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银杏早上七八点就跟着宋潮生去给他爷爷奶奶及自家几位长辈上坟了。
小凤和紫蛇在家守着水缸里的小粉蚌。
我与青漓则去金大叔家找李叔阿乞会合,共享最新消息。
“镜镜姐你是说,蚌仙原本是来阴苗族找人的,但却被潮汐村的村长给拐来了潮汐村。
又因为她在冥界鬼市换了自己的内丹,导致她法力全无。
所以她才被困在潮汐村两年之久,被迫给潮汐村的男人传宗接代?”
阿乞浑身打了个寒战,
“太恐怖了,现实版的大学生被拐偏远山村沦为生育机器!
难怪昨天下午我和师叔祖去宋潮生表舅家看他刚出生的儿子,却发现他儿子天生只有一缕魂魄呢!”
李叔抽着旱烟,蹙眉闷声道:
“虽然猜出了这些孩子不是正常人,但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珠胎。
不过这也是潮汐村自作孽的报应啊!
但凡那个女人不是蚌精,是猫精或者兔精,她繁衍的这些孩子,就真要扎根潮汐村了……
留了这么多后代血脉在潮汐村,即便村长来日良心发现放了她,这些孩子也会成为她修行路上的羁绊。
她的道行与未来,便算彻底毁了。
幸好,她是蚌。”
我不解地追问:“为什么是猫妖兔妖,生下来的孩子就会是正常人了?”
阿乞淡定给我答疑解惑:
“因为蚌妖的体质特殊,你知道蚌身体里的珍珠是怎么来的吗?
就是异物入侵凝结而成,比如水底的砂砾,或小碎石不小心进入了大蚌的体内,大蚌无法将异物排出,只能分泌自身粘液,将异物层层包裹,达到保护自身安全的目的。
久而久之,这些异物就会被母蚌的分泌液包裹成一颗颗圆润明亮的小珠子,这些珠子被开采出来,便是珍珠。
成了精的蚌与人结合生孩子也是这个步骤,男人的……咳。”
尴尬地看了眼坐在我身边拿柳条给我编手环的青漓,阿乞面红耳赤的委婉道:
“那东西,进入了蚌精的体内,于蚌精而言就是异物,蚌精如若想和他生宝宝,就自己也得出一丝精元,就像人类,男女生宝宝,不仅需要男人的精子……还需要女人的卵子。
呃、这个咱们初中生物课都学过,算常识了。
可蚌精若是不想和他生宝宝,蚌精就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分泌出那一丝精元。
但男人们的东西呢,又留在她体内,她为了保证自己的身体不被那些异物损害,就只能不停用粘液滋养他们,把他们养成珠胎,这样才能通过生产的方式,把脏东西排出身体。
简单来说,那些男人想利用她生孩子,往她身体里注入自己的精血,而她只想把那些脏东西排出体外,潮汐村那些男人们认为的生孩子,其实只是蚌精排毒的过程。
由于这些男婴只有男子的精元,根本没有母亲的精血融合,所以,男婴们生下来就是个空壳子……
幸运点的,体内会生出个一两缕魂,但他们长大,八成也是傻子愣子……
这类人,在道家被称作、行尸走肉。
而且他们还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你可理解成,蚌精给他们生了个会动会跳、会哭会闹的高级木偶人。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正的人类。
但放眼整个生物圈,也就仅有蚌精有控制分泌精元的能力,猫猫狗狗小兔子,甚至鱼啊泥鳅啊,小鸟啊,包括人,都是无法控制的。
所以师叔祖才说,但凡是猫妖兔子妖,她的一辈子就毁了,潮汐村这些男人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我恍然,顿时神思通透:“我懂了,蚌精能够控制排卵,其他生物不能,所以蚌精才会生出没有魂的孩子,要是换做别的生物,就真会生出半妖!”
“就是这样!”
阿乞连连点头:
“要是碰上生育能力比较强的物种、比如猫啊,兔子啊,潮汐村的这些男人们就真的赚大发了!
师叔祖说得没错,幸好她是蚌,不然她得多遭罪啊!”
我托下巴无奈叹息:
“人性都是自私贪婪的,我也没想到,落花房都已经满足不了这些人的欲望了!”
李大叔吸着浓烟冷笑两声:
“落红房里的孩子,谁能确定是谁的种。
他们要的真是振兴村落么?他们的本意真是希望村子枝繁叶茂,繁衍兴盛么?
不,他们一个个打着为村子未来着想的旗号,实际上,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村长想利用蚌仙赚钱,村里的男人们想利用蚌仙给他们家添丁,他们一个个,最终目的都仅是为了自己好!”
“他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绑架犯!”
阿乞握拳忿忿不平道:
“昨天我和师叔祖也弄清了潮汐村鬼市卖女儿骨的前因后果,村子里是供了六臂通天佛不错,也的确受到了长生佛教邪门思想的荼毒。
但村里供的那些佛像,只有四五家的佛像里被注入了山怪的一丢丢法力,这一丢丢法力,仅够托个梦,吓唬吓唬人。
十分之八九的六臂通天佛就是一块死木头疙瘩。
更重要的是,村里人之所以愿意相信长生佛教的那些谬论,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们有了儿子,觉得自家女儿是赔钱货,不想要了!
他们是在蚌仙来了村里,给村里不少人都生了儿子后,才开始信长生佛教的……
我和师叔祖还特意翻看了传说中的那两本关于长生佛教的怪书,上面的记载很多都幼稚得连我都骗不过去,更遑论是个思想成熟的正常成年人了!
所以,我总结了一下,潮汐村卖女儿皮,少女骨,肆意屠害少女……
都是因为村里这些人仗着自家有了儿子,便不需要女儿了,这才将女儿像件货物一般,拆拆卖了!”
我听罢心情沉重地深呼吸:“所以,少女骨、长生佛教、六臂通天佛,仅是蚌仙事件带来的连锁反应。”
李大叔抿了口白雾,拿着烟杆往桌角敲了敲:“蚌仙是来阴苗族找人的?可有说找谁?”
我摇头,“昨晚她精神错乱,情绪不稳定,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没等我和银杏细问她就虚弱地晕死过去了……我只隐约听她提及什么、昆仑山、神宫、守山神女,她说,她是来找昆仑山的娘娘救她阿兄的。”
“昆仑山……”李大叔握着烟杆想了想,推测道:“昆仑山那边,只住了一位娘娘,也是最有名的那位……不过,她怎么会出现在阴苗族。”
阿乞猛地猜到:“师叔祖,你说的是不是、西王母!”
我微讶:“蚌仙是来找西王母的?”
李大叔蹙眉分析:
“大概率是了。西昆仑住着女仙之首,西王母娘娘,因着有西王母娘娘坐镇那片仙山,所以整片昆仑墟,其她神女,皆不可称娘娘……
而放眼整座昆仑仙山,也就只有西王母娘娘才会时不时入世救个人,渡化个精怪。
蚌仙要求昆仑的娘娘救她哥哥,这位娘娘只可能是西王母。可西王母为什么会身在阴苗族……”
说着,李大叔恭敬请教青漓:“蛇王大人,您,有得到风声吗?”
青漓手上编柳环的动作顿了顿,平静答道:
“没有,苗域近百年来,都从未有神仙到访过。
更何况,那位娘娘不是几千年前就闭关修炼了么?
昆仑神宫也闭宫至今,不再接待任何访客,本尊,暂时还未得到她已出关的消息。”
我慵懒地往青漓身上一靠,歪头倚在他的肩上,浅浅道:
“说到闭关……昨天晚上那个蚌仙也提及过,说什么、她要找的那位娘娘不在神宫,不在昆仑仙山,要不然看见她的信物不可能不出面见她。
她还说,她用自己的内丹同冥界鬼市的一位仙人交换了一则消息,这则消息就是她找的娘娘在阴苗族,她这才一个人摸来苗域,时运不济被潮汐村的村长拐骗回家的。”
“信物?她手中还有那位娘娘给的信物!”李大叔追问。
我点点头:“对啊,是只能折射出五彩光辉的银海螺。”
李大叔面色凝重的深思:
“如果,她要找的人就是西王母娘娘,那她、或许真没说错!
西王母娘娘是位重承诺的上古神女,只要蚌仙拿出信物,西王母若在昆仑神宫,定会出面相见,无论能不能帮,西王母都会给个准话。
而且,冥界的鬼市是三界最为鱼龙混杂之地,也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处。
鬼市上讲究诚信交易,任何赃物,不问来处,任何消息,不探渠道,不疑真假。
消息越机密,对方索要的代价就越大。
她遇见的那位仙人既然能提出让她用自己的内丹来换,可见这个消息,有九成真。
且蚌仙来阴苗族,定能遇见西王母娘娘!”
“啊?可连帝君都没有感应到西王现身在阴苗族,西王母怎么可能真在咱们这地方。
阴苗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突然冒出个生人,就算不引起族人们的疑心,也会惊动到九黎山一带的仙妖精怪。
再说哈,西王母那么厉害的一尊神,无缘无故地往咱们阴苗族跑干什么?
难道,是想突击检查她的信众有没有好生修炼?
还是、想看看如今的阴苗族,八百年前的九黎族落败到什么地步了?”
阿乞话才说完脑袋就挨了李大叔一烟杆,李大叔正色责备道:
“胡说些什么!西王母也是你能口无遮拦议论的?西王母再怎么说,都是你们阴苗族唯一信奉的上古正神,是你们的保护神,乱说话当心闪了你的小舌头!”
阿乞揉着脑袋委屈咕哝:
“我说的都是实话嘛!西王母要是在我们族,帝君他掌管整片、咳,这方圆三千里,突然多出一股陌生神仙的气息,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西王母要是真在我们族,宋花枝与宋淑贞母女俩干了这么多坏事,她怎么不一道雷劈死这对缺德的母女……”
见李大叔又要拿烟杆敲他脑袋,阿乞机灵地先一步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不悦反抗:
“你瞧你又急!每次我说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劈死宋淑贞,您都用您那破烟杆子敲我,可疼了!
再说你让镜镜姐和帝君评评理,我说的话哪里不对吗?
您喜欢人家大祭司,处处维护大祭司,可人家大祭司压根不领情不稀罕!
这些年你该劝的也劝了,该拦的也拦了,结果呢,根本不影响人家肆无忌惮的作恶!
师叔祖你扪心自问,大祭司母女俩手上沾染的鲜血还少吗?”
李大叔举起的烟杆僵在半空,阴沉的老脸不禁更加青黑了……
我尴尬地揉揉鼻尖,闷咳两声,假装没听到阿乞的大实话。
青漓将编好的柳环套在我一双手腕上,怜惜地抬袖,揽我入怀。
大手在我脑袋上宠溺地揉了揉。
“本尊没有感应到她的存在,除了她不在阴苗族,还有一种可能。”
阿乞趁李大叔走神,捂着脑袋拔腿就跑。
在我与青漓旁边坐下,借青漓的势保护自己。
“哇?哪种可能?”
李大叔神色沉沉地收了烟杆,继续往桌角敲烟锅内的烟草:“西王母,转生在了阴苗族。”
“转、转生?”阿乞错愕咂舌。
李大叔嗯了声,冷静说:
“鬼市的消息不会错,要么,是他玩了文字游戏,他说西王母娘娘在阴苗族,却没说娘娘什么时候在阴苗族,他能让蚌仙见到西王母娘娘,却没保证,蚌仙何时能见到。
蚌仙来阴苗族第一天就能见到是见到,来阴苗族第三年能见到,也是见到。
要么,就是西王母娘娘转世投生在了阴苗族,神明转世,天道为了保障神明的安全,也为了确保神明能顺利完成转生的任务,会抹除神明身上的所有气息。
掩去神明身上的强大仙泽,令神明的转世同普通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因此,即便西王母娘娘此刻就在蛇王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蛇王大人这位一方之主也感应不到。”
“转生……又是转生。”
阿乞的第一反应却是连忙提醒道:
“师叔祖,这话可不能被大祭司与圣女听了去!不然宋花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西王母转世了,到时候更难对付了!”
我靠在青漓怀里,一阵语塞:“……”
虽然……
但是、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李大叔冷眼睨他,无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