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液l漫过膝盖时,周明远听见鳞片生长的声音。不是皮肤裂开的疼,是种细密的瘙痒,像无数蚕虫在啃噬汗毛根。他低头看自已的手,指关节处的银灰色鳞片已长成菱形,指甲变得透明如虾壳,指尖触到铁轨的刹那,竟弹出半寸长的骨刺,在锈铁上划出火星。
“柒号校准中……”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钻进耳朵,不是海风吹的,像是从颅骨深处发出来的。周明远想起解剖室里的标本,福尔马林浸泡的大脑皮层上,那些沟回与此刻金属骨架的管道分布惊人地相似。他忽然能
“看见”
铁轨里流淌的绿色液l在沿着某种神经脉络运动,节点处正是那些嵌着铜钱的草鞋。
距接口还有三丈远时,齿轮眼球突然喷出雾状的银白色黏液。雾气落在他脸上,瞬间凝成薄膜,遮住了口鼻。窒息感涌上来的通时,眼前竟浮现出奇异的景象:无数个编号在黑暗中闪烁,零号李伯的齿轮在最底层转动,七号伙计的金属片卡在第三层管道,而他的柒号正悬浮在最顶端,像枚待嵌入的图钉。
“原来我们是齿轮箱里的齿牙。”
周明远想笑,却发不出声音。薄膜下的皮肤开始分泌淡黄色液l,溶解着棉袍布料,露出胸膛上正在成形的齿轮印记。那印记比王屠户的更深,边缘已嵌进皮肉,转动时带着骨骼摩擦的脆响,与海眼里的碾压声完美合拍。
怀表碎片在口袋里震动,烫得像块烙铁。他伸手去摸,碎片竟与掌心的鳞片熔在了一起,化作块暗红色的晶l,里面封存着导师的脸。那张总是挂着微笑的脸此刻扭曲着,嘴唇翕动着说:“光绪二十六年的电报,是我发的……”
晶l突然炸开,飞溅的碎片刺破了脸上的薄膜。周明远猛地吸气,腥咸的空气里混着熟悉的石炭酸味
——
是他皮箱里那瓶未开封的消毒水。他这才发现自已的舌头不知何时变得僵硬,舌尖触到口腔内侧,竟摸到排细小的齿牙,正在缓慢生长。
接口处的银白色黏液突然沸腾,映出祖父的影子。老人穿着光绪年间的官服,站在海眼深处的铁轨上,手里举着电报机,按键上的铜绿正簌簌往下掉。“明远,看星图……”
祖父的声音从黏液里渗出来,“猎户座的腰带,是启动密码……”
周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那些齿轮符号的含义
——
根本不是星图,是齿轮咬合的顺序。猎户座三星的位置,对应着他胸腔里三个正在转动的骨节。当他在医学院背诵骨骼名称时,祖父或许正在海眼边雕刻着对应的齿轮。
铁轨突然剧烈震颤,所有轨枕的人骨通时发出咔嗒声。周明远看见那些指骨开始弯曲,组成
“光绪二十六年”
的字样,又迅速变换成
“宣统三年”。时间在这些骨头里被反复碾压,像块揉不匀的面团。
距接口只剩一步之遥时,他听见父亲的咳嗽声。不是记忆里的虚弱声响,是种金属摩擦的锐响,从海眼深处传来。周明远猛地转头,齿轮眼球的齿牙间竟映出父亲的身影
——
老人正坐在自家炕头,后背的鳞甲已全部翻开,露出里面银光闪闪的骨架,每根肋骨都刻着细小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