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沉寂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后，回到了会议室，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坐了下来。
她淡淡开口：“我要解约。”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对面的总监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掼，瓷杯和玻璃桌面碰撞出刺耳的摩擦声：“苏颜，你搞清楚状况。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单方面解约要赔三倍违约金，你现在拿得出来？”
陆瑶坐在旁边，眼眶红了：“颜姐，我们有话好好说，别闹到这一步……”
苏颜没看她，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打印纸，推到总监面前。
最上面是份流水单，标注着三年来她所有直播收益的流向——其中七成被公司以“推广经费”名义转移，最终指向陆瑶的账号后台。
“这些钱，”苏颜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咬得清楚，“是我配合公司炒作‘离婚戏码’换来的流量溢价。现在要算违约金，是不是该先把这笔账先清了？”
总监的脸色沉了沉：“这是公司资源调配，你签过字的。”
“我签的是‘艺人收益分配协议’，不是‘代陆瑶支付推广费’的卖身契！”苏颜又拿出一份合同副本，红笔圈出其中一条，“这里写着，若因公司恶意转移收益导致合作破裂，乙方有权单方面解约，且不承担额外赔偿。”
陆瑶突然站起来，椅子腿拖在地上刮出刺耳的长音：“颜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那些推广都是公司安排的，我根本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不重要。”苏颜抬眼，目光扫过她，“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证据在我手里。”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着，是个加密文件夹的预览界面，文件名标注着“三年炒作脚本存档”。
里面有她和七任前夫的聊天记录——全是陆则衍拟好的台词；有公司提前买好的热搜词条；甚至有陆瑶每次“恰好”在她离婚时发布“安慰视频”的策划案。
“总监，”苏颜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要解约，只承担基础违约金，按合同里最低标准算。你们同意，这些东西永远不会见光。”
陆瑶死死盯着她，温婉娴熟、胆小怕事一个都演不下去了：“颜姐！我们说好的！如果你解约了，我之后的流量就没有保障了，我……”她咬了咬下唇，“而且，你曝出这些东西，就锤了你自己是炒作！到时候，不止我会塌房，你也塌了！”
“嗯哼。”苏颜睨了她一眼，“是啊。不过，你敢赌吗？我只是离婚，你可是……”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陆瑶哽了哽，吓得大气不敢出。
总监的手指在桌面上快速点着，显然在权衡利弊。
MCN公司最忌讳的就是曝光造星黑料，尤其是苏颜这种自带流量争议的主播，一旦撕破脸，陆瑶好不容易立起来的“高知白莲花”人设会瞬间崩塌。
他们公司有陆家的股份，所以显然，总监要保住这份工作，就要以陆瑶的利益为主，哪怕丢了苏颜这棵摇钱树，也比毁了陆瑶来得好。
陆瑶突然哭出声：“颜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们毕竟姐妹一场……”
“姐妹？”苏颜出口打断她，眼神霎那间冷下来，“你那点事，要我在这儿说清楚吗？”
陆瑶的哭声戛然而止，脸唰地白了。
苏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总监：“给个准话。要么按我说的解约，要么咱们就去税务局、网信办好好聊聊。你们有没有拿我的名头接私活，自己心里清楚……我最近有空，要不查查？”
这话像颗炸弹，会议室里瞬间安静。
总监的额头渗出细汗，拿起手机想拨号，被苏颜按住。
“别找陆则衍。”苏颜抽出笔，在解约协议上圈出敲章处，“他是公司股东，更是陆瑶的‘监护人’，这事他掺和进来，只会更麻烦。”
她把解约合同甩过去，“快点吧。别耽误事。”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陆则衍立在门口，身形挺拔如松，宽肩收于窄腰处，185的身高裹在剪裁利落的蓝黑色西装里，面容棱角分明。
他手里的公文包还夹在臂弯间，显然是刚从律所赶来。
“聊得怎么样？”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扫过桌上的文件。
苏颜没起身，把笔和合同推过去：“陆律师来得正好，做个见证。”
陆瑶像找到救星，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哥！苏颜姐她要解约，还说要曝光我们……”
“闭嘴。”陆则衍甩开她的手，语气冷得像冰。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份解约协议，指尖在“基础违约金”几个字上顿了顿。
苏颜也抬头看了陆则衍一眼。
过去见他这副英挺的正装打扮，苏颜是会忍不住心动的。
曾几何时，就连陆则衍多看她几眼，她都会感受到比平时多几分的幸福。
可如今，她望向陆则衍的目光是冷的，唇角没有一丝笑意。
“可以。”陆则衍显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蹙了蹙眉头，突然开口，“苏颜，如果你觉得分配不合理，公司可以重新和你签合同。”
总监愣住了：“陆总，这……这不就等于无偿解约，再重签吗？这是违反规……”
“我说，办。现在就敲章。”陆则衍打断总监的话，从包里重新拿出一份协议，递给苏颜一份，“从今以后，你的收益归你，陆瑶也不会再拿你做宣传，还有别的要求吗？”
“哥！”陆瑶拉了拉陆则衍的袖管，“就这样了吗？那我以后怎么办？”
陆则衍瞟了眼陆瑶，搂住她的肩膀安慰：“放心，就算没了这条路，也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陆瑶娇嗔：“不嘛哥哥……我……”
“恶心死了。”苏颜皱眉，拿起陆则衍递来的那份协议，动手甩了回去，“我不签。”
她站起身，“本来我还想着，只要能解决，我赔基础解约金也行，这点钱就当是喂了狗。感谢陆大律师专程赶来恶心我，现在，我一分钱都不想赔了。等打官司吧。”
总监吓白了脸：“不行啊！从来就没这个规矩！这个先河开不了啊！”
她转身要走，陆则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很凉，力道却比昨晚轻了许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颜，”他低声说，“我们谈谈。”
苏颜抽回手，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很是嫌弃。
陆则衍望见他的动作，脸色铁青。
苏颜抬脚往外走，拉开会议室的门：“没什么好谈的。”
楼道的灯光惨白，苏颜脚步轻快，走得很快。
透过走廊边的玻璃窗，能看到陆则衍的车还停在楼下，和昨晚在小区门口看到的一样，黑色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苏颜突然想，要是不犯法，她准得把这破车给划了。
因为陆则衍曾在车里吻过她，她“睹物思人”，觉着膈应。
赶巧不巧，一辆送货的助动车从黑车旁边驶过，掀起一阵风沙和地上的小石子。
苏颜下了电梯，走出办公楼后，真的在陆则衍的黑车上看到了被石子刮过的白印。
她想：这叫什么？现世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明轩发来的信息：“解约顺利吗？我在公司楼下。”
苏颜看着屏幕，脚步慢了些，嘴角终于扬起一点弧度。
她回了两个字：“顺利。太顺利了！”
楼下的阳光很好，苏颜走出大楼时，周明轩的车正停在树荫下。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把解约协议放在副驾，长长地舒了口气。
周明轩发动车子，没多问，只说：“去吃点东西？”
苏颜点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觉得一身轻松。
虽然她要求零赔偿解约，大概率要和MCN公司打官司，所以法律意义上来说，她还不是自由人。
但在她的心里，她已经彻底和这个公司、和陆家兄妹划清界限了。
而此刻的会议室里，陆则衍捏着那份被苏颜留下的协议，指节泛白。
陆瑶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她真的会曝光吗？”
陆则衍没回答，目光落在窗外，看着苏颜坐的那辆车正汇入车流，越来越远。
他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周明轩，和副驾驶上笑脸盈盈的苏颜。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砸在地上。
“废物。”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陆瑶，还是在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