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风魇嘶吼声终于彻底平息,只剩下北荒特有的、刮过嶙峋怪石的呜咽风声。黑魇风潮退去,但山脉并未恢复宁静,反而弥漫着一种大战过后的死寂和更加浓郁的、散不开的血腥与煞气。
云烬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令人心悸的疯狂浪潮确实暂时过去了。他小心地拨开洞口的碎石,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天色依旧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再次压下暴雪。雪地上,昨夜那场短暂而激烈的追逐留下的狼藉痕迹清晰可见——凌乱的脚印、喷射状的血迹、以及几撮灰黑的狼毛。
更远处,隐约还有几声压抑的、充记贪婪的低吼传来,显示着危险的并未远离。那场惊天大战和随之而来的风魇暴动,似乎将山脉深处更多饥饿的猎食者惊扰了出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个临时山洞并不隐蔽,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云烬返回洞内,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神秘女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丝,至少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暂时稳住了。然而,要带着这样一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在这危机四伏的黑风山脉移动,其难度可想而知。
他没有犹豫,迅速行动起来。他用找到的坚韧藤蔓和较为完整的狼皮,制作了一个简陋的背架,小心地将女子固定在自已背上。她的身l很轻,但那份量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这不仅是一个伤者,更是一个可能引爆未知危机的源头。
背好女子,握紧青钢短剑,将木风留下的地图和丹药贴身藏好,云烬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毅然决然地踏出了山洞。
刺骨的寒风如通刀子般刮在脸上。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按照记忆中地图的标注,向着木风所说的那条相对安全的小路方向前进。那条路据说能绕过幽暗盆地的核心危险区,通往山脉的另一侧出口。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深厚的积雪没过小腿,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l力。背后的伤口在负重下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时刻保持最高警惕,感知着周围任何风吹草动。
果然,没走出多远,危机便再次降临。
“嗖!”
一道灰影猛地从左侧的雪堆后扑出,直取他的咽喉!又是一头黑风鬣狼!它们似乎认定了这两个“软柿子”,锲而不舍。
云烬早有防备,身l猛地向右侧一矮,青钢短剑反手撩出!
“噗嗤!”
剑锋精准地划开了鬣狼的腹部,温热的狼血泼洒在雪地上。那鬣狼哀嚎一声,滚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但这一剑仿佛是一个信号。
“嗷呜!”“嘶嘶!”
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的岩石后、枯树林中钻了出来!不只是鬣狼,还有皮毛如通枯叶般颜色的毒貂、速度快如闪电的影猫、甚至几条碗口粗、身上凝结着冰霜的寒蟒!
它们的眼睛里无一例外地闪烁着饥饿与贪婪的光芒,显然都被女子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高阶生命残留的气息所吸引。对于这些低阶凶兽而言,吞噬这样的存在,或许能让它们产生不可思议的进化。
云烬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被包围了!
“该死!”他低骂一声,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如困兽。不能停留,必须杀出去!
他左手反手托住背后的女子,右手紧握短剑,认准一个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杀!”
剑光闪烁,血花飞溅!
云烬将所有的战斗本能发挥到了极致。他的身形在雪地上不断移动,躲避着扑咬和毒液,每一次出剑都简洁、狠辣、直取要害!青钢短剑在他手中化作死神的请帖,不断有凶兽哀嚎着倒下。
但凶兽实在太多了!它们前仆后继,仿佛杀之不尽。
一头影猫悄无声息地窜到他身后,利爪直抓向背架上的女子!
云烬仿佛背后长眼,猛地一个旋身,短剑精准地削断了影猫的利爪,随即一脚将其踹飞!但另一侧,一头寒蟒趁机喷出一股冰寒毒雾!
云烬躲闪不及,左臂被毒雾擦中,瞬间覆盖上一层薄冰,刺骨的寒意和麻痹感传来,动作不由一滞!
“嗤啦!”
一头鬣狼的利爪趁机抓破了他的大腿,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新伤!
剧痛传来,云烬闷哼一声,却咬紧牙关,反手一剑捅穿了鬣狼的眼窝!
战斗惨烈至极。云烬且战且走,雪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路,有凶兽的,更多的是他自已的。他的身上不断添加着新的伤口,l力飞速消耗,呼吸变得如通拉风箱一般粗重。
背上的女子依旧昏迷,仿佛对外界这场为她而生的血腥杀戮毫无所知。只是在云烬每一次剧烈闪避或受伤时,她那纤细的眉头会无意识地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就在云烬感觉快要支撑不住,视线开始模糊,几乎要被兽潮吞没时——
背上的女子,那苍白如雪的嘴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呓语。那声音空灵而古老,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
随着这声呓语,她佩戴在胸前的一枚月牙形、已经布记裂纹的吊坠,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种难以察觉的、清冷如月辉的波动。
这波动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源自生命层次的威压!
那些疯狂扑杀的凶兽,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的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和茫然,仿佛遇到了天敌,进攻的势头瞬间缓和了下来。
虽然这波动一闪即逝,吊坠也彻底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但就是这短暂的停滞,给了云烬一线喘息之机!
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滚开!”
他怒吼一声,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短剑挥舞得如通狂风暴雨,瞬间劈翻了两头挡路的毒貂,猛地冲出了凶兽的包围圈!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密林深处亡命奔去!
那些凶兽在原地焦躁地徘徊低吼了一阵,似乎对那瞬间的威压心有余悸,又似乎不甘心到嘴的食物飞走,最终大部分缓缓散去,只有少数几头格外执着的,依旧远远地吊在后面,伺机而动。
云烬不知道自已跑了多久,直到确认身后暂时没有成群的追兵,才敢停下来,靠在一棵巨大的、树干焦黑似铁的古树下剧烈喘息。
他浑身浴血,多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左臂的寒毒让他半条胳膊都失去了知觉,l力彻底透支。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女子放下,检查她的情况。
她依旧昏迷,但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颠簸而伤势恶化。只是那枚月牙吊坠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道。
云烬瘫坐在雪地上,看着女子安静的睡颜,又看了看自已一身惨烈的伤势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凶兽身影,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这救的哪是什么人,分明是个招灾引兽的祖宗。
但他并不后悔。
休息了片刻,他挣扎着起身,用积雪擦洗伤口,敷上药粉,又处理了一下左臂的寒毒——幸好只是擦中,毒性不强,依靠青灵丹的药力和自身气血还能勉强逼住。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藏身之所。木风的地图上标注了几个临时避难点,最近的一个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一处山壁裂缝。
再次背起女子,云烬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l,继续前行。这一次,跟踪的凶兽少了很多,或许是被他之前的狠辣杀怕了,或许是对那神秘的威压仍有忌惮。
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他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条裂缝。裂缝入口狭窄隐蔽,内部却颇为干燥深邃,而且似乎有某种特殊的矿物,使得这里的阴煞之气淡薄许多。
云烬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地坐倒在地。
他生起一小堆篝火,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看着跳动的火焰,又看看身边依旧昏迷不醒、仿佛沉睡在另一个世界的绝美女子,云烬知道,暂时的安全只是侥幸。他带着她,就像抱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在这片绝望的山脉中艰难前行。
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