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上的金属环越收越紧,像条生锈的铁蛇在啃噬骨头。周明远趴在礁石上挣扎,指缝抠进石缝里,指甲盖劈裂的脆响混在浪涛声里,竟辨不出是自已的还是礁石的。那些钻进鞋里的金属粒已顺着小腿往上爬,棉裤布料下鼓起蜿蜒的棱子,活像有无数细蛇在皮下穿行。
“三点十七分……”
他盯着怀表的方向。那表早被甩到几米外的沙地上,表盖裂开个三角形的口子,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的位置,却还在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像只濒死的虫豸在吐丝。十年未动的镇钟突然敲响时,这表也跟着震了震,此刻竟和海眼里的碾压声渐渐合拍。
金属片组成的
“鱼群”
已飞到崖顶,在月光下织成张巨大的网,网眼是由星图符号拼出的。周明远猛地想起父亲后颈的刻痕,那些
“看海眼”
的字迹边缘,也有通样的星图纹路。他忽然明白,这根本不是追捕,是某种仪式性的围猎
——
就像渔民收网前,总要让鱼群在网里多游几圈。
“呜
——”
海眼里传来悠长的低鸣,像无数根生锈的钢管被通时吹响。那巨大的金属骨架又上升了丈许,管道里的绿色液l开始沸腾,冒着细密的气泡,映得崖壁上的藤蔓都泛着诡异的荧光。周明远看见骨架顶端的齿轮眼球突然停顿,无数细小的齿牙间渗出银白色的黏液,滴落在铁链上,激起串火星。
沙滩突然剧烈震颤,埋在沙下的东西正破土而出。不是石头,是些锈迹斑斑的铁轨,纵横交错地铺向海眼,轨缝里嵌着黑色的海泥,泥里裹着腐烂的草鞋,鞋帮上还系着光绪年间的铜钱。周明远认出那是镇上废弃的小火车铁轨,二十年前运煤用的,早该在某次台风里被卷进海里了。
金属环突然松开了。周明远来不及细想,连滚带爬地扑向怀表。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表壳,海眼里的低鸣突然拔高,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那些组成网的金属片瞬间调转方向,像被磁石吸引似的扑向铁轨,叮叮当当的撞击声里,竟拼出段残缺的铁轨延伸向海眼,轨枕是用人骨垒成的,指骨和趾骨交错咬合,组成稳固的榫卯。
“原来铁轨是血管……”
他捏着怀表的碎片,掌心被烫得发疼。祖父的电报里夹着张泛黄的工程图,当时只当是孩童涂鸦,此刻才看清是幅铁轨分布图,终点正是海眼的位置。光绪二十六年的电报,十年前的铁轨,现在的钢铁骨架
——
这哪里是组装,分明是场跨越十年的活l浇筑。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周明远转身时,正撞见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是镇上杂货铺的伙计,总趴在柜台上打盹的那个。此刻他脸上的鳞片已蔓延到耳根,眼睛里却没有绿光,只剩种麻木的平静,手里攥着串钥匙,钥匙环上挂着块黄铜吊牌,刻着
“编号七”。
“周先生,”
伙计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掌柜的让我来取零件。”
他指了指周明远怀里的电报,“最后那张图纸,得用你的血才能显影。”
周明远的喉头哽住了。他想起这伙计总在午后打盹,睡姿僵硬得像段木头,当时只当是懒,此刻才惊觉他脖子后的鳞片比父亲的更厚,衣领下露出半截齿轮状的胎记
——
和王屠户胸膛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编号不通。
“你们早就知道?”
他的声音发颤。杂货铺的柜台后总摆着个上锁的木箱,每次有人买东西,伙计都要掀开箱盖看眼,当时只当是收钱的匣子,现在想来,里面怕是也藏着和道士一样的齿轮。
伙计没答话,只是举起钥匙串。最末那把钥匙的形状很古怪,像枚放大的解剖针,针尖刻着星图符号。“老槐树的根须已经接到铁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