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余晖里的心 > 第一章

1
诊断书像罚单
渐冻症,中期。
医生把A4纸推过来,指尖在发抖,纸跟着抖。
沈栀伸手,指节碰到冰凉的塑料桌面,发出极轻的嗒。
还有多久
两年,也许更少。
她点点头,像接受一杯温开水的温度。
起身,拎包,转身,动作被拆解成三幅漫画。
走廊尽头,阳光从窗子漏进来,落在她脚背,像一张作废的机票。
她低头,把诊断书对折,再对折,塞进包内侧拉链,拉锁划出一声滋——,像封条。
医院门口,风很大。
她抬手招出租车,指尖刚伸出,又缩回。
手机在震。
——厉景琛
她盯着那三个字,屏幕暗下去,又亮,再暗。
第三遍,她按下接听。
死了没男人嗓音低冷,带着清晨的烟草味。
沈栀把听筒离远一厘米,开口:还没。
那就滚回来,他顿了半秒,婉莹今天进门,缺个端茶的。
电话挂断,嘟嘟声像两记闷棍。
她仰起头,阳光太亮,刺得眼眶发疼。
——不能哭,哭了就结冰。
……
厉宅。
铁门自动滑开,佣人排成两列,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脚尖。
沈栀踏进去,像踏进一场提前备好的审判。
客厅中央,许婉莹穿着月白旗袍,小腹微隆,手里托着一只描金茶盘。
厉景琛倚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人齐了。他抬眼,眸色凉得吓人,开始。
沈栀没动。
许婉莹上前一步,软声:姐姐,我身子重,你替我奉茶,也算全了礼数。
茶盘递到面前,杯沿烫金,热气一缕一缕,像白绳勒住眼。
沈栀伸手,指尖刚碰到杯壁,许婉莹手腕一翻——
啪!
瓷片四溅,茶汤全洒在她脚背,烫,却不及心脏骤停那一秒。
哎呀,姐姐不愿喝就算了,何苦打翻。许婉莹踉跄后退,捂着肚子,泪说来就来。
厉景琛起身,慢条斯理,皮鞋底踩过瓷渣,停在沈栀面前。
给婉莹道歉。
她自己松手。
再说一遍
沈栀抬眼,声音沙哑:我说,她自己松手。
厉景琛点头,像听了一个冷笑话。
下一秒,他抬手,虎口卡住她下颌,指节收拢。
沈栀,当年你爸一句‘破产就跳楼’,我爸真跳了,今天你就该跪着学狗叫。
他甩手,力道大得她撞向茶几,玻璃角磕在腰窝,尖锐的痛顺着脊背爬上来。
今晚,仓库,他背过身,嗓音像冰渣子,想清楚怎么吠。
……
夜,十点五十八。
仓库没窗,铁门半臂厚,风从缝钻进来,吹得天花板吊灯来回晃。
沈栀赤脚站在水泥地,脚踝被白天的瓷片划了口,血珠凝成细线。
门哐被推开,厉景琛拎着一瓶冰水,踱步进来。
反省到什么
沈栀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又松开。
错在……爱你。
男人低笑,嗓音在空荡仓库里撞出回音。

他旋开瓶盖,瓶口倾斜,水线浇在她头顶,一路滑进领口。
沈栀,你配吗
冰水浸透毛衣,贴在皮肤,像一层移动的冰棺。
她牙齿打颤,却挺直脊背。
厉景琛,如果哪天我死了——
那就死远点,他扔开空瓶,金属声脆响,别脏了我的路。
门再次合上,黑暗像沥青灌进来。
沈栀滑坐下去,手指摸到包内侧——那张诊断书被水泡软,字迹晕开,像黑色的河。
她把纸捂在胸口,慢慢蜷缩成一枚胚胎。
——还有两年,不,也许更少。
可仇恨没解冻,她先被冻住。
……
凌晨三点,仓库天窗漏下一缕月光,恰好落在她脚尖。
沈栀抬头,看见月光里飘着极细的尘,像一场无声的雪。
她伸手,掌心向上,雪没落在上面,但她忽然笑了。
厉景琛,声音轻到只有自己听见,你别后悔。
2
冰做的婚戒
沈栀再醒来,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膝盖僵得发直,冰水顺着发梢滴在水泥地,砸出深色小圆点。
她伸手摸向小腹——
那里曾经短暂住过一个孩子,如今空得像被铲平的坟。
仓库门咔哒一声,外头锁头滑落。
佣人老秦探头,丢进来一只塑料袋。

沈小姐,先生吩咐,换上这个,七点老宅祭祖。
袋子里滑出一件露肩黑裙,布料薄得能透光,像把夜披在身上。
——
厉氏祖祠,香火缭绕。
红木长案供着三十二块牌位,最新那块,刻着厉仲渊——厉景琛的父亲。
沈栀被保镖押着,跪在最后一排蒲团。
膝盖刚触地,骨缝钻心的疼。
对面,许婉莹扶着并不显怀的腰,娇声给长辈敬香。
厉景琛接过佣人托盘,三炷香,在烛火上转一圈,烟头像将燃未燃的恨。
他转身,目光掠过沈栀,薄唇开合:
过来,敬爸。
沈栀起身,腿麻得踩棉花,刚走一步,被保镖按肩噗通压回去。
跪着敬。
男人声音不高,祠堂梁木却嗡然作响。
她跪着挪,水泥地磨破膝盖,血珠渗出,在蒲团上开出两朵暗色梅。
三炷香插进香炉,烟灰落下,烫在她手背,燎起一个小泡。
厉景琛垂眼,像欣赏一场默剧。
磕头,三十二次,一次替我爹喊一句‘沈家该死’。
沈栀抬眸,眼底血丝拉满:
厉景琛,我爸没逼死他。
那就磕到认罪为止。
——
第七次额头撞地时,她听见自己颈椎发出咔响。
眼前发黑,耳畔却响起医生那句话——
渐冻症会从四肢向躯干蔓延,最后冻结呼吸肌。
她笑,血顺着眉心滑到嘴角,咸甜掺杂。
如果迟早要被冻住,不如现在先学会冷。
第十五次,她停下来,手掌撑地,指甲缝里嵌进香灰。
厉景琛,我认。
认什么
认我沈栀,她喘了口气,瞎了眼,爱过你。
男人指骨咯啦一响,烟断成两截。
继续磕,剩十七次,换沈家十七口活路。
——
晌午十一点,仪式散。
沈栀被拖出祠堂,阳光像一桶铁水浇下来。
她蜷在石柱下,听见许婉莹娇滴滴的声音。
景琛,我肚子有点坠,想提前订婴儿床。
随你。
脚步声靠近,阴影罩住她。
厉景琛俯身,两指捏起她下巴,迫使她仰视。
沈栀,戒指呢
她无名指空荡,指骨节因为受凉微微肿。
扔了。
找回来。
找不到。
他点头,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只丝绒盒,打开——
里面不是钻石,是一圈冰,用模具冻成戒指形状,正在快速融化。
新的,他抓起她手,往指根硬套,冰做的,撑不过三小时,就像你沈家。
冰水沿掌纹淌进袖口,刺骨。
沈栀盯着那圈渐小的透明,忽然张嘴,一口含住戒指,舌尖顶上齿根。
咔——
碎冰被她咬断,咽进喉咙。
她笑,唇色冻得发紫。
厉景琛,三小时太短,我替你省时间。
男人眸色沉得能滴墨,半晌,起身离开。
那就今晚,仓库,零下五度,你慢慢省。
——
傍晚六点,老宅后花园。
沈栀坐在喷水池边,脚踝浸在水里,借此麻痹膝盖的疼。
顾斯年电话打进来时,她正数池里的锦鲤。
小栀,我拿到协和的加急号,明天一早,我接你去。
她垂眼,看水里自己的倒影——
发丝枯黄,颧骨凸出,像一条被捞上岸慢慢窒息的鱼。
顾斯年,她声音哑得不成调,别来了,厉景琛会杀了你。
我不怕。
我怕。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换作轻松的笑。
那我偷偷去,不让他发现。
沈栀用指腹碰水面,倒影碎成一池银针。
好,明天七点,厉氏仓库后门,你等我。
挂断电话,她抬头,看见二楼阳台。
厉景琛倚在栏杆,手里捏着一支烟,烟灰悬而未落。
目光相撞,他抬手,在脖子前轻轻一抹——
像给一场无声判决,画上句号。
——
夜里十点,仓库。
气温表显示零下五度,沈栀穿单衣,被反绑在铁椅上。
门口,保镖抬进来一只冰柜,通上电,压缩机轰然作响。
厉景琛拉开柜门,白雾涌出。
沈栀,三小时,你猜冰先化,还是你先僵
她抬眼,睫毛结霜。
厉景琛,如果我活下来,能不能换自由
男人笑,声音低冷:
你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那如果我选择第三种
比如
比如——
她忽然起身,连人带椅撞向冰柜尖角。
砰!
绑绳与铁柜同时震鸣,肩胛骨像被折刀剜过。
保镖冲上来按住她。
厉景琛盯着她渗血的肩膀,眼底风雪翻涌。
想死,可以,先把欠我的心跳还回来。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支注射器,针头在灯下泛冷光。
渐冻症太慢,我帮你加速。
药液推进静脉的瞬间,沈栀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像给余生,上了一把无形的锁。
3
仓库-5℃
凌晨一点,气温表红了底,-5℃。
铁门拉开,白雾扑出来,像坟场里的雪。
沈栀被扔进去,单衣贴在骨头上,瞬间镀上一层冰壳。
咔哒——
门锁落下,世界只剩压缩机嚎叫。
厉景琛站在玻璃外,低头点烟,火星在冷光里抖。
三分钟,求我,就给你暖气。
沈栀没张嘴,用指甲在霜上划字:
【不】
呼气结成针,一根根悬在睫毛。
她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数剩命的硬币。
半小时,体温跌到三十三。
指尖开始发僵,像被无形的锁链一圈圈缠紧。
厉景琛掐表,声音透过扩音器,冷得带铁锈:
沈栀,冷吗冷就叫。
她抬头,嘴唇紫得发黑,却弯出弧度:
厉景琛,你爸跳楼那天……也这么冷
火星骤灭,男人眸色沉到底。
好,那就继续降。
-7℃。
沈栀的腿开始抖,肌肉不受控地弹跳,像断线的木偶。
她明白,这是渐冻症的前奏——
冻住之前,先让她跳完最后一支舞。
四十五分钟,体温三十一。
呼吸成了冰碴,每吸一口,肺叶被割一次。
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流掉的孩子——
如果生下来,会不会有一双和他一样凉的眼睛
思绪被寒刃斩断。
门终于开了,保镖拖出她,像拖一条冻僵的野狗。
厉景琛蹲下身,两指探她颈动脉:
还活着,命真硬。
沈栀掀不开眼皮,只用气音回:
你……还没死,我怎敢先走。
男人笑,却比霜还冷:
那就换个玩法。
他抬手,注射器在灯下闪出冰蓝。
肌肉硬化剂,三毫升,让你从里到外,一寸寸结冰。
针头刺入静脉,药液推进,像无数冰针顺血管狂奔。
沈栀瞳孔骤缩,冷汗瞬间凝成冰珠。
厉景琛……
我在。
如果我不死,她一字一顿,一定让你尝尝,被冻住的滋味。
男人拔出针头,指腹擦过她毫无血色的唇:
我等着,看你先成冰,还是我先后悔。
仓库灯灭,只剩压缩机继续嘶吼。
沈栀躺在地上,听见自己骨缝结冰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那是余生,被钉上最后一颗钉。
4
男二抢号
——抢不到门诊,就抢住院
凌晨两点,城市最冷的一刻。
顾斯年把车窗摇到底,让北风抽在脸上,好让自己别合眼。
副驾的沈栀缩成小小一团,呼吸轻得像随时会断。
-5℃的后遗症还在她骨缝里游走,手指僵得掰不开,膝盖磨破的地方结了薄薄血痂,一动就裂。
再坚持二十分钟,协和门口有热水。
顾斯年说话带着白雾,声音低,却稳。
沈栀没回,只把下巴往衣领里埋更深。
她讨厌医院,更讨厌求医院,可此刻除了求,她无路可走。
——
两点二十,急诊玻璃门自动滑开。
暖浪扑出来,混着消毒水味,她瞬间眼眶发热——原来自己还怕冷。
导诊台夜班护士打着哈欠:挂号什么科
渐冻症专病绿色通道,顾斯年把身份证拍在台面,加急。
护士敲了几下键盘,皱眉:
系统显示,今天全部号源被厉氏医疗买断,停诊。
一句话,像冰水浇头。
顾斯年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我买设备、捐楼、加钱,行不行
对不起,规定就是规定。护士把身份证推回去,爱莫能助。
沈栀靠在轮椅里,面色比墙灰还暗。
她抬手,轻轻拽顾斯年袖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别吵,我们走。
——
转身那一刻,她看见电梯口指示牌——
【器官移植中心
↓】
漆黑眸底忽然亮起一簇极小的火苗。
顾斯年,她指向指示牌,门诊挂不上,那就住院。
住院什么理由
遗体捐献。
四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顾斯年心口一震。
他想说不行,可对上她决绝的目光,所有反对都碎在喉咙。
——
器官移植中心灯光惨白,值班医生睡意未醒。
志愿捐献医生打量两人,你年纪轻轻的,意识清醒吗
沈栀把身份证放上桌面,又抽出那张被冰水浸过、皱巴巴的渐冻症诊断书。
病情进展很快,我自愿身后捐出所有可用器官,请给我开住院评估。
医生愣住,目光在诊断书与她苍白的脸之间来回,最后落在Ⅲ期两个字上,喉结动了动。
好,我安排。
十分钟后,电脑生成腕带——
【姓名:沈栀】
【床号:心外ICU-17】
【备注:志愿捐献者】
顾斯年捏着那张薄薄贴纸,指背青筋暴起。
他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把羽绒服重新裹到她肩上。
——
电梯上行,红色数字一格一格跳。
沈栀靠在扶手,眼皮沉重,却固执地睁着。
顾斯年,她轻声道,我抢到了号,也抢到了时间。
别说话,保存体力。
你听我说完,她顿了顿,声音低而稳,如果我撑不到最后,你要记得——
不记得!顾斯年忽然打断,眼眶通红,要记你自己记,我不替你背。
沈栀怔了怔,弯了弯唇,那笑比雪还轻。
好,我自己记。
电梯叮一声打开,ICU长廊灯光明亮,像另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轮椅被推入深处的瞬间,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夜——
黑夜很黑,但黎明就要来了。
5
硬化剂注射
——把心跳先还我
ICU-17的双开门自动合上,嘀一声,把夜色切成两半。
走廊灯白得晃眼,像走不完的隧道。
沈栀靠在轮椅里,腕带上的志愿捐献四个字被灯光照得发亮,仿佛随时会灼进皮肤。
护士推她进缓冲间,抬手拦住顾斯年:家属止步。
他脚下一顿,嗓音发哑: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沈栀微微点头,没回头,只抬起左手,在半空轻轻晃了晃——
那是她跟他之间的暗号:放心,我还好。
门合上,风被切断。
冷气从天花板压下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肩,却听见自己骨缝里发出细微的咔,像冰层裂开。
-5℃的后遗症还在,而真正的寒冷才刚刚开始。
值班医生拿着淡蓝色针剂进来,塑料包装咔嚓一声被撕开。
肌肉硬化剂,实验阶段,能延缓肌肉萎缩,但副作用明显——短时间剧痛、痉挛,你可能受不了。
沈栀看向那支针,透明液体里晃着自己的倒影,苍白、瘦削,却带着奇异的平静。
推吧,我受得住。
医生犹豫:厉先生吩咐,签字才能用药。
她扯了扯嘴角,把指尖在同意书上按了红印:可以了。
针头刺入静脉,药液像一条冰线,沿着血管一路狂奔。
三秒之后,火灼感袭来——
先是手臂,再是肩胛,最后连脚趾都绷紧成弓。
她猛地弓起背,额角青筋暴起,却死死咬住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监控室里,厉景琛隔着单面玻璃,目光落在她扭曲的侧脸上。
烟在指间燃到尽头,烫到指腹,他却没动。
助理低声问:先生,要停吗
男人嗓音哑得发沉:继续。
——停
不可能停。
他要把她逼到绝境,看她亲口说出求饶两个字,再决定要不要原谅。
剧痛持续五分钟,像五年。
汗水浸透病号服,布料黏在后背,像一层挣不脱的壳。
沈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她盯着那抹红,忽然笑了——
原来自己还能流血,还能疼,还活着。
医生拔掉针头,声音发颤:药推完了,观察三十分钟。
她侧过脸,看向玻璃墙——
那里映出自己扭曲的轮廓,也映出男人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用口型,一字一顿:
厉、景、琛,我、还、活、着。
玻璃后,男人指间的烟终于断裂,灰簌簌落了一地。
他转身,背影在走廊灯下被拉得老长,像一头被拔了齿的狼。
没人看见,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正顺着指缝缓缓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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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假孕翻车
凌晨四点,ICU观察结束。
沈栀被推出缓冲间,脸色像被漂过的纸,唇角却挂着一丝极淡的笑。
顾斯年冲上来,一眼看见她满是血痕的掌心,喉咙瞬间发紧。
他给你打了什么
延缓剂。她声音轻得像风,也像是加速剂。
顾斯年红了眼,刚想说话,护士递来一部黑色手机——
厉先生吩咐,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厉景琛站在另一间监控室,背景是灯火通明的厉氏祠堂。
沈栀,给你看场好戏。
镜头一转——
许婉莹被两个佣人押着,跪在祠堂中央,月白旗袍皱成一团,脸上妆容哭花。
股东们围成半圆,目光鄙夷。
大屏播放B超室偷拍:
——许婉莹塞红包,医生插入假孕囊图片,全程高清。
祠堂瞬间哗然。
原来没怀孕
骗婚骗股份,胆子不小!
许婉莹嘶声尖叫:景琛,你听我解释——
厉景琛抬手,股东会秘书立刻宣读罢免书:
即日起,许婉莹解除一切职务,所持期权全部冻结。
屏幕外,沈栀静静看着,眸底无波。
厉景琛的声音透过听筒,低而冷:沈栀,我替你出气,你该怎么还
沈栀抬起缠满纱布的手,按在胸前,语气平静:把心跳先还我,其余慢慢算。
屏幕瞬间黑掉。
7
U盘公开
凌晨四点二十,祠堂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大屏的蓝光映着厉景琛的侧脸。
他指间夹着那只被挂断的手机,屏幕还残留沈栀最后一帧苍白的笑。
先生,U盘已经拿到。助理递上密封袋,脸色凝重,两段视频,一份音频,全在这儿。
厉景琛没接,只抬眼:现场所有人,手机收上来,今天的事,谁敢漏一个字——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骇人,就陪着许婉莹一起死。
股东们噤若寒蝉,纷纷交出手机。
许婉莹被拖出去,高跟鞋断在门槛,像被拔了毛的孔雀,再没半点骄傲。
……
早上七点,厉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投影幕布缓缓降下,灯光熄灭。
第一段视频播放——
【天台·夜】
厉仲渊自己解开安全绳,对镜头笑,纵身一跃。
画面定格在他坠落前的表情——不是恐惧,是决绝。
第二段视频——
【仓库·日】
沈栀被绑在铁椅,硬化剂推入静脉,她疼到弓起,却一声不吭。
镜头拉近,她对着玻璃,用口型说:我还活着。
音频紧随其后——
许婉莹和医生的对话清晰传出:
孕囊图一定要假,厉景琛必须信我怀孕。
放心,钱到位,机器听你的。
三段影像放完,会议室死一般寂静。
厉景琛站在投影光里,脸色比幕布还白。
原来……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原来我恨了十年,恨错了人。
股东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
助理轻声提醒:先生,股价开盘在即,消息压不压
厉景琛低笑一声,笑里全是自嘲:压我配吗
他转身,走出会议室,背影在晨光里被拉得老长,像一头被拔了齿的狼,终于知道疼。
……
上午八点,协和ICU。
沈栀靠在床头,看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
【厉氏集团股价跳水,总裁厉景琛公开发布会,承认十年前误会沈氏,正式道歉。】
她指尖轻颤,遥控器啪一声掉在地上。
顾斯年推门进来,手里晃着一只小小U盘:原件在这儿,想看随时看。
沈栀摇头,声音轻得像风:不看了,仇报了,该报恩了。

把心跳还给他。
【卷一】
8
男主跪ICU
下午三点,发布会直播刚刚结束。
厉景琛从酒店侧门出来,西装皱得像被揉过的纸,眼里全是血丝。
记者围堵,镁光灯闪成白昼。
厉总,你会撤回对沈氏的打压吗
厉总,沈小姐病情是否属实
他一句话没说,弯腰钻进车里,嗓音哑得只剩气音:协和。
ICU长廊,日光灯白得晃眼。
顾斯年倚在墙边,双臂环胸,目光像冰。
她不想见你。
厉景琛脚步不停,声音低得发颤:我只想看她一眼。
一眼顾斯年冷笑,抬手按下门禁,你配吗
玻璃门合拢,发出咔哒一声——
像把世界切成两半:里头是生,外头是他亲手种下的死
病房内,沈栀刚做完牵引,额头一层细汗。
护士推着治疗车出去,门一开,缝隙里掠过一道熟悉影子。
她抬眼,与门外男人四目相对——
厉景琛双膝一弯,砰地跪在玻璃前。
那一声闷响,像敲碎了他最后的骄傲。
沈栀指尖微颤,却慢慢收回视线,拉过被子,侧过身。
一个背影,比任何责骂都锋利。
顾斯年走出来,垂眼看他:跪有用吗她疼的时候,你在哪
厉景琛垂着头,声音哑得不成调:我只想还她自由。
自由顾斯年嗤笑,她的自由,是用命换的,你还得起吗
男人跪在原地,脊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良久,吐出一句:还不起,也要还。
夜幕降临,走廊灯一盏盏熄灭。
厉景琛还跪在那里,像被钉进地板的雕像。
ICU护士进出,脚步轻,却没人敢扶。
直到凌晨一点,监护室的门再次滑开——
沈栀坐在轮椅里,面具一样的白,声音轻得像风:起来吧,别再卖惨。
男人抬头,眼底血丝拉满:沈栀,我欠你的,用命还。
她看着他,眸色平静:先留着,你的命我有用。
一句有用,比去死更冷。
9
捐心协议
天亮前的ICU,灯光调到最暗,只剩监护仪滴——滴——走着直线。
沈栀被推到会谈室,面前摆着两份文件:
【志愿捐献心脏同意书】
【厉景琛隐性疾病告知书】
她没看内容,先拿起笔,笔尖在颤抖的指间晃了晃,像随时会折断。
厉景琛按住纸角,声音哑得发涩:你可以拒绝。
沈栀抬眼,眸色平静:我拒绝的是恨,不是命。
笔尖落下,沈栀两个字被血珠晕开,像一朵小小的红花。
医生摘下口罩,郑重问:确定指定受赠人
确定。她轻轻点头,目光掠过男人惨白的脸,他欠我一次心跳,我还给他,以后两清。
签字结束,律师收起文件。
厉景琛突然伸手,握住她细到几乎折断的手腕:手术后,我会死在你面前。
沈栀抽回手,语气淡得像谈论天气:那就等手术后再说。
回病房路上,顾斯年迎面走来,目光落在她包着纱布的指尖。
真决定把心脏给他
不是给,是还。她靠在轮椅里,声音轻却笃定,我死后,他每跳一次,就会想起我——这比恨更长久。
上午十点,术前谈话结束。
沈栀被推进电梯,准备转去心外楼层。
门合上的瞬间,厉景琛伸手挡住,目光穿过缝隙落在她脸上:沈栀,谢谢你。
她弯了弯唇,像笑又像叹息:厉景琛,别急着谢,先学会怎么活下去。
电梯门合拢,指示灯一层层往下跳。
男人站在原地,掌心贴着胸口,那里有一颗心,即将不属于自己。
10
手术灯灭
上午十一点零七分,手术专用电梯直达三楼。
门一开,走廊顶灯像雪崩,白得刺目。
沈栀躺在转运床上,蓝格子被单拉到胸口,安静得近乎透明。
护士推着床轮小跑,橡胶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吱——。
厉景琛被隔在三米外,不能靠近,只能跟着快步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尖上。
自动门合拢前,沈栀忽然抬手,轻轻扯住离她最近那名护士的袖口。
麻烦……给我三十秒。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停住。
她偏头,看向门缝外的厉景琛。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窄窄的银轨,像隔了十年光阴。
厉景琛——她喊他名字,语气平静,呼吸机会停三次,如果三次都失败,记得签字放弃,别拖。
男人眼眶瞬间通红,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声。
他只能点头,一次,两次,像有人拿锤往胸口钉。
门合上,手术灯啪地亮起。
红色指示灯闪烁,像深海里的浮标,一明一灭。
厉景琛站在原地,背脊抵住墙,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
顾斯年赶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昔日高高在上的厉总,此刻像被抽了骨的狼,狼狈得不堪一击。
时间被拉长。
一小时,两小时……
灯依旧红得刺眼。
直到下午三点零四分,指示灯终于由红转绿。
门缓缓滑开,主刀医生走出,口罩下的声音带着疲惫:移植成功,病人……没有醒来。
厉景琛踉跄一步,声音哑得不成调:她呢
脑电平直,预计六小时后二次评估。
夜深,ICU玻璃外。
男人保持同一个姿势站着,像被钉在地板。
顾斯年递给他一瓶水,他没接,只喃喃一句:她把我的命还回来了,现在轮到我还她的。
11
男主术后崩溃
凌晨一点,走廊灯一盏盏熄灭,只剩走廊尽头那盏应急灯,惨白地打在厉景琛背上。
他靠墙站着,像被钉进地板的雕像,手里攥着刚从手术室送出来的签字单——
【脑死亡评估知情书】
薄薄一张纸,重得他指骨发青。
护士第三次出来劝:厉先生,您去换无菌服,可以进去看她。
他动了动,喉咙里滚出嘶哑:我配吗
护士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ICU玻璃内,沈栀躺在白色床单上,头顶悬着冷光灯。
呼吸机规律起伏,监测屏上的心跳曲线一上一下——
那是厉景琛的心,在她胸腔里跳动。
他抬手,隔着玻璃去对那条曲线,指尖发颤。
每一次起伏,都像有人拿钝刀在他骨头上磨。
天快亮时,顾斯年赶来,递给他一瓶水。
厉景琛没接,只哑声问:她有没有可能醒
顾斯年沉默几秒,把一份病历推到他面前:
脑电平直48小时,基本无望。她提前签了放弃抢救,你清楚的。
厉景琛低头,肩膀无声地塌陷,像被抽掉最后一根骨头。
良久,他抬手,一拳砸在墙上,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疼。
上午九点,脑死亡评估开始。
医生翻开手电,照瞳孔,记录,宣布:
沈小姐,临床脑死亡。
那一刻,厉景琛忽然弯下腰,把额头抵在床边,发出一声极低的、野兽般的呜咽。
我把命还你,你回来,好不好
无人回答,只剩监测仪滴滴作响,像嘲笑他的迟到。
下午,护士来拔管。
厉景琛亲自握住沈栀的手——那只手瘦得能看见骨缝,却温暖得出奇。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沈栀,别怕,我很快去找你。
声音温柔得像情话,却带着决绝的冷意。
12
遗书七字
拔管后第三个小时,护士送来一只透明密封袋。
里面是一页便签,对折,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封面写着:
【厉景琛
收】
字迹瘦到几乎透明,却一笔不弯。
他坐在ICU外的长椅,指缝全是血痂。
拆开便签,只有七个字——
我把心跳还给你。
没有标点,没有日期,没有称呼。
像一句最轻的叹息,也是最重的审判。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出声。
笑声在空荡走廊里撞出回音,比哭还难听。
沈栀,你赢了。
他捂住眼,指缝却挡不住滚烫的液体。
你用七个字,买断我余生。
当天夜里,厉景琛失踪。
保镖找遍医院,最后在天台边缘发现他。
他坐在栏杆上,脚下是万家灯火,手里捏着那张便签。
风把纸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倒的旗。
保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喊:先生,回来吧!
他回头,眼底一片死寂:回哪她没有等我。
凌晨两点,他在天台点燃便签。
火焰舔上字迹,七字化成灰,被风卷走。
他伸手去抓,只抓住一把滚烫的灰。
灼痛钻心,他却笑了——
沈栀,你放心,我会带着这七字,活到呼吸停止。
13
解散厉氏
便签成灰的第二天,厉景琛回了公司。
西装皱得像揉过的纸,眼里却是一片反常的亮。
高层会议室,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抬手,把一份文件扔到圆桌中央——
【厉氏集团解散预案】
股东炸锅。
厉总,股价已经跌停,解散等于自毁!
他转动钢笔,语气平静得像谈天气:
自毁也好,陪葬也罢,我不需要了。
一句话,堵住所有反对。
当天下午,律师团队进驻。
资产清算、员工遣散、债务偿还,一条不紊。
厉景琛签字签到手背抽筋,却连眉头都没皱。
最后一份股权转让书推出去,他抬头看落地窗外——
夕阳正好,像沈栀那天跪在祠堂,额角滴下的血。
傍晚,财经频道紧急插播:
【厉氏集团宣布自愿解散,全部资产注入栀阳渐冻症基金】
主持人连用三个史无前例。
而这位昔日京圈霸主,面对镜头,只淡淡一句:
欠她的,还一点,是一点。
夜里,厉家老宅。
佣人全部被遣散,空荡的祠堂只剩一盏长明灯。
厉景琛把牌位一块块取下,用袖子擦净灰尘。
到厉仲渊三字时,他停了很久,低声开口:
爸,债还完了,您安息;我的罪,才刚开始。
灯影摇晃,他转身,背影被拉得老长,像走进一条没有归途的黑巷。
14
栀阳基金
厉氏解散的第三周,初春的风还带着刀。
栀阳渐冻症基金在旧厉氏总部揭牌。
玻璃幕墙外,巨幅海报迎风鼓动——
【愿每一个渐冻人,都能等到春天】
字体青灰,像新芽,也像未干的泪。
揭牌仪式没有鲜花,没有香槟。
厉景琛穿一件黑色风衣,领口磨得起球,站在台阶前。
他右手缠着绷带,是那晚在天台抓便签留下的烫伤。
面对台下乌压压的记者,他只说一句:
基金每年利润三成用于科研,七成用于患者治疗,账目公开,欢迎查账。
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像钉子敲进木板。
镜头之外,他独自走上顶楼露台。
风把旧日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他点了一支烟,没抽,任烟雾散在空气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顾斯年。
两人并肩,隔着一米,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基金起名栀阳,是她定的顾斯年问。
嗯,她说过,栀子最经冻,太阳一照,还能香。
厉景琛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欠她一个春天,只能还给别人。
当天夜里,基金官网上线。
首页只有一张照片——
白色实验台上,一株栀子花插在量杯里,花瓣边缘结了霜,却仍倔强地开着。
照片下方,一行小字:
【她没等到花开,那就让花开给所有人看。】
点击量一小时破百万,服务器差点瘫痪。
两个月后,首批受助名单公示。
第一位,是年仅七岁的渐冻症患儿。
公告发布的凌晨,厉景琛开着那辆旧越野,停在陵园山脚。
副驾放着沈栀的骨灰盒,盖子上落了几片栀子花瓣。
他低头,把名单折成小小一方,塞进盒边,轻声道:
沈栀,第一批孩子,你保佑。
车外,山风卷过,花瓣飞起,像一场迟到的雪。
他抬头,看见天边第一缕晨光,正缓慢地,坚定地,照亮整座山谷。
15
旧车+骨灰盒
深秋,天色灰得像旧胶片。
厉景琛把那辆越野开到报废厂,又原价赎回——
只因副驾地板,留着沈栀当初滴下的血点,擦不掉。
车门喷漆剥落,他不管,只给车窗贴上深色膜,挡住外界窥视。
行李很简单:
一件外套、半包烟、一只檀木盒。
盒子内壁刻着她手写的七字——
我把心跳还给你。
字迹被岁月磨得发毛,他却一次也没敢重描。
出发那天,无人相送。
导航设定:从最北到最南,沿国境线,全程三万五千公里。
他计划用六个月,把这条线跑成环线,每路过一座城市,就捐一场渐冻科普讲座。
第一站,是极昼城。
那里太阳不落,像永不闭眼的守灵人。
车子驶出城区,广播里放着老旧粤语歌。
副驾骨灰盒被安全带固定,像一位沉默的同行者。
厉景琛偶尔侧头,跟盒子说话:
沈栀,前面是海,你以前想看。
风有点大,你忍一忍。
说到第三句,声音哽住,他猛踩油门,把泪意甩进倒后镜。
傍晚,第一片雪花落在挡风玻璃。
他靠边停车,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
雪花落在檀木盒上,停留三秒,化成水珠,像泪。
他伸手抹去,指腹却更湿。
沈栀,你看,冬天来了。
山道尽头,夕阳正一点点沉入海面,金光碎成千万片。
他望着残阳,轻声承诺:
我会替你开到世界尽头,再把骨灰撒进第一缕日出,
——然后,还你自由。
16
极昼公路
雪一直下,像不会停的白噪音。
厉景琛把车开进北极圈内的无人公路,导航显示:下一个补给点,250公里。
副驾骨灰盒被羽绒服包好,只露出一条缝隙,仿佛怕冷。
极昼的太阳悬在地平线上,不升也不落,像被谁按了暂停。
他把车窗摇下,让零下的风灌进来,保持清醒。
收音机只剩沙沙电流,他干脆关掉,让寂静充满车厢。
沈栀,他开口,声音被风吹得破碎,这里没黑夜,你怕不怕
没人回答,只有发动机回应低沉的轰鸣。
他习惯了,自顾自继续:不怕就好,我陪你一直亮着。
深夜——其实天还是亮——车子驶过一座废弃加油站。
他停车加油,顺手在便利店买一包栀子花茶,用热水冲开,放在杯架。
茶香升起,他忽然想起她说过:栀子最经冻,越冷越香。
开出加油站,他把茶杯递到骨灰盒旁,轻声道:
尝一口,暖的。
雪幕被车灯劈开,像无数白蝶扑向玻璃,又瞬间融化。
他踩下油门,继续往世界尽头驶去。
沈栀,天亮不黑,我带你走,一直走,走到我心脏停。
17
心跳疤痕
极光出现那天,车停在北角岬。
绿色光带在天幕流动,像一条会呼吸的河。
厉景琛把骨灰盒捧出车外,羽绒服垫在雪地上,让盒子正对极光。
他拉开衣领,露出左胸那道暗红疤痕——
移植时留下的缝合印,蜿蜒如小蛇,每隔两厘米一枚针脚。
沈栀,他指着疤痕,你的心跳,在我这里。
雪光太亮,他看见自己影子在颤抖。
忽然俯身,把耳朵贴在盒盖上,像听一颗早已安静的心。
咚——
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她的。
极光越来越盛,天空像被撕开一道口子。
他深吸一口寒气,从背包取出一只空玻璃瓶。
拧开骨灰盒暗扣,银白灰烬被极光映出微光,像撒了一把星尘。
他装了一小撮,盖好瓶塞,挂在胸口——
贴着疤痕,贴着心跳。
沈栀,从现在开始,你和我一起看极光,看极昼,看尽所有不落的太阳。
瓶身冰凉,他却觉得暖。
那是一种迟到的、无法回头的温度。
18.余生自由
极昼的尽头,是海。
灰蓝海面接上天际,像一块被风磨旧的布。
厉景琛把车停在悬崖尽头,轮胎距崖边只剩半臂。
他抱着骨灰盒下车,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处。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撕扯他的外套,也撕扯他的声音。
沈栀,最后一程了。
他打开盒盖,银灰骨灰被阳光照得发亮,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他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掌心瞬间冰凉。
走——
他扬手,灰烬被风卷起,飞向海面,飞向不落的天光。
空盒落在脚边,发出轻响。
厉景琛突然跪下去,额头抵着粗糙的礁石,喉咙里迸出一声呜咽。
那声音被风撕碎,散在浪里,谁也听不见。
再抬头,他满脸海水与泪,却笑得极轻。
沈栀,你自由了。
他抚着左胸,心跳沉稳,像回应。
他起身,把空盒放回副驾,系好安全带,像完成一场仪式。
发动引擎,倒车,掉头,驶向南方——
那里有黑夜,有落日,有她没看过的四季。
后视镜里,极昼的光终于沉下海平线,
天空第一次出现暮色,
像心脏短暂停顿后,
重新跳动。
19.余晖之后
两年后,南方小镇。
初夏的风带着栀子香,吹过石板街。
厉景琛的越野停在旧旅馆前,车门漆色褪尽,却洗得干净。
他搬下一只木箱,里头全是路牌碎片——
每到一个城市,他撬下一块,刻上日期,投进箱里。
两年,三万五千公里,一箱沉甸甸的旧时光。
傍晚,他抱着木箱走进镇中心的栀阳小屋——
基金下设的康复站,白墙青瓦,窗框漆成淡绿。
孩子们正在做手部复健,见他进来,齐声喊:厉叔叔!
他把路牌碎片倒进花坛,围成一圈小小的路径。
这是极昼的雪,这是北角的风,这是她没走完的路。
孩子们围着转圈,笑声撞在墙上,像一串风铃。
夜里,他独自坐在屋顶。
手机相册停在最后一张——
空瓶挂在胸口,极光在头顶,他侧耳倾听的姿势。
他抬手,轻轻覆在左胸,心跳沉稳,像回应。
月光落在脸上,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却温柔:
沈栀,我替你走到了黑夜,也替你看见了落日。
从今往后,我活下的每一天,都是你的自由。
风掠过,栀子花簌簌落下,像一场安静的雪。
他伸手接住,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然后抬头,对着无边夜空,露出两年来的第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