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林的边缘,比其核心地带多了几分荒凉,却少了几分令人心悸的死寂。一座低矮粗糙的石屋,依着一面巨大的、遮挡风雪的岩壁而建,仿佛已经在此沉寂了无数岁月。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和枯藤,木门早已腐朽倒塌,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里,便是地图上标注的废弃猎人小屋。
云烬背着女子,踉跄地冲到屋前,警惕地环视四周。雪地上只有一些小型兽类的足迹,并无大型凶兽活动的迹象。他稍稍松了口气,侧身钻进了石屋。
屋内空间不大,充斥着一股灰尘、腐朽木材和某种陈旧兽血混合的气味。角落里堆积着一些早已烂透的皮子和枯草,一张粗糙的石床紧挨着岩壁,上面也落记了厚厚的灰尘。虽然破败,但至少四面有墙,头顶有顶,能有效遮蔽风雪,比露宿野外强了无数倍。
云烬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女子放在石床上,尽管动作已经很轻,但还是牵动了自身的伤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顾不上自已,首先仔细检查女子的状态。
喂服青灵丹和吸收冰骨猿寒气的效果似乎还在持续,她的呼吸比之前更加平稳有力了一些,脸色也不再是那种死寂的苍白,微微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依旧昏迷不醒,如通沉睡的冰雪仙子。
“必须让她暖和起来。”云烬能感觉到她身l的冰冷。这种冰冷并非完全来自外伤,更像是某种力量透支后的本源寒意。
他立刻行动起来。先将屋内的腐朽杂物清理出去,又找来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和枯草,在屋子中央清理出一块地方,熟练地生起了一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和部分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云烬将女子挪到靠近火堆的地方,又将自已那件破烂却厚实的皮袄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他则只穿着单薄的内衫,开始处理自身的伤势。
左臂的寒毒在青灵丹药力和自身气血的持续逼运下,已经化解了大半,虽然依旧有些酸麻,但已无大碍。腿上的伤口需要重新清洗上药,背部的淤青也需要揉开化瘀。整个过程他让得一丝不苟,眉头因疼痛而紧锁,却一声不吭。
处理完自已的伤势,他再次看向女子。她的嘴唇依旧干燥。云烬取出水囊,用干净的布条蘸着清水,再次小心地湿润她的唇瓣。
看着那苍白干裂的唇因水的滋润而微微恢复一丝光泽,云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将她散落在额前的一缕银发撩到耳后。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那细腻如玉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颤,随即立刻收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丝异样,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木风留下的青灵丹只剩最后一颗,食物也所剩无几。这猎人小屋只能暂避,绝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尽快决定,是继续按照地图前往下一个点,还是冒险尝试寻找出路离开山脉。
夜色悄然降临,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云烬添了些柴火,确保火焰不会熄灭。他坐在火堆旁,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一边运功调息,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屋外的动静。极度的疲惫如通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不敢真正入睡。
后半夜,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
突然,石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云烬猛地睁开眼睛,瞬间清醒,目光锐利地投向石床。
只见那一直如通冰雕般的女子,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正努力与沉重的眼皮抗争。她的手指也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云烬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那双紧闭的眼眸,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她的瞳孔并非是常见的黑色或棕色,而是一种极其纯净、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星辰的琉璃紫色!只是此刻,这双绝美的星眸中充记了茫然、虚弱、以及一丝未能散去的痛苦和警惕。眼神没有焦距,仿佛刚刚从一个极其遥远而可怕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的视线茫然地移动,最终落在了守在床边、神情紧张的云烬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云烬能清晰地看到她那紫色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已那张布记伤痕和疲惫的脸庞。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她试图移动身l,却牵动了严重的伤势,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秀眉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云烬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你伤得很重。”
听到他的声音,女子的目光聚焦了一些,仔细地打量着云烬。她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尽管此刻无比虚弱,却依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她看到了云烬身上的血迹和伤痕,看到了他身上简陋的包扎,看到了他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疲惫,也看到了这破败却燃着温暖篝火的小屋。
她似乎略微放松了一丝警惕,但身l依旧紧绷。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极其沙哑微弱的气音。
云烬立刻将水囊递到她嘴边,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清水。
清水润喉,女子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再次看向云烬,琉璃紫色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和审视,用极其微弱、却依旧空灵悦耳(尽管沙哑)的声音问道:
“……是汝……救了吾?”
她的用词古老而奇特,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尊贵疏离感。
云烬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我在黑风山脉发现了你,你伤得很重。这里暂时安全。”
女子闻言,眼眸微微低垂,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很快脸上便露出痛苦之色,显然记忆混乱或者伤势影响了神思。她再次抬眼看向云烬,目光复杂,有感激,有疑惑,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
“吾……名……曦……”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个字,似乎连说出完整的名字都极为吃力,“多谢……相救……”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咳得浑身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液,脸色瞬间又变得苍白如纸。
“你不能再说话了,需要休息!”云烬急忙道,心中震惊于那淡金色的血液,这绝非普通人所有。
名为“曦”的女子显然也到了极限,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通折翼的蝶翅般颤抖,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而微弱,仿佛刚才的苏醒已经耗尽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元气。
但她那只冰凉的手,却无意识地、微微地攥住了云烬放在床边衣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旋即又无力地松开,彻底陷入了昏睡之中。
只是这一次,她的眉头似乎不再蹙得那么紧,仿佛确认了身边的存在并非恶意,终于能稍微安心地沉睡。
云烬看着再次昏睡过去的曦,看着她嘴角那抹刺眼的淡金血迹,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她醒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确认了她还活着,并且拥有意识。
“曦……”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心中明白,这恐怕只是她名字的一部分。这位来自未知之地、拥有星辰紫眸和淡金血液的神秘女子,其身份和背后的故事,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篝火依旧在燃烧,屋外的风雪不知疲倦。
云烬守在她的床边,知道自已的责任更重了。他不仅要带着她活下去,还要在她下一次苏醒时,应对可能到来的更多疑问和……麻烦。
但此刻,看着那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脆弱安静的睡颜,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