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的金属支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周明轩盯着那只从齿轮中心睁开的眼睛,瞳孔里正漫出淡绿色的雾气,与窗外的雨丝连成一片。
“走。”
他拽起小张的胳膊往门外拖,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越来越急促,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铁皮。
走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扭曲成各式怪诞的形状。小张的脚步声发飘,像踩着棉花:“周先生,那到底是……”
“闭嘴。”
周明轩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他摸出怀表,表盖打开的瞬间,里面的机械零件竟开始反向旋转,指针在表盘上划出凌乱的弧线。三天前父亲临终前,这只祖传的怀表也是这样发疯似的倒转。
转过拐角时,迎面撞见巡捕老李。他制服上的铜纽扣在昏暗中发亮,像两只会眨眼的眼睛。“周先生,昨夜江里又捞上三具,”
老李掏出个牛皮本,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都和先前那具一样,肚子里……”
“我知道。”
周明轩打断他,注意到老李的袖口沾着点淡绿色黏液。那颜色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像初春河面上未化的薄冰。
老李突然笑了,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您当然知道。”
他抬起手,掌心赫然嵌着枚黄铜齿轮,齿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肉,“您父亲也知道。”
周明轩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玻璃柜上。柜子里的标本瓶摇晃起来,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脑、心脏、肝脏,都在液l里缓缓睁开眼睛。他看见自已的脸映在玻璃上,左眼变成了齿轮的形状,正在缓慢转动。
“周先生!”
小张的惊叫像被掐断的琴弦。周明轩回头,只见小张的影子正从墙上剥落,化作无数细小的齿轮,簌簌落在地上。而小张本人站在原地,脖颈处有圈整齐的齿痕,鲜血正顺着衣领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泊。
老李的脸开始融化,皮肤像蜡一样往下淌,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齿轮。“这城市快转不动了,”
他的声音从齿轮缝隙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需要新的零件。”
周明轩转身就跑,怀表在口袋里疯狂跳动,像颗要炸开的心脏。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惨白的光,他撞碎玻璃冲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
黄浦江面上漂浮着无数发光的鳞片,在雨夜里像散落的星子。江中央有个巨大的黑影在缓缓转动,仔细看去,竟是由无数齿轮咬合而成的庞然大物,而那些浮尸,正顺着江水往那黑影漂去,像被吸入漩涡的落叶。
周明轩握紧了口袋里的黄铜齿轮,齿轮在掌心发烫,仿佛有了生命。他知道,自已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这漩涡的中心,或许就藏着父亲死亡的真相,以及这座城市腐烂的根源。
雨还在下,江面的黑影转动得越来越快,发出沉闷的轰鸣,像某种远古巨兽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