。
5
软饭进阶
许明薇在卫生所结结实实躺了两天。
她充分发挥了上辈子刷剧积累的演技,时而昏睡,时而咳醒,喂到嘴边的粥也只喝小半碗,一副随时可能香消玉殒的模样。
老李大夫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眉头越皱越紧,烟袋锅子抽得叭叭响。
忧思过甚,邪风入肺!你这娃娃!不想活啦!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还是尽心给她扎针开药。
赵卫东第二天下午才出现。他风尘仆仆,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他走进卫生所,先跟老李大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老大夫点点头,背着手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赵卫东走到病床边。许明薇适时地睁开眼,眼神虚弱又带着期盼:赵同志……
办好了。赵卫东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红戳的介绍信,放到她手里,县医院的介绍信。明天我送你去检查。
许明薇看着那张介绍信,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年代开张去县城的介绍信有多难,她很清楚。赵卫东肯定费了大功夫。
谢谢……她声音哽咽,这次带了几分真情实感。
队里和知青点这边,我会去说。你家里那边……赵卫东顿了顿,眼神深沉,我给拍了个电报。
许明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你怎么说的
就说你病情加重,疑似痨病,需立即转送县医院隔离治疗,急需钱救命。询问家里能否支援,或者派人来照料。赵卫东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许明薇听得目瞪口呆。
狠!太狠了!
这简直就是把她家里那封电报原路怼了回去,还加倍奉还!不仅坐实了她病重,还把要钱的皮球完美地踢了回去!家里要是真派人来,面对痨病女儿,谁敢靠近要是寄钱来……那更好!
她几乎能想象到家里收到电报后的鸡飞狗跳。母亲大概率会病立刻好了,然后绞尽脑汁想怎么推脱。
高……实在是高……她喃喃自语,看着赵卫东的眼神充满了敬佩。这男人,看着闷,手段却快准狠!
赵卫东看着她又惊又佩的小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许明薇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零零散散的钱和票!有毛票,有分票,还有几张工业券和粮票。虽然面额都不大,但凑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路上用。县里吃饭要粮票,看病抓药都要钱。赵卫东语气平淡,仿佛给的只是一把瓜子。
许明薇捏着那还带着他体温的小布包,鼻子突然一酸。
穿越以来,所有的委屈、算计、强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原主家庭只会吸血,而这个男人,认识不过个把月,却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实实在在地掏出了家底来帮她。
赵同志……这钱……我不能要……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想把布包推回去。吃软饭也要有底线,这钱明显是他攒了很久的。
赵卫东按住她的手,不容拒绝:拿着。身体要紧。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许明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硬朗的眉眼,忽然问:赵同志,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革命互助精神同情弱小的责任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别的
赵卫东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卫生所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你像只没人要的猫崽,淋了雨,快冻死了,看见一点热乎气就拼命想凑上去。他顿了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看着可怜,又……有点讨人喜欢。
许明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怦怦狂跳。脸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没人要的猫崽讨人喜欢
这算什么回答
但她的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她低下头,小声地、却清晰地说:赵同志……等从县里回来……我们……我们打恋爱报告吧
说完这句话,她不敢抬头,耳朵尖都红透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吃软饭进阶方式——绑定关系!
赵卫东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她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暧昧的沉默。
许久,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
……好。
6
名正言顺
去县医院检查的过程,比许明薇想象的要顺利,也更不顺利。
顺利的是,有赵卫东这个前退伍兵全程安排打点,挂号、排队、找医生,一切都井井有条。
他话不多,但往那儿一站,就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场。
医生护士的态度都格外好些。
不顺利的是,检查结果。县医院的医生拿着X光片和化验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肺部确实有旧疾,支气管很弱,还有点贫血营养不良。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许明薇苍白的脸,痨病倒不是,但你这身体,底子太差了,必须好好养着,不能劳累,不能受刺激,营养也得跟上。不然,落下病根,以后有的是罪受。
许明薇心里松了口气——不是痨病就好,不然这戏就演过头了。
但医生的话也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这破身体,果然是吃软饭的最大本钱,也是最大拖累。
赵卫东听得极其认真,比听部队首长训话还专注:大夫,具体要怎么养吃些什么药
医生开了些便宜的维生素和止咳化痰的药水,主要还是叮嘱食补:多吃鸡蛋,喝点牛奶,有条件炖点汤,鱼汤骨头汤都行。最重要的是别干重活,保持心情舒畅。
从医院出来,许明薇看着赵卫东手里那堆药,和那张写着建议休养两周的诊断证明,小声说:又花了不少钱吧……她看见他掏钱的时候,有好几张是大团结。
人比钱重要。赵卫东把诊断证明仔细折好揣进怀里,这东西,比介绍信管用。
回到村里,赵卫东直接把诊断证明拍在了大队部桌子上。
队长和知青点负责人看着县医院的红章,啥话也说不出了。
许明薇的病假名正言顺地批了下来。
至于她家里那边,果然如赵卫东所料,再没了音讯。
那封要钱救命的电报石沉大海。
不用上工的日子,许明薇也没闲着。
吃软饭也要有吃软饭的觉悟。
赵卫东出钱出力,她总得有所表示。
她开始琢磨着给赵卫东做点吃的。
知青点伙食差,油水少,赵卫东虽然有点家底,但一个大男人估计也就能把东西弄熟。
她借口遵医嘱需要适当活动,跟张大妞学了怎么发面,怎么蒸窝头,甚至还用赵卫东给的零钱,去村里养鸡的人家换了些鸡蛋。
第一次蒸窝头,水放多了,塌成一团。
第一次炒鸡蛋,盐放多了,咸得发苦。
她有些沮丧地把失败品藏起来,却被来送东西的赵卫东撞个正着。
男人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和油汪汪却散发着焦味的鸡蛋,没说话,直接伸手拿起来,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哎!别吃!坏了!许明薇急着去拦。
能吃。赵卫东三两口吃完,喝了一大口水,下次水少放点,火小点。
他没有嫌弃,也没有笑话她,只是平静地给出了改进意见。然后很自然地把带来的细粮和一块腊肉放下:试试这个。
许明薇看着他,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她低下头:赵同志,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一只温热粗糙的大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按了一下,很快又拿开。
慢慢来。他说,不急。
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抚平了许明薇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她开始越发认真地钻研起厨艺。
也许是开了窍,也许是赵卫东带来的食材好,她做的东西渐渐能入口了。
虽然比不上国营饭店的大厨,但至少是家常味道。
她会在他晨练回来时,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会在他下工后,送上蒸得松软的窝头和炒得金黄的鸡蛋。
她甚至用省下来的布票,给他做了双鞋垫。
赵卫东照单全收,吃得干干净净,鞋垫也立刻垫进了那双磨得发白的解放鞋里。
他没什么甜言蜜语,但眼神越来越柔和,来她这里也越来越勤,有时甚至只是坐着看她忙活,偶尔搭把手,递个柴火。
一种平淡却温馨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打恋爱报告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但似乎又都已经默认。
村里和知青点的风言风语渐渐变了风向。从最初的质疑和看热闹,变成了现在的羡慕和认可。
赵卫东这小子,有福气啊!许知青虽然身子弱点,但人心细,手巧,瞧把他照顾的!
可不是,以前冷锅冷灶的,现在回家都有热乎饭吃喽!
连周丽娟都不再阴阳怪气,只是看许明薇的眼神更加复杂。
许明薇享受着这种平淡的小日子,身体在细致的调养下慢慢好转。但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吃软饭的最高境界,是名正言顺。恋爱报告只是第一步,结婚,才是终极目标。
她需要一个契机,把这件事落到实处。
机会在一个傍晚悄然来临。
那天赵卫东来得比平时晚,脸色有些沉。他递给许明薇一封信,是从他老家亲戚那边转寄过来的。
信是赵卫东一个远房表叔写的,内容很简单:给赵卫东说了门亲事,女方是公社书记的侄女,让他找个时间回去相看。
许明薇看着信,心里猛地一揪,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来了。
潜在的竞争者。
虽然她相信赵卫东不是那种人,但这封信提醒了她,赵卫东是个香饽饽,盯着他的人不少。
她这碗软饭,还没彻底吃进嘴里。
她低下头,没说话,只是肩膀微微塌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浑身散发着一种无声的失落和不安。
赵卫东看着她瞬间低落的模样,眉头拧得更紧。
他拿回那封信,看也没看,直接走到灶膛边,划了根火柴,把信点着了。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吞噬了那张纸,也映亮了他坚毅的侧脸。
许明薇惊讶地抬头看他。
不相干的人。赵卫东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烧了张废纸,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火焰熄灭,只剩下一点灰烬。
他转过身,走到许明薇面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上次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许明薇心跳漏了一拍:什么话
打恋爱报告。赵卫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许明薇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却乐开了花。她用力点头:作数!
好。赵卫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语气郑重,明天我去打报告。
7
软饭坐实
打恋爱报告的过程,比想象中要麻烦些。
赵卫东是退伍军人,根正苗红;许明薇是知青,虽然身体弱但成分也没问题。按理说没什么阻碍。但流程还得走。
赵卫东先去大队部找了支书和队长,郑重其事地提交了书面申请。支书戴着老花镜,把申请报告看了又看,又上下打量了赵卫东好几眼。
卫东啊,你想清楚了支书磕磕烟袋,许知青那身体……可不是个能操持家的样子。以后怕是要你受累啊。
赵卫站得笔直,语气斩钉截铁:想清楚了。她很好。我能照顾她。
队长在旁边插话:是啊支书,我看许知青最近气色好多了,人也勤快。俩孩子互相看对了眼,咱们就别拦着了。
支书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拿出公章,啪地一声盖了上去:成吧!你小子,是个有主意的。
大队这边通过了,还得知青点负责人签字盖章。负责人是个老知青,做事谨慎,又拉着许明薇谈了一次话,无非是确认她是自愿的,有没有受到强迫,以后的生活打算等等。
许明薇发挥演技,低着头,红着脸,声音细细小小却异常坚定:我是自愿的。赵同志人很好,对我也好……我愿意和他在一起共同进步。
一套流程走下来,那张薄薄的恋爱关系申请批准表上,终于盖满了红章。
赵卫东把那张纸仔细地收好,对许明薇说:现在,名正言顺了。
是的,名正言顺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组织认可的恋爱关系。赵卫东可以正大光明地照顾她,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那碗软饭,算是端稳了一半。
关系定下来,赵卫东往知青点跑得更勤了。也不再局限于送吃的,有时会带本书来,两人凑在油灯下看;有时会跟她讲讲部队里的事,或者村里的一些人情往来。许明薇则会把省下来的糖票给他冲糖水,笨手笨脚地给他补磨破的衣裳。
平淡的日子流水般过着。许明薇的身体在赵卫东细水长流的投喂和照顾下,终于有了质的飞跃。虽然比起常人还是弱些,但至少不再三天两头咳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秋收过后,农闲时节。赵卫东去了趟县里,回来时,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崭新的木箱子。
打开看看。他对许明薇说。
许明薇好奇地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一台崭新的缝纫机!蝴蝶牌的!
她惊得捂住了嘴:这……这太贵了!你怎么……
彩礼。赵卫东言简意赅,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期待,提前预备下。喜欢吗
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这年头,缝纫机可是结婚三大件之一!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没想到赵卫东不声不响就弄来了这么个宝贝。
喜欢……许明薇摸着光滑的机身,眼睛亮晶晶的,可是……这也太破费了……
你身体弱,有了它,做衣服省力些。赵卫东理由充分。
许明薇看着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男人,总是用最实在的方式,对她好。
有了缝纫机,许明薇的生活多了不少乐趣。
她本来手就巧,学了没多久就能上手了。
先是用旧衣服练手,后来就能给赵卫东做新褂子了。
她的手艺越来越好,甚至还能接点村里人的小活,改个裤脚、打个补丁,换几个鸡蛋或者一把青菜,虽然不值什么钱,但那种自食其力的感觉让她很开心。
赵卫东总是穿着她做的新衣服出去,有人夸他衣服合身,他就淡淡回一句:对象做的。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年底的时候,赵卫东又去了趟公社,回来时,带回了两个红本本。
结婚证。
照片是上次去县里检查时顺便照的。照片上,赵卫东坐得笔直,表情严肃,仔细看却能发现嘴角微微绷着,透着紧张。许明薇挨着他坐着,笑得温婉,脸上带着红晕。
批下来了。赵卫东把其中一个红本本递给许明薇,耳根有点红,开春暖和了,办酒。
许明薇摩挲着结婚证上凹凸的钢印,心里百感交集。
成功了。
她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却可靠的男人,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粗糙的大手。
赵卫东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手握紧了她,力道很大,却很温柔。
赵卫东,许明薇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嗯。男人重重点头,眼神郑重如同宣誓,好好过。
8
软饭圆满
开春化冻,柳树抽芽的时候,赵卫东和许明薇的喜酒办了。
没大操大办,就请了大队干部、相熟的村民和知青点的几个朋友,在赵卫东那间独门小院里摆了三桌。
酒菜也算不上多丰盛,但有肉有鱼,管饱。赵卫东拿出了攒下的酒票买的高粱酒,气氛热闹又朴实。
许明薇穿了一件自己用红布做的新褂子,头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插了朵红色的绢花,脸上擦了淡淡的胭脂,竟也显出了几分娇艳。
赵卫东穿着崭新的军装(没领章帽徽),胸前一朵大红花,平日里硬朗的眉眼今日柔和了不少,嘴角始终微微上扬着。
敬酒的时候,支书拍着赵卫东的肩膀:卫东啊,成了家就是大人了!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许知青!
队长也笑着说:明薇身子弱,你多担待点!早点给咱村里添个胖娃娃!
知青点的朋友们起哄,张大妞眼圈都红了,是真心为她高兴。
许明薇端着糖水(赵卫东坚决不让她碰酒),一一谢过大家,脸上一直带着羞怯又幸福的笑容。她看着身边高大挺拔的男人,心里被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填得满满的。
宴席散后,送走客人,小小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烛高烧,映得一室暖光。
许明薇坐在炕沿上,有点紧张地绞着手指。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还是难免心跳加速。
赵卫东显然也有些无措,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先是去打水,发现水缸是满的;又想去劈柴,看到柴火垛得整整齐齐。最后,他走到炕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许明薇手里。
给你。他的声音有点哑。
许明薇打开一看,是一块上海牌的手表,亮晶晶的表盘,崭新的皮革表带。这比缝纫机还要贵重!
这太贵重了……她惊讶地抬头。
结婚,都得有。赵卫东语气坚持,以后看时间方便。
他顿了顿,看着烛光下她莹白的面庞,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以后,这个家,你当家。
许明薇捏着那块沉甸甸的手表,看着男人认真又带着点笨拙的表情,忽然就不紧张了。她站起身,主动拉住他的手:好,我当家。那你先把洗脚水打了,忙一天了,累。
赵卫东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漾开实实在在的笑意:哎!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处处都不同。
赵卫东依旧每天上工挣工分,许明薇身体好了不少,但也只做些轻省活计,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操持。她把那个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饭菜飘香。
不同的的是,他们睡在同一铺炕上,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赵卫东的鼾声很轻,睡相极好,总是下意识地把怕冷的她揽进怀里。许明薇起初有些不习惯,后来却觉得格外安心。
不同的的是,她名正言顺地掌管了家里的财政大权。赵卫东每次发了补贴或者卖了粮食,都会一分不少地交到她手里。许明薇精打细算地规划着每一分钱,小家的积蓄慢慢丰厚起来。
不同的的是,他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晚上油灯下,一个看书写字,一个擦拭农具,偶尔闲聊几句村里的琐事,或者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平淡,却充满了烟火气的温馨。
许明薇觉得,这软饭吃得越来越惬意,越来越心安理得。
转眼到了七五年夏天。
许明薇发现自己最近有些嗜睡,胃口也不太好,闻到油腥味还有点恶心。她起初以为是苦夏,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清晨,她起来做饭,闻到熬粥的米香味,突然一阵反胃,冲出门外干呕起来。
正在院子里练拳的赵卫东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过来,紧张地扶住她:怎么了又不舒服了着凉了还是吃坏东西了他的眉头拧得死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许明薇呕得眼泪都出来了,摆摆手:没……可能就是胃不舒服……
赵卫东却不放心,非要拉着她去卫生所找老李大夫。
老李大夫摸着胡子,眯着眼给她把了脉,左右手换了好几次,然后又问了她月事的情况。
许明薇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果然,老李大夫收回手,脸上笑呵呵的,对紧张得绷直了身体的赵卫东说:卫东啊,别愣着了!回去杀只鸡,给你媳妇好好补补!你这是要当爹了!
赵卫东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没听懂,愣愣地看着老大夫,又愣愣地看向许明薇。
许明薇脸上飞起红霞,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暖流和激动。她……有孩子了她和赵卫东的孩子
傻小子!乐傻了老大夫笑着拍了他一下。
赵卫东这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一张古铜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想笑又似乎不敢笑,手足无措地看着许明薇,想碰她又不敢碰的样子。
真、真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还有假!快两个月了!胎像挺稳,不过明薇身子底子弱,前三个月可得仔细着点!老大夫叮嘱道。
赵卫东连连点头,像是接到了最重要的军令。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许明薇的胳膊,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珍宝。
回家的路上,赵卫东推着自行车,让许明薇慢慢走。他一路都沉默着,但嘴角始终高高扬着,眼神亮得惊人。
一进院子,他立刻把许明薇按坐在椅子上:你别动!歇着!
然后他就满院子转圈,嘴里念叨着:鸡……对,杀鸡!炖汤!还有鸡蛋!红糖!对了,得去写信告诉……呃……他想起她家里那些糟心事,顿住了话头,改口道,告诉支书和队长这个好消息!
看着他忙乱又喜悦的样子,许明薇摸着还完全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温柔而幸福的笑容。
这个孩子,是意外,更是惊喜。
9
软饭传承
许明薇怀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小山村。
赵卫东那股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见人就发烟,虽然他自己不抽,嘴角咧到耳根子,连走路都带风。
以前沉默寡言的汉子,如今逢人就能唠两句,三句不离我媳妇有了、得补补。
他当真把院子里下蛋最勤快的老母鸡给宰了,炖了浓浓一锅汤,逼着许明薇连喝了好几天。
鸡蛋更是没断过,变着花样做给她吃。红糖水、麦乳精这些金贵东西,也源源不断地被他弄回来。
许明薇哭笑不得:够了够了,再补下去,孩子没生,我先胖成球了。
赵卫东却一脸严肃:老李大夫说了,你底子亏,必须补。多吃点,孩子壮实,你也能少受罪。他现在把老李大夫的话当圣旨。
孕期的反应断断续续,许明薇吐得不算太厉害,但口味变得极其刁钻。
今天想吃酸的,明天就想吃辣的,有时半夜突然饿醒,想吃一口城里供销社卖的桃酥。
赵卫东从不嫌烦。
她想吃酸的,他就跑去山里摘野山楂,腌渍好了给她当零嘴;想吃辣的,他就托去公社的人捎辣椒酱;半夜想吃桃酥,他第二天一早就骑车去县里买,来回几十里路,毫无怨言。
他的细心和体贴,让许明薇心里暖融融的。她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第一次对这个年代,产生了真正的归属感。
怀孕满三个月后,胎像稳了。许明薇闲不住,又开始慢慢做些轻省活。缝纫机派上了大用场,她扯了柔软的棉布,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小被子。一针一线,都充满了期待。
赵卫东每次下工回来,都会先凑过来,大手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肚子,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乐此不疲。晚上,他会对着许明薇的肚子,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念报纸,美其名曰胎教。许明薇笑他,他却一本正经:得让孩子从小接受革命教育。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而温馨的期待中缓缓流淌。
秋去冬来,许明薇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有些不便,晚上腿脚还会抽筋。
赵卫东更紧张了。
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打热水泡脚,按摩浮肿的小腿。
夜里她稍微一动,他就立刻惊醒,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生产时要用的所有东西,连小娃娃的尿戒子都洗晒得软软和和。
七六年春天,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凌晨,许明薇的肚子发动了。
阵痛来得又急又密。赵卫东第一时间冲出去找来了接生婆和卫生所的老李大夫(以防万一)。
小院里灯火通明。赵卫东被接生婆赶出屋外,像个困兽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听着屋里传来的压抑痛呼声,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攥得死紧。
每一次呻吟都像锤子砸在他心上。
张大妞和几个相熟的婶子也来了,在一旁安慰他:没事没事,头胎都这样,明薇妹子肯定顺利!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天蒙蒙亮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生了!生了!是个带把的小子!接生婆欢喜地出来报喜。
赵卫东猛地冲进屋,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直接扑到炕沿边,看着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浸透的许明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薇薇……你怎么样疼不疼他连她的小名都喊出来了,是情急之下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许明薇虚弱地摇摇头,露出一个疲惫却幸福的笑容:……没事,孩子呢
接生婆这才把擦干净包好的小娃娃抱过来。红彤彤、皱巴巴的一个小团子,闭着眼睛,小嘴一嘬一嘬的。
赵卫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臂僵硬得如同捧着绝世珍宝。他看着那个小生命,又看看炕上虚弱的妻子,眼圈蓦地红了。
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掉过泪的硬汉,此刻却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他低下头,用额角轻轻碰了碰许明薇的额头,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辛苦了……谢谢……
许明薇看着他和孩子,觉得所有的疼痛和付出都值得了。
孩子取名赵援朝,取了赵卫东军旅生涯的纪念,小名叫石头,希望他像石头一样结实好养活。
小石头的到来,让这个小家更加完整,也更加忙碌热闹。赵卫东彻底成了孩奴,洗尿布、哄孩子,做得比许明薇还熟练。他抱着儿子的时候,脸上的柔情能滴出水来。
许明薇坐月子期间,被赵卫东照顾得无微不至,奶水足,心情好,身体竟然比以前更好了些。
她看着怀里吃奶的儿子,和旁边守着她们娘俩的男人,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这就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安稳、温暖、充满烟火气的小日子。
10
软饭生
有了小石头之后,时间仿佛按下了快进键。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褪去了红皱,变得白白胖胖,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许明薇,但抿着嘴不苟言笑时的严肃劲儿,活脱脱一个小赵卫东。
赵卫东彻底成了儿子奴。硬汉柔情全给了这个小豆丁。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抱儿子,用胡茬扎得小家伙咯咯笑;晚上睡觉,那么大的炕,他非要挤在娘俩旁边,一只大手还要搭在儿子的小襁褓上,生怕丢了似的。
许明薇身体底子虽然还是不如常人,但月子坐得好,后期调养也跟得上,竟也慢慢康健起来。至少抱孩子、做家务不再像以前那样吃力。她依旧用缝纫机接点小活,贴补家用,日子过得精打细算,却也有滋有味。
七六年秋天,是个多事之秋,也是转折之秋。许多大事在外部世界发生,消息传到这个小山村时,已经带了些模糊和不确定性。但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种要变了的气息。
七七年冬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终于确切地传来——恢复高考了!
知青点彻底沸腾了!那些早已被生活磨平棱角的老知青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书本被翻了出来,挑灯夜读成为常态。
许明薇的心也被这个消息狠狠撞了一下。高考!回城!这是多少知青梦寐以求的道路!
赵卫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晚上,哄睡了小石头,两人坐在炕上,油灯噼啪作响。
你想考吗赵卫东看着她,声音平静,眼神却深邃。
许明薇沉默了。
她想吗作为一个穿越者,她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也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巨大机遇。
但是……她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却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回城意味着什么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卫东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你想考,就去考。家里有我,石头也有我。
他的话很简单,却像一颗定心丸。他没有用家庭和孩子捆绑她,而是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许明薇反握住他的手,眼圈微红,摇了摇头:不考了。
赵卫东一愣。
我身体刚好点,经不起折腾了。再说,石头还小,离不开娘。许明薇把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声音轻轻的,却异常坚定,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这就是我想要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
穿越一世,挣扎求生,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家,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如今都已经得到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远大前程,反而失去了吸引力。
更何况,她清楚自己的实力,放下书本这么多年,仓促上阵,考上的几率渺茫。
何必去折腾这一遭
赵卫东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肩膀。无声的感动和支持在两人之间流淌。
最终,许明薇没有报名高考。她安心地守着她的小家,看着小石头一天天长大。
时间飞快流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农村的土地政策变了,日子眼看着越来越有奔头。
赵卫东脑子活,胆子大,跟着村里人去南方跑过几次运输,见识多了,心思也活了。他跟许明薇商量着想买辆拖拉机,不仅自家种地方便,还能帮人拉货赚钱。
许明薇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支持他:你看准了就干!家里有我!
赵卫东用第一批赚来的钱,给许明薇买了件红色的呢子大衣。
她穿上,站在镜子前,脸色红润,眉眼间是安稳岁月滋养出的柔和光彩。
早已看不出当年那个咳得撕心裂肺、苍白脆弱的病秧子模样。
赵卫东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颈窝里,看着镜子里依偎的两人,低声道:薇薇,跟着我,委屈你了。他总觉得,她本该有更广阔的天空。
许明薇转过身,看着他眼角的细纹,笑着摇头:不委屈。赵卫东,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当初决定吃定你这碗软饭。
赵卫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动,将她搂得更紧。
很多年后,当他们的儿子赵援朝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当赵卫东成了沉默慈祥的爷爷,许明薇成了唠叨却依旧精致的奶奶时,他们依旧守着那个翻修过数次的小院。
夕阳下,白发苍苍的赵卫东还是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许明薇,在乡间的小路上散步。就像很多年前,他骑着二八大杠,驮着那个病弱却狡黠的姑娘,穿过麦浪滚滚的田野。
许明薇这一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但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安稳、温暖、细水长流的爱与陪伴。她吃得最香的那碗软饭,滋养了她整整一辈子。
寿终正寝的那一天,阳光很好。她看着床边围着的儿孙和那个陪伴了她一生的男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抽离的瞬间,她仿佛又听到了那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和男人低沉的声音:
上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