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堂屋屋脚,突然多出两、不对,是一棵双生的!”
我与李大叔停下脚步。
双生肉芝……
李大叔阴沉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无奈摇头:“好啊,都回来了。”
——
出了孟春寨的寨门,银杏抓着一根柳条胡乱挥舞,不明所以地问李大叔:
“昨天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杀了肉芝?爸,你的那句话脱口而出时,很不对劲!”
李大叔下意识掏出烟杆,想抽上一口。
却被阿乞无情抢了过去。
“师叔祖,你就说呗!你说出来,执念才不会成为心魔。我们都是自家人,你怕什么?”
李大叔抽不到烟,不自在地搓手心。
沉默许久,才说:
“从前,少不更事,我总想着,身为道门中人,一身本事就是用来降妖除魔替天行道的……
最有名气那些年,我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不停地捉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权威。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类似王母肉芝的事,但我,做了与鸾镜截然相反的选择。
那年冬天,我遇见一只为夫续命的刺猬仙。
刺猬仙用自己身上的刺,给丈夫熬药治病,但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走漏了风声,弄得满村皆知。
村里人打着捉妖的幌子,囚禁刺猬仙,对外声称刺猬仙是害人的妖孽,需要作法消灭,实则却是暗中拔掉刺猬仙身上的刺,想要独占仙物。
刺猬仙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本以为村里人抓走自己就不会再伤害她的丈夫了,谁知没多久,她丈夫就因为执意想救她,被村里人推下水塘活活冻死了。
那些村民不敢告诉刺猬仙真相,就欺骗刺猬仙,说只要刺猬仙老老实实交出自己身上的刺,他们就绝不为难刺猬仙丈夫,还声称刺猬仙丈夫的身体已经在慢慢痊愈了。
就这么忽悠了刺猬仙半年,某一日刺猬仙在一个孩子口中得知了真相,便一怒之下发疯冲出去扬言要杀了村里所有人给丈夫报仇。
那些村民找到我的时候,骗我说刺猬仙在村里兴风作浪,没人招惹她,她就要吃人果腹,我一听那还了得,当即就怀着一腔正义赶过去了。
在刺猬仙打算动手前降服了刺猬仙。
后来我才在刺猬仙口中得知事情的起因,那时,我的确心软了,想放她一命。
可当晚村长就告诉我,刺猬仙在村里大开杀戒了,我赶到地方时的确见到了很多血。
我盛怒之下不听刺猬仙解释,就一刀劈了刺猬仙……”
“然后呢?”阿乞怔怔问。
李大叔苦笑:“血是假的,都是猪血。村里人害怕刺猬仙报复他们,就想逼我将刺猬仙斩草除根。
他们挖出了刺猬仙丈夫的尸体,把刺猬仙引去了村民的屋内,又在村民院子里泼满猪血……
明明,那么拙劣的手段,我应该能察觉到破绽的,可我却急于斩妖除魔,根本不给刺猬仙解释的机会,就将刺猬仙一刀毙了命。”
话说完,阿乞与银杏俱是陷入了沉默。
“年少时,我也曾执拗地认为,非我族类都该死。
我仗着自己天资好,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好苗子,自大狂妄,将师父与师伯的告诫都当做耳旁风,我行我素。
其实,早在我因为一只黄仙偷了当地村民小孩,就满人间地拼了命追杀她时,师父就已经提醒过我,人分好坏,妖也分善恶,过度不将其他灵物的性命当回事,是会给自己添业障。
但那会子,我年轻气盛又仗着自己是这一辈弟子中天分最高修为最好的那个,根本听不进师父的教导。
所以哪怕我知道黄仙偷走孩子没有恶意,只是因为自己刚刚丧子,错将别人家的孩子当成自己儿子,才一时糊涂偷走了小孩,我也还是没给她留活路。
刺猬仙的事情发生后,我清楚认识到自己性格的短板,目光的短浅,明白我虽少年有成但终归性情浮躁,阅历浅薄,所以我主动回天行山向师门请罪。
师父说我早年造下业障太多,来日必当承受报应,及时改过,潜心闭关修炼,或可有一线生机。
我闭关五年再出来,总算是领悟到了修炼的真谛……
师伯说得对,真正的仙性,是视众生平等,是不被偏执己见蒙蔽双眼。”
阿乞歪头接着问:“所以,师叔祖你当初也是因为这些事,才远离世俗红尘,跑阴苗族避世隐居的?”
“那是很久以后了。”
李大叔从阿乞那收回自己的烟杆,掏出火柴点燃:
“不过,刺猬仙的事,算个导火索。但究其根本,又与刺猬仙没多大干系……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当初误打误撞进入阴苗族确实是想远离世俗耳根清净,但我们都没想通一件事,有人的地方,就不算世外。
阴苗族有些人,可比外面世界的人类还复杂。”
他老人家还是不肯透露自己当年逃进阴苗族的真正原因。
或许,真相会是他心头一生的伤。
外婆活着的时候,曾同我说过一两句。
她说,李大叔本该有大好前程,之所以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是因为李大叔的道心破碎,修不成玄门道术了。
李大叔现在瞧着挺厉害,实际上他的修为,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境界。
二十年前他的道术就已经这么高超了……甚至极有可能更高!
——
顺利重回月阴村后,李大叔第一时间把赵大哥的具体情况告诉了赵村长两口子。
赵村长听完当场心疼得痛哭涕零。
村长媳妇虽说绷着脸一滴眼泪也没掉,顺道还添了几句风凉话,可李大叔前脚刚走,村长媳妇后脚就把赵二臭骂了一顿。
当晚就病倒了。
银杏讲,这些年来赵二总给家里惹事,赵大哥又和他们断绝关系了,村长媳妇虽然有点铁石心肠,可赵大哥在家孝顺体贴,赵二在家的表现却和赵大哥有天壤之别,人最怕的,就是对比。
村长媳妇早就念起赵大哥的好了,只是拉不下这个脸承认自己错了才多年来坚决不提赵大哥,对外也总是死鸭子嘴硬称自己没赵大哥这个儿子。
这次赵大哥出事,她表面幸灾乐祸,心里却也不是滋味。
再怎么说,赵大哥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这个世上,又有多少母亲能绝情到宋淑贞那个境界呢……
至于倒霉的宋花枝,应该是迫不及待吃了那片肉芝,据说这两天都没在村里出现了。
估摸躲在家里捧着自己那张毁容的脸边郁闷,边被肉芝折磨得吃不下饭。
更让人意外的是,许三筒那家伙也病了。
说是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捂着肚子疼到便血,在床上打滚嗷嗷叫。
村里的老郎中说他是吃坏了东西,问他究竟吃了什么,好对症下药,可他却死不告诉老郎中,还把郎中轰出了家门。
一早宋淑贞也听说了这件事,还特意去许三筒家里看望了许三筒。
族人们都以为宋淑贞是去给许三筒治病的,谁知许三筒不知因为什么惹到了宋淑贞,被宋淑贞命人拖下床残忍无情地打了二十板子,屁股都被打烂了。
下午老郎中才慢吞吞地又去许三筒家给他治病,结果正给他上止血止痛药呢,他竟当场没忍住拉在了床上,吓得老郎中撂下药膏就匆匆遁了。
许三筒的老婆是个出了名的懒女人,见他又是窜稀又是烂屁股的,忍不了的当天就打了包袱回娘家去了,硬是把许三筒八十岁的老母拽去家里伺候许三筒……
村里人不晓得一向信任许三筒的大祭司为何突然对他痛下狠手,我却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肯定是许三筒在给宋花枝送肉芝的时候,私心作怪昧了一部分呗。
他以为不会被发现,但却万万没想到吃了肉芝会上吐下泻。
赶了一整天的路,我到家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也来不及招呼青漓了。
夜半三更,一泓冰凉缠上我的腰肢,攀上我的手臂。
不用猜就知道,又是他……
“阿漓……你总这样,我就要对蛇脱敏了。”
“下次真有蛇趴在我身上,我会以为是你……”
下一秒,掌心微凉的男人便将我揽进怀中,温柔抱住。
修长玉指给我理了理鬓边凌乱的长发。
“阿鸾。”
“嗯?”
“夫人……”
“你说,我听着呢。”
他轻轻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语气噙着笑意道:“分明还没清醒,同本尊交流的倒是顺畅。”
指腹贪婪摩挲着我的脸颊。
他逗我:“夫人似乎,没有起床气。”
我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地伏在他怀里,任他抱着我偷摸做小动作:“对别人是有的……但知道你是谁,就没有。”
他趁机捏我耳垂:“本尊,是谁?”
我糊里糊涂地回答:“青漓嘛……”
“你怎么知道,是本尊?”
“除了你,谁还会半夜把我折腾醒。”
“喜欢、本尊抱着你睡么?”
“嗯……”乖乖抱紧他,往他胸膛上蹭了蹭,用行动回应他。
“不怕本尊了?”
“一直都不怕……”
他捏起我的下颌,暧昧地来吻我。
蜻蜓点水地亲了亲我的唇。
又含住我的唇瓣,几度辗转温存。
“喜欢本尊么?”
“嗯……”
鼻音太轻,他可能分不清是我的低吟,还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是以,他捧住我的脑袋,又趁我神识不清醒,再问一遍:“鸾鸾,喜欢为夫么?”
温言软语地哄着我回答,“鸾鸾,告诉本尊,你的心里话。”
我困得都快晕过去了,说话不过脑子的又嗯。
“喜欢?”他耐心引导我。
“嗯,喜欢。”我说。
他的心跳声,好像倏然清晰很多。
跳得好快。
“本尊,和赵二,你更喜欢谁?”
“喜欢你。”
“与谢妄楼比呢?”
“你。”
“与银杏比呢……”
“银……”
杏?
我刚想问,为什么要和银杏比。
唇突然被他封住,他欺身压过来,一身莲花浅香摄人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