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本来也没真想要刘老焉的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朝着陈会计说道:“陈会计,忠叔之前跟我说过这事。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扒我家墙头了,但到底没造成啥实质的伤害和损失。”
说完这些,他目光重新落在了刘老焉身上。
“刘老蔫儿,看在忠叔和你家俩孩子的份上,今天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声音陡然凌厉。
“你给我听清楚了!不管是你,还是旁的什么人,再敢打我家的主意,打我家的狗的主意,下回这弹弓打的就不是腿!我秦建华说到做到!”
“滚!”
最后那个“滚”字,带着冰冷的杀意,让地上的刘老蔫儿吓得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腿疼又跌坐回去。
陈会计明白秦建华这是顾全大局,也顺水推舟,厉声对刘老蔫儿喝道:“听见没?!”
“还不快滚!回去好好养伤,写深刻检查!这事没完,等着队里处理!”
他又招呼两个社员,“把他弄回去!看好了!伤好了再算账!”
刘老蔫儿被两个社员架着,狼狈不堪地消失在夜色里。
人们议论纷纷,都在唾骂刘老蔫儿的歹毒和王家的下作,而后也逐渐散去了。
深秋的寒气在钓狗风波后似乎更重了几分。
秦建华站在院门口,看着刘老蔫儿被架走的背影,听着屯里渐渐平息的议论和狗吠,心头的怒火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淀成一种更深的警惕。
他蹲下身,用力揉了揉黑虎的脑袋,感受着它脖颈间蓬勃的力量和那份沉稳的忠诚。
“好狗!”
他低声赞叹,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由衷的敬佩。
若非黑虎那远超寻常的机警,识破了那裹着鱼钩和毒药的歹毒肉饵,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灵性,这份定力,绝非天生,必然是秦老炮——
那位已故的老炮手,倾注心血调教的结果。
想到秦老炮,秦建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敬意。
一个能将猎犬训练到如此地步的老人,其技艺、其心性,都值得后辈仰望。如今,黑虎带着它的血脉,认了他秦建华为主,这份信任与托付,冥冥之中何尝不是秦老炮的遗泽?
“得去拜祭拜祭老爷子。”
秦建华心中暗忖。
黑虎认主,啸天它们也在这小院里安了家,于情于理都该让秦老炮知道,他的老伙计和它的血脉,有了新的依靠,活得很好。
主意已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霜花依旧覆在枯草上。
秦建华从炕柜深处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昨天特意留下烤得焦香的两只灰鼠子后腿肉。又用葫芦装了些前两天好不容易得来的苞谷酒。
这酒虽糙,却是他能拿出的、带着心意的最好的祭品了。
这年头,大张旗鼓的祭拜容易落人口实,只能一切从简,心意到了就行。
他招呼上黑虎和三只小崽子,朝着之前碰到黑虎的地方走去。
黑虎似乎知道要去哪儿,出了院门不用秦建华指引,便主动朝着屯子北面那片荒坡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小只崽跟在它身后也有些沉默。
秦老炮的坟,孤零零地立在屯子北面一片向阳的荒坡上。
这里远离村落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连绵的群山——那曾是他大半辈子纵横驰骋的猎场。
坟头不大,用黄土堆砌,没有墓碑。
只插着几根早已枯朽、被风吹雨打得歪斜的木头棍子,勉强算是个标记。
坟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蒿草和低矮的灌木丛,几株倔强的野菊在寒风中开着零星的小黄花。几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和更远处深绿的樟子松,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寂寥。
深秋的山坡,色彩是肃杀而壮丽的。
白桦树的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银白的树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樟子松依旧苍翠,针叶上挂着晶莹的霜花。山坡下的田野一片空旷黝黑,等待着冬雪的覆盖。
天空是高远的湛蓝,几缕薄云像扯散的棉絮,空气清冽得吸一口都带着冰碴子味儿。
秦建华走到坟前,默默清理掉坟头几丛最碍眼的枯草。
黑虎走到坟包旁,低低地呜咽了几声,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冰冷的泥土,然后安静地趴伏下来,下巴搁在前爪上,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眼神里似乎藏着无尽的追忆。
三只狗崽也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乖乖地趴在黑虎身边。
“秦三爷。”
秦建华低声开口,声音在山风里显得有些飘忽。
“我带黑虎,还有它的崽子们来看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