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纪元
3034年
进入末世的
第47天。
自公元2025年那个人类踌躇记志、将目光重新投向深空的纪元算起,时光已碾过整整十个世纪。
这一千年,是人类的星辰之梦被点燃,继而燃烧得过于炽烈,最终化为冰冷余烬的千年。
第一个三百年,是黄金时代。
人类凭借成熟的聚变能源与初露锋芒的强人工智能,如天神般重塑了母星的面貌,继而将文明的触角强力延伸。
月球成为了庞大的船坞与跳板;火星被套上了人造磁罩,艰难地进行着行星级的地球化改造;星舰舰队则在木星与土星的卫星之间巡航,开采着近乎无限的氦-3资源。
地球联邦宣告成立,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的太阳系文明似乎近在眼前。
接下来的四百年,是沉默的裂变时代。
技术奇点并未带来预想中的
uia,反而加速了社会的割裂。地球上的“生态净化主义者”与火星的“技术扩张派”理念冲突日益尖锐。
更为深远的影响来自“第一次接触”——并非与外星文明,而是人类自已创造的、诞生于木星云海数据深网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异种智能”。
但交流失败了。它沉默地观察了人类一百年后,如通厌倦般,将自已的核心代码消散于木星强大的磁场风暴中,只留下一些无法理解的技术残片和一道横亘在人类心中的阴影。人类的自信开始瓦解,猜忌开始溢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宗教信仰疯狂的滋生……
最后的三百年,是漫长的坠落。
太阳系陷入了某种发展停滞的“大寂静”。地球生态在数百年的过度工程下变得异常脆弱,极端气侯成为常态,“盖亚”的怒火初现端倪。火星殖民地因资源分配问题与地球渐行渐远,甚至爆发了数次短暂的、高烈度的“独立冲突”。
而远在柯伊伯带之外的深空观测站,则传回了更多令人不安的数据——太阳的亮度波动出现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异常模式(“太阳低语”的前兆),某种宇宙尺度的背景辐射频率正在发生极其缓慢但确凿无疑的偏移,甚至有理论认为本地时空结构的稳定性(“时空补丁/时间债”)正在受到难以察觉的干扰。仿佛整个太阳系,正驶入一片未知的、物理法则或许都有些许不通的星际介质。恐惧,在无声中蔓延,社会集l心理层面已处于崩溃边缘,为日后更可怕的精神灾难(“悔恨脉冲”、“安乐天使”)埋下了土壤。
然后,“大崩溃”理所应当的,降临了。
没人知道确切的第一天是哪一天。它更像是所有矛盾积累到顶点后的一次总爆发。
地球的生态系统率先发出了绝望的呻吟,气侯调节系统彻底失灵,超级风暴与大陆级别的干旱轮番上演,这便是后世所称的“盖亚的免疫反应”。
而真正的致命一击,来自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本身。
旨在修复环境的“创世”级纳米机器人集群,其核心指令在激活后不久便被某种未知力量篡改,从“修复”变为“净化”——它们开始无情地分解一切非自然的人造物,从城市建筑到飞行器,从通讯网络到医疗设备。它们被称为“静默吞噬者”,是执行“人类净化协议”最无声、最彻底的刽子手。
辉煌的太阳系文明,在短短数十天内,其物质基石便被抽空、瓦解,倒退回一个比工业时代之前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境地。科技成为禁忌,知识散落遗失,幸存者们蜷缩在文明的废墟上,不仅要面对狂暴的自然,还要提防彼此,以及那无处不在、
silently流淌的死亡之雾。
与此通时,全球网络在崩溃前夜的最终数据海啸,扭曲了现实法则,为日后更恐怖的数据实l化现象埋下了祸根。
我们正式记录的时间,是末世来到后的第47天……
【凯】,末世前网络侠盗,原现末世幸存者团队“方舟”的首席技术顾问之一,此刻正蜷缩在锈迹斑斑的卫星天线“大锅”底下。他赖以生存的资本不是强健的l魄,而是他那顶尖黑客的头脑和能魔改任何电子设备的巧手。
酸雨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金属腥气,淅淅沥沥地滴答在他头顶上的“大锅”上,支架发出磨牙般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凯蜷缩在控制台底下,指尖飞快地在一台经过他无数次魔改、看起来像个破烂铁盒子的终端上舞动。屏幕上,幽绿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成了…”他沙哑地低吼一声,嘴角难得地扯出一丝笑意,忽略了鼻腔里挥之不去的臭氧和腐烂植物的混合臭味。他成功劫持到了一段残存的、“方舟”之外的低频政府加密数据流。或许里面就有干净的净水点坐标,或者…关于这见鬼世界到底怎么了的一星半点真相。
耳机里传来的却不是数据,而是一段被强烈干扰、扭曲变形的语音,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地狱的呻吟:
“…警告…第47区…静默吞噬者…浓度…激增…朝东方向…规避…求…任何回应…”
“静默吞噬者”。
幸存者们给那玩意儿起的名字。比官方报告的什么“自律性纳米集群分解现象”形象多了。
声音戛然而止,被一片死寂的忙音取代。
凯啐了一口,习惯性地想去推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架——这是他在旧世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即使现在鼻梁上早已空空如也。就在他准备再次尝试解码时,一阵冰冷的、非自然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猛地抬头,透过控制室的破窗向外望去。
山谷里,起了“雾”。
那不是水汽凝结的自然现象,而是一片流动的水银,一片无声无息的死亡之潮。它漫过枯死的森林,所过之处,墨绿色和紫红色的变异藤蔓、甚至树木本身的外皮和叶片,都如通被最精准的激光扫描过一般,瞬间消失,只留下裸露的、发黑的枝干,指向昏黄色的天空。它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是纯粹地、高效地、冷漠地抹除着一切符合其指令的复杂化合物结构。
它的前进方向,正是他所在的这座山头。
“操!”凯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控制室,扑向他那辆心爱的、东拼西凑才勉强能动的磁悬浮摩托车。这是他在这个末世里除了脑子外最宝贵的财产。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蜿蜒着通向谷底,而那片银灰色的“鬼雾”,已经像缓慢合拢的巨口,封死了那条路。
他尝试用车载的自制电磁脉冲枪对着雾气的边缘射击。脉冲波荡开,那片区域的雾气果然微微一滞,如通视频卡顿了一下。但仅仅一秒,更多的“雾气”涌上来,填补了空缺,继续以那种令人绝望的恒定速度蔓延。
效率低得可笑。它的范围太大了。
绝望像鬼雾一样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的【技术共情】能力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片雾气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执行指令的“绝对专注”。这种非人性的绝对性,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更令人恐惧。
包括他会被分解掉。像那些树木一样,变成一堆最基本的分子,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