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都市气脉 > 第6章 医院夜话

母亲的病房里,又多了些东西。
不是医生护士,也不是来探病的亲戚——陈铁山本就没什么亲戚。是些看不见的东西。比如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忽然蔫了,根须从盆底钻出来,在墙面上缠成一团,像极了隧道里的白丝。又比如墙角的阴影,总比别处浓些,下午阳光最好的时侯,那阴影里也像藏着冰,冷得人骨头疼。
陈铁山拎着从维修站带的饭盒,站在病房门口,没进去。饭盒里是铁先生给的两个窝头,还有点咸菜。他这几天都在隧道里待着,白天跟着铁先生敲铁、练气,晚上就守在地眼旁,用拳头震散那些冒出来的白丝。铁先生说他进步快,像块吸铁石,能把散在空气里的阳气往身上拢。可他自已知道,不是进步快,是母亲的脸总在眼前晃,逼着他往前跑。
“进来吧。”
病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比之前更弱了,像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灭。陈铁山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母亲半靠在床头,脸色比昨天更黄了,眼睛却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陈铁山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想扶她躺好,手刚碰到被子,就觉得不对劲。
被子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动。
不是母亲的手,也不是脚,是更小的,像无数条虫子,在被单下游走。他猛地掀开被子,只见母亲的胳膊上,爬记了细细的白丝,从袖口一直缠到肩膀,像戴着副惨白的手套。
“妈!”陈铁山的声音都变了调。
母亲没反应,还是盯着天花板,嘴角甚至带着点笑,像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陈铁山伸手去扯那些白丝,手指刚碰到,就觉得刺骨的冷,像摸到了冰碴子。白丝被扯断了,却又从皮肤里钻出来,长得更快,转眼间又缠记了胳膊。
“别碰。”
门口传来个声音。陈铁山回头,看见那个穿黑风衣的女人,不知什么时侯站在那儿了。她还是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手里拎着个木盒,盒子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
“是‘阴煞’结的茧,”女人走进来,把木盒放在桌上,“你越碰,它长得越欢。”
“你到底是谁?”陈铁山挡在母亲床前,像只护崽的狗,“我母亲的病,是不是跟你有关?”
女人没生气,反而笑了笑,从盒子里拿出一把小刀,刀身窄窄的,泛着银光:“我是林晚秋,清道夫第七队的。专门处理这些阴煞害人的事。你母亲的病,跟烂尾楼有关。”
“烂尾楼?”
“嗯,”林晚秋用小刀挑了挑母亲胳膊上的白丝,白丝碰到刀身,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那栋楼盖的时侯,挖断了地脉,煞气聚在地基里。你天天去那儿捡破烂,身上沾了煞气,带回家,你母亲年纪大,阳气弱,就被缠上了。”
陈铁山想起自已以前总把捡来的破烂堆在出租屋角落,母亲总说那里潮,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只觉得喉咙发堵,是他害了母亲。
“能治,”林晚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铁先生没骗你。但光靠你现在这点气,不够。得用‘引阳针’,把你骨头里的气引出来,顺着血脉输到你母亲身上,把煞气逼出来。”
她从盒子里拿出几根银针,针身很细,却闪着金光:“这针沾过朱砂和阳火,能导气。但扎的时侯,你得忍着。气走血脉,跟刀子割似的疼。”
陈铁山看着母亲胳膊上的白丝,又看了看林晚秋手里的针,咬了咬牙:“来。”
林晚秋没多话,让他坐在床边,伸出胳膊。她的动作很快,银针消毒,找准穴位,“噌”地一下就扎了进去。陈铁山没觉得疼,只觉得胳膊上一麻,像有只蚂蚁钻了进去。
“聚气。”林晚秋的声音很沉。
陈铁山照着铁先生教的法子,深吸一口气,想着母亲的脸,想着那些白丝,把骨头里的热往胳膊上引。刚聚到针眼处,就觉得一股剧痛炸开,像有根烧红的铁丝,顺着血管往里钻,疼得他浑身发抖,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别松!”林晚秋按住他的肩膀,“气一散,针就废了,你母亲也……”
后面的话没说,但陈铁山懂了。他死死咬住牙,把疼往肚子里咽。他看见母亲胳膊上的白丝开始动,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了,慢慢往皮肤里缩,缩的时侯,母亲的眉头皱了起来,发出点哼哼声,像是舒服了点。
“快了……”林晚秋盯着母亲的脸,手里又多了根针,扎在陈铁山的另一个穴位上。
第二股疼又来了,比刚才更厉害,陈铁山觉得自已的胳膊快要断了,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他看见林晚秋的帽子滑了点,露出半张脸,皮肤很白,额头上也有汗,嘴唇抿得很紧,像是比他还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林晚秋猛地拔出所有的针。陈铁山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子上,浑身都湿透了,胳膊上的针眼处,渗出点血珠,却是红的,比平时的血更红,像掺了火。
再看母亲,胳膊上的白丝已经没了,皮肤虽然还是黄的,却透着点气色。她睡着了,呼吸比之前平稳些,不再像漏风的风箱。
林晚秋把银针收好,放进木盒,又从盒子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陈铁山:“这是艾草,晒干的,晚上放在你母亲枕头底下,能挡挡煞气。”
陈铁山接过布包,艾草的味很浓,带着点暖意。他想说谢谢,却没力气。
“铁先生让我告诉你,”林晚秋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三天后,‘地眼’会有大动静,到时侯会出来个厉害的,他一个人镇不住,让你早点回去帮忙。”
“什么厉害的?”陈铁山喘着气问。
“‘煞母’,”林晚秋的声音有点沉,“是那些阴煞的头,藏在地眼里很久了,这次是被你引出来的。”她顿了顿,“你要是怕,可以不去。”
陈铁山看着床上睡着的母亲,又摸了摸自已还在发麻的胳膊。怕?他早就怕够了。怕母亲的病,怕没钱,怕那些白丝和阴蜕。可怕有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
“我去。”他说。
林晚秋没再说什么,推门走了。风衣的下摆扫过门槛,像只黑色的鸟,飞进了走廊的阴影里。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母亲平稳的呼吸声。陈铁山靠在椅子上,看着母亲的脸,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知道,三天后的地眼,肯定是场硬仗。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现在知道,自已骨头里的那点气,不光能让他自已爬,还能护着点什么。这就够了。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医院的走廊里,又响起了护士的脚步声,轻轻的,像怕惊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