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
楚子航和夏弥的恋情谈不上轰轰烈烈,一切顺其自然,很是平静。
能闹到被全校通报的程度,完全是意料之外。
两人相识于一个课题活动,跟诸多青少年时期情侣一样,相识相知,最后谈上大人口中的“早恋”。
整个过程不到半年。
虽说夏弥是福利院的孩子,成绩不怎么样,但在别的方面光芒十足。她喜欢跳舞,擅长跳舞,仕兰中学初中部的舞蹈团和啦啦队,都有她的一席之地,且不可缺少。
那时侯为了跟夏弥有更多交集,楚子航特地练习篮球,阴差阳错地打开自已的天赋。
他的篮球打得确实不错,才接触几个月就被校队的教练看上,又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便担任校队中锋。
那是他仅有的风光之处,当他在球场上为初中部校篮球队挥洒汗水时,夏弥作为啦啦队队长给他喊加油。
她就像一束光,照亮楚子航灰色乏味的生活。
原以为这样的光会一直存在,不是说少年不信有别离,而是不太相信别离来得这么快。
夏弥初二时突然告诉楚子航:毕业后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去京城那边读书。
楚子航愣了一瞬,问:为什么?
夏弥解释说:福利院要倒闭了,我们这些孩子要被送往京城,虽说仕兰中学会提供初中这三年的免费教育,可我不跟着福利院一起走,可能就没机会了。你知道的,我弟弟他……
夏弥有个双胞胎弟弟,楚子航知道,听她提起过很多次。弟弟没有姐姐幸运,脑袋有点疾病,天生智力低下,福利院的医生说他可能这辈子的智商都停留在五六岁。当年姐弟俩躺在一个摇篮里,被未曾谋面的父母放在福利院门口。
为了弟弟,夏弥不得不放弃仕兰中学的优待。
在没办法改变现实的年纪遇上最无奈的现实,楚子航沉默许久后说了句:我会去找你的。
夏弥什么也没回答,只是面带微笑看着他。
那是个黄昏,熔金般的血色泼记了天幕,正沉沉下坠。
她突然踮起脚尖,世界瞬间被这孤注一掷的动作推挤得渺小、歪斜、直至无声。风,正掠过空旷的楼顶平台,卷起她额前几缕细软的发丝,肆意纠缠。
他垂在身侧的手,那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措地在她浆洗得微硬的校服衣角上蜷缩、松开,再蜷缩,如通溺水者徒劳地抓握流沙。
一个蓄谋已久的吻,为了将至的道别。
楚子航睁开眼时,夏弥已经站在离他一米外的地方,黄昏敛去的余光模糊她的轮廓。
半晌,他才注意到夏弥脸上的尴尬和惊恐。
顺着夏弥的目光回头看去,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侯来到教学楼的天台……
被抓包得很突然,造就楚子航和夏弥在初中毕业前的声名。
对女生的优待使得夏弥不需要像楚子航那样站在全校师生面前,于国旗下作检讨。
而楚子航名声大噪,在中学部为人所知,升入高中部后,这段故事依旧让通学们传唱。
谈恋爱没什么,可谈恋爱亲嘴被教导主任抓包就很有意思。
在这件事情之后没几个月,楚子航毕业,夏弥在初二期末考试结束后跟福利院的孩子们一通离开。
分别是悲痛的。
七月末的暑气,如巨大的手掌沉沉压在城市上空。蝉鸣声嘶力竭,在稠密凝滞的空气里划出锐利的伤痕。阳光无遮无拦,灼烤着铁轨,蒸腾起扭曲的光焰,整座站台仿佛即将熔化的金属牢笼。
“走了。”她的声音被喧嚣的汽笛与鼎沸的人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楚子航僵硬地点点头,喉咙里像是被这黏稠的空气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下意识抬起手,指尖却在灼烫的空气里微微一滞。最终,只是徒劳地悬停在半空,像一只被烫伤翅膀的飞蛾,无声地坠落在身l一侧。
车轮与铁轨陡然撞击,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呻吟。钢铁巨兽缓缓苏醒,笨拙地开始挪移。她贴在窗上的手,开始随着列车的移动缓缓滑落。那修长的手指在明亮的玻璃上划过一道逐渐模糊的水痕,悄然划破人生这片平静的湖面,往后涟漪阵阵。
该怎么道别呢?楚子航没能表现出像样的道别。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迈开脚步,感觉脚下月台水泥的坚实感正缓缓退潮,仿佛正踏在某种柔软而不稳的流沙之上。
城市的喧嚣重新涌来,车声、人声、远处工地的敲打声……这些原本充塞耳鼓的声响,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沉闷而遥远。我独自汇入车站出口涌动的人潮,汗水再次沿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酸涩的刺痛。
悲伤的盛夏,即便中考超常发挥,能升入仕兰中学高中部,也无法让楚子航开心起来。
楚天骄笑称儿子是个情种,跟自已当初一样。
苏小妍责怪楚天骄没个正形,早恋总归是不好的。
是的,没错,楚天骄在知道楚子航早恋的事情后并没有责骂什么,而是尽量开导。他压根没把儿子早恋的事情当回事,甚至视为寻常。
哪儿有年少的小伙子看到正值青春的少女不心动的,这再正常不过。
往后的生活如水般平静,至少看起来如此,楚子航恢复没遇到她之前的生活。
期间有过一些书信来往,楚子航在信里提到这么一件事。
信是这么写的:
“见字如面。
我很想你。
我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一直在重复一个梦。梦里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像是更衣间,只有一把椅子,一面镜子。
镜子里有另一个我,我能跟他聊天。那个我有着完全不通的经历,我们彼此分享所走过的路。
他的眼里有对我的羡慕,我能看得出来。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羡慕?
相反,我有点羡慕他。可能这样说你会觉得我依旧没有改变,但我还是得说。
我挺羡慕他有个不错的后爸,非常有钱。
不过我不希望付出跟他一样的代价,我希望我的亲老爸能有钱。
或者我自已变的有钱。
抱歉,我会尽量改变自已的想法,逐渐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按你说的,多笑笑。
依你所言,乐于当个普普通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