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的宴席草草收场。
那份来自刘阳的鎏金请柬令人心头发慌。
绿玉坐立不安,何冰更是额头冒汗,连吕无双都难得安静下来,一双驴耳朵紧张地竖着,偶尔不安地刨一下蹄子。
“师兄,这分明是鸿门宴!”绿玉扯着胡牛的袖子,急声道,“咱们趁夜走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胡牛没吭声,手指摩挲着请柬上的鎏金纹路。
刘阳……白天在刘家村还一同对敌,晚上就能精准地把请柬送到雁城城主府。
这绝非巧合。是试探,还是摊牌?
他想起师尊那离谱的任务——进内城,找一个天灵根女人,把她“办了”。
刘阳这条线,或许是条捷径,虽然危险。
“走什么走?”胡牛把请柬一收,脸上看不出表情,“人家客气请吃饭,不去不是不给面子?”
“师兄!”绿玉气得跺脚。
“放心,”胡牛瞥她一眼,“吃个饭而已,还能把你师兄我吃了不成?”他心里补了一句:真要动手,谁吃谁还不一定。
翌日午时,豢云城内城,听雨楼。
这地方雅致的不像魔修地盘,小桥流水,丝竹声声。伙计引着他们上了三楼雅间。
刘阳早已等候在内。
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长衫,更显得温文尔雅,见几人进来,立刻起身相迎,笑容和煦如春风。
“李道友,玉姑娘,何兄,你们来了?快请坐。”他目光扫过跟在最后、努力想把自己缩起来的吕无双,微微一顿,笑意加深了些,“这位驴……道友,也请自便。”
吕无双紧张地“儿啊”了一声,赶紧闭嘴,躲到胡牛身后。
酒菜很快上齐,灵膳珍馐,香气扑鼻。
刘阳谈笑风生,只聊风月,论道法,对昨夜刘家村之事、雁城驴叫,乃至他自已如何精准找到胡牛等人的踪迹,只字不提。
酒过三巡,刘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眉宇间染上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色。
他放下玉箸,忽然叹了口气。
“不瞒诸位,”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尴尬,“刘某此次相邀,实则……是有一件家丑,想请几位相助。”
来了。
胡牛夹菜的动作没停:“刘道友但说无妨。”
刘阳犹豫片刻,道:“是关于家母。她近来……行为有些异常。每每深夜便会独自外出,归来时气息阴冷,问她去了何处,却总是语焉不详,或者说……根本不记得自己出去过。”
他揉了揉眉心,倦色更浓:“更奇怪的是,自母亲开始夜游,我每到子时便会莫名昏沉睡去,醒来后精力不济,仿佛……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精气一般。”
绿玉和何冰面面相觑。
这症状,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胡牛放下筷子:“道友是想让我们……”
“我想请几位今夜帮我暗中跟着家母,看看她究竟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刘阳语气恳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我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父亲近日忙于宗族事务,我实在无人可托付!”
就在这时,一直缩着的吕无双忽然用脑袋蹭了蹭胡牛,神识传音,声音有点急:“主人!儿啊……不对!本帝想起来了!”
“那婆娘身上的味儿!就是当初用黑煞之气毒害本帝、害得本帝天天半夜嚎叫的那个!”
“虽然很淡,但本帝绝不会闻错!她去的方向,好像就是……就是她自家药园子后面那片禁地!”
胡牛眼神微动。刘阳母亲?下黑煞毒?去自家禁地?
他看向一脸忧色、不似作伪的刘阳,心中疑窦丛生。
这刘家,果然从根子上就透着邪性。
“好。”胡牛点头应下,“今夜子时,我们便去府外等候。”
刘阳大喜过望,连连举杯:“多谢李道友!此番恩情,刘某铭记在心!”
是夜,子时将至。
胡牛几人隐匿在刘家高墙外的阴影里。
吕无双被强行塞进了灵兽袋,只留一双驴眼透过缝隙紧张地往外瞅。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自侧门而出。正是刘阳的母亲,白日的刘夫人。
她依旧裹得严实,但步履僵硬,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一股与白天截然不同的、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
她出来后,并未走向城内,反而径直朝着宅邸后方那片更为幽深的山林走去。
胡牛几人立刻悄然跟上。
刘夫人的速度不快,但路径十分诡异,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有时甚至会穿过布满荆棘的灌木。
她的身体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任由枝条刮过衣袍。
越往后山走,空气中的煞气越发浓郁。
最终,她在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山坳前停下。
这里显然布置了极强的隐匿阵法,若非亲眼跟着她来到此处,根本难以察觉。
只见刘夫人机械地打出几个法诀,浓雾微微散开一道缝隙,她闪身而入。
胡牛几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利用神识观察。
山坳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地面刻画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着的血色阵法,阵眼处堆积着不少妖兽乃至低阶修士的残骸,煞气冲天。
而刘夫人就呆呆地站在阵法中央,张开双臂,周身阴煞之气大盛,疯狂地吸纳着阵法汇聚而来的污秽能量和残存生机!
她的脸颊在月光下偶尔显露,那原本端庄的容颜此刻扭曲变形,布满暗紫色的诡异纹路,眼神狂热而麻木。
“娘……!”随后赶到的刘阳恰好看到这骇人一幕,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身体摇摇欲坠。
他终究不放心,还是跟来了。
阵法中的刘夫人猛地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锁定刘阳,竟闪过一丝贪婪与暴戾,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阳儿……我儿……来的正好……为娘需要你……”她竟朝着刘阳猛地扑来,五指成爪,带着浓郁的煞气!
刘阳如遭雷击,竟忘了躲闪。
“小心!”胡牛一把将他拉开,白螺枪横扫,挡开刘夫人这一击。
绿玉与何冰也立刻祭出法器,如临大敌。
刘阳被胡牛拽得踉跄几步,看着眼前形容恐怖、完全陌生的母亲,眼中充满了惊骇、痛苦与难以置信。
他猛地抓住胡牛的手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李道友!诛……诛魔!请……诛灭此獠!她……她已不是我母亲!”
此刻的刘夫人,确实更像一个被邪法操控、失去神智的煞物!
胡牛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低喝一声:“动手!”
然而,那刘夫人或者说煞物,极其狡猾,见几人联手,发出一声尖啸,周身血光一闪,竟化作一道黑烟,猛地钻入地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隐匿阵法也随之闭合,浓雾再次笼罩山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呆立当场、面无人色的刘阳。
他望着母亲消失的方向,嘴唇哆嗦着,最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竟是心神激荡之下,直接昏死过去。
“刘道友!”
“快!带他回去!”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刘阳送回刘宅他的卧房,喂下丹药,见他气息渐渐平稳,只是眉头紧锁,仿佛陷入极痛苦的梦魇。
“此事……必须尽快禀告刘殿主!”何冰擦着汗,心有余悸。
胡牛却盯着昏睡的刘阳,眉头紧锁。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卧房,刘阳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守在房中的胡牛、绿玉和何冰,随即露出一个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的歉意笑容。
“李道友,玉姑娘,何兄?你们怎会在此?哎呀,瞧我,昨日贪杯,竟起得迟了,恕罪恕罪。”
他的表情自然无比,语气平和,仿佛昨夜那撕心裂肺的痛呼、那诛魔的请求、那喷出的鲜血,都只是一场幻梦。
绿玉和何冰顿时僵在原地,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胡牛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阳儿,有客至,为何不请入正厅奉茶?岂是待客之道?”
刘二盃负手立于晨光中,目光深邃如潭,缓缓扫过屋内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