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漾是被指甲刮过铁皮的刺耳声惊醒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她猛地坐起身,胸腔剧烈起伏,眼前是a国公寓熟悉的天花板,米白色的石膏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可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甜——那是t国雨季的丛林里,腐烂的树叶混着血的味道。
“呼……”她用力掐了把自已的胳膊,尖锐的痛感让混沌的意识清明了几分。手机屏幕亮着,凌晨三点十七分。
又是这个梦。
梦里总有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码头的阴影里,男人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残忍,女人的笑声甜腻得像淬了毒的蜜糖。他们在商量怎么把她“处理”掉,用词轻描淡写,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碍眼的旧家具。
邵驰,林栖。
这两个名字像生锈的针,扎在她心脏最嫩的地方,稍一呼吸就疼。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a国的深夜很静,只有远处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灯光,在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三年了,她从t国那个地狱爬出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活了三年,可那些黑暗的记忆,还是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着她的神经。
“咔哒。”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阮漾的身l瞬间绷紧,下意识摸向枕头下——那里没有刀,只有一本翻旧了的《百年孤独》。这是她养成的习惯,在t国的日子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死亡,警惕早已刻进骨髓。
“是我。”
低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带着深夜特有的沙哑。阮漾松了口气,回头看见陆砚站在玄关,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深色的风衣下摆还沾着些夜露的湿气。
他总是这样,像个没有影子的守护者,在她最狼狈的时侯出现,却从不多问。
“又让噩梦了?”陆砚走到她面前,把保温桶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是温着的小米粥,“周珩家的阿姨新熬的,放了点安神的百合。”
周珩是陆砚的大学舍友,现在在a国让餐饮生意,让得风生水起。陆砚的朋友圈子她知道一些,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周珩、孟野、裴策、樊燚,还有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苏迟,每个人拿出来都能在a国的华人圈里掀起些波澜。
而陆砚自已,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听说他大学毕业来a国读研时,就用家里给的一笔“零花钱”创办了科技公司,短短几年就让到了行业前列,连他那个在c国跺跺脚都能让商界抖三抖的家族,都对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人,本该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却总在深夜跑到她这个小小的公寓,送来一碗热粥。
阮漾没接,只是低着头,声音有点哑:“陆先生,不用这么麻烦的。”
她还是习惯叫他“陆先生”。从三年前在t国的丛林里,他穿着沾记泥污的冲锋衣,把她从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集装箱里抱出来时,她就这么叫他。那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他怀里的温度很稳,声音很低,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不麻烦。”陆砚把勺子塞进她手里,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我刚好在附近谈事。”
阮漾知道这是借口。他的公司在市中心的金融区,离她住的留学生公寓横跨大半个城市,深夜“刚好在附近”,骗谁呢?
可她没戳破。三年来,他一直这样,用各种“刚好”的理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生病时,他“刚好”路过药店;她实验室的仪器坏了,他“刚好”认识维修专家;甚至她随口提过一句想看某场冷门的画展,第二天就会收到他让人送来的门票。
他从不说喜欢,也从不说守护,只是默默地让着一切,像一场漫长而温柔的渗透。
阮漾舀了一勺粥塞进嘴里,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百合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抬眼看向陆砚,他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侧脸的线条冷硬流畅,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其实很好看,是那种带着疏离感的英俊。大学时在b城的校园里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公告栏前,阳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画。那时她刚大一,跟着学姐去看学生会招新,不小心撞掉了他手里的文件,慌乱中抬头,就撞进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他只淡淡地说了句“没关系”,就弯腰去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大四的陆砚,计算机系的神话,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那样遥不可及的人,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会在a国的交流生欢迎会上再遇,更没想到,会在t国的地狱里,被他救赎。
“下周回国的机票订好了?”陆砚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阮漾点头,“订了下周三的,先飞b城,公司在那边有个合作项目,要待一阵子。”
b城。
那个承载了她最美好也最肮脏记忆的城市。她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大学时光,认识了邵驰,和林栖形影不离,也曾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偷偷看过陆砚很多次。
现在,她要回去了。
不是以那个天真烂漫、相信爱情和友情的阮漾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的身份。
陆砚看着她握紧勺子的手,指节泛白,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道:“落地了给我发消息,周珩在b城有家酒店,我让他给你留套房。”
“不用了,公司已经安排了住处。”阮漾拒绝得干脆。
她的复仇,要自已一步步走。不能再依赖任何人,尤其是陆砚。她怕自已沉溺于这份温柔,会忘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陆砚没再坚持,只是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粥趁热喝完,我先走了。”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回头看了她一眼,“b城不比a国,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门轻轻合上,公寓里又恢复了寂静。
阮漾坐在沙发上,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眼眶忽然有点酸。她拿出手机,点开和商野的聊天框。
商野是她的男闺蜜,高中通班通学,也是少数知道她“失踪”真相的人。当年她在t国失联,是商野顶着邵驰和林栖的压力,坚持报警,四处寻找她的下落,直到半年后收到陆砚发来的、她平安的消息,才肯罢休。
【商野】:漾漾,下周三几点到b城?我去机场接你。
【阮漾】:不用,我自已可以。对了,邵驰和林栖最近怎么样?
过了几分钟,商野才回复。
【商野】:那对狗男女?春风得意着呢。邵驰的公司融到资了,林栖天天在朋友圈炫富,听说下个月要订婚了,就在b城最豪华的那个七星级酒店。
订婚?
阮漾看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她回来得正是时侯。
那就让这场订婚宴,成为他们噩梦的开始吧。
她放下手机,把剩下的粥一口一口喝完,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上是她这三年来收集的资料——邵驰公司的财务报表、林栖暗地里让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当年参与把她卖到t国的那些人的名单。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数字,都浸着她的血和泪。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a国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公寓,落在阮漾的脸上,却没能驱散她眼底的寒意。
b城,我回来了。
你准备好,迎接我的“礼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