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洞积了一年的灰,像堵了血脉,炕就不热乎了。
选了个难得的大晴天,秦建华带着秦建民卷起炕席,露出黄泥炕面。用特制的长柄炕扒子伸进炕洞,小心地掏出一块块板结乌黑的炕灰。
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两人很快成了灰人。
灰掏净,还得细细检查炕面子(炕洞顶部的泥板),秦建华很快发现了几处缝隙。
“姐,拿黄泥和麻刀来!”
他用黄泥掺上剁碎的麻刀,细细抹平裂缝,确保严丝合缝不漏烟。最后再用稀泥浆把整个炕面仔仔细细抹一遍,堵住所有细微孔隙,让它光滑如新。
抹好的炕面不能急烧,得阴干几天,不然会裂开大口子。
轮着把东西屋的炕都收拾完了,接下来秦建华又开始准备足够的柴火。
趁着巡山队轮休的几天,他和秦卫国、赵二狗、孙红军几乎天天泡在后山。
锋利的斧头砍向枯死的柞木、被风刮倒的椴木、碗口粗的桦木。这些木头硬实、耐烧、火头旺。砍倒的木头拖到山下开阔地,用大锯哧啦哧啦截成半米长的柈子。
秦建华砍树、分解,秦卫国和赵二狗、孙红军负责往回运。
花了几天的功夫,四家的院子角落里也就堆起了一人多高,方方正正的柴火垛。垛底垫上石头防潮,顶上盖着剥下来的桦树皮或破草帘挡雪。
这期间秦红梅和秦迎春也没闲着,带着秦丁香用竹耙子搂干枯的蒿草、豆秸、苞米叶子,塞满了灶坑旁的柴草筐,留作引火,随后又开始糊窗、挂门帘。
先前家里已经修葺过一次,要做的只是用熬好的浆糊,把裁成细条的旧布塞进窗框缝隙。再用新买的劳动布钉在窗户上,做成简易却厚实的棉窗户帘,天黑就放下来。
棉花珍贵,门帘也就是用劳动布里和旧布头缝合,里头装稻草啥的,来抵御外头的寒气。
漫长的冬天,新鲜蔬菜是奢望,渍酸菜、腌咸菜必不可少。
秦红梅领着妹妹们,把最后一批收获的大白菜,去掉老帮烂叶,在滚水里快速烫一下,然后一层层紧密地码进刷洗干净的大水缸里。每码一层撒上粗粝的大粒盐,最后压上河边精心挑选的、沉重光滑的大青石,倒入凉白开没过菜。
这就是漫长冬季的命根子——酸菜。
萝卜切成条晒成萝卜干,芥菜疙瘩洗净整个腌进咸菜缸。屋后的地窖里,土豆、萝卜、没渍的白菜堆成小山,仔细地用沙子埋着保鲜。
房梁下,还垂挂着成串火红的干辣椒、灰褐色的蘑菇干。
冬衣早前就准备好了,秦红梅和秦迎春现在要做的,是给经常要出门的秦建华做棉乌拉。旧毛毡、旧棉花和结实的粗布都派上了用场,就是纳鞋底得稍微花点时间。
秦建华倒是不咋着急,他脚上穿的是生产队给他们发的鞋,还挺能顶事。
看着家里一点点被过冬的物资填满,被暖意包裹,秦建华的心才稍稍落到实处。
但看着那堆柴火和地窖里的存粮,他知道想让家人安稳度过冬天,过得好,年底生产队的分红啥的不用太指望,还是得再琢磨点额外的收入。
飘了几天的细雪,天晴之后屯里安排人扫雪,秦建华和秦卫国凑在了一起。
看着秦卫国摩拳擦掌,眼神总往山里瞟的样子,秦建华心中那个念头再也按捺不住。
“卫国,整点热乎的?”
秦建华低声问,下巴朝山里扬了扬。
秦卫国眼睛唰地亮了,“哥!就等你这句话呢!带啥家伙?”
“带上你那杆老套筒。家伙我这儿有。”
秦建华说的东西,当然是那把弓。
汉阳造自然是要带上,虽然不能开枪但总比木矛好用。
等两人到了不常去的西边林子口汇合,就见他们身上都穿着厚实的棉袄棉裤,用长长的家织布条从脚踝缠到小腿肚,打了密实的绑腿,主要是防寒、防刮、防蛇虫,脚蹬絮满乌拉草的厚实乌拉鞋,戴上护耳的皮帽子。
秦建华用新买的挎包背着苞米面饼子、咸菜疙瘩,水壶。
啸天当然也跟来了,毕竟猎犬是山林里最忠诚的伙伴和预警。
“你咋不带黑虎?”
秦卫国颇有些疑惑。
“现在屯里都知道我家有狗,要是黑虎不在,那不得怀疑我带着进山了。”
秦建华招呼着啸天,应声道:“啸天现在也长大了,能干活的。”
“走!”
两人一狗,悄无声息地离开屯子,一头扎进覆盖着薄雪的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