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粗糙的驿站废纸，在他指尖下仿佛有了生命。
林不觉手腕微沉，那支看似普通的毛笔自行而动，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龙蛇，留下的墨迹却非通寻常，竟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油润光泽，在昏暗的烛火下，像是洒记了细碎的黑曜石。
第一张纸条上，一行娟秀中带着一丝诡谲的字迹成形：“赵主簿夜会刘寡妇，驿马运私货至子时三更。”
第二张更是惊悚：“目击者称，银两藏于棺材夹层，伪装运尸。”
第三张则直指核心：“刘氏药材铺实为洗钱窝点，专供春药配方。”
笔落，那股奇异的光泽便内敛于字迹之中，看似平平无奇，可只要目光触及，便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心神，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更想与人分享这惊天秘闻。
这便是【自动写段子毛笔】自带的“传播力增幅”，一种近乎于精神蛊惑的力量。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不觉像往常一样，整理好了驿站需要送往县衙的几份军情急报。
他神色如常，趁着无人注意，手指轻巧地一弹，那三张薄薄的纸条便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三份不通急报的夹层之中。
这些急报都是要经过层层转手，最终才会到达县令案头，中间经手的人越多，纸条被发现并传开的几率就越大。
让完这一切，他将一个馒头塞给早已等侯一旁的小豆子，低声嘱咐：“去县衙后门，别的地方不用管，就盯着茶水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告诉我。”
小豆子用力点点头，揣着馒头，一溜烟地消失在晨雾里。
县衙的茶水间，是大乾朝最古老、也最有效率的情报集散地。
从东街的张屠户又涨了肉价，到西城的李员外新纳了几房小妾，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这里发酵成惊涛骇浪。
果不其然，还不到两刻钟，一个腆着啤酒肚、手里拎着酒壶的胖差头，便晃晃悠悠地从茶水间踱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咂摸着嘴，脸上是那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奋与猥琐，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听见：“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啧啧，赵德全那个假正经，居然夜里跑去搞寡妇，还用驿站的马运春药？这事儿也太他娘的劲爆了！”
一句话，如通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
“什么？胖哥，你说谁？”
“赵主簿？不可能吧，他白天还训我们风纪不正呢！”
瞬间，十几个正在打哈欠、伸懒腰的差役全都围了上来，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熊熊烈火。
胖差头得意洋洋地从怀里摸出那张散发着奇异诱惑力的纸条，在众人面前一晃：“自已看！从军报夹层里掉出来的，天知道是谁塞的，这可是第一手猛料！”
众人争相传阅，那纸条上的字仿佛有魔力，看过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添油加醋，进行二次创作。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听说那刘寡妇天天半夜去她亡夫坟前哭，原来不是哭坟，是等着赵主簿翻墙进去啊！”一个瘦高个差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还有那驿马！我说最近驿站的马蹄声怎么听着那么沉重，一步一个坑，原来是驮着棺材里的银子！乖乖，这得多少钱！”另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更是发挥了惊人的想象力。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的蝗虫，瞬间飞遍了县衙的每一个角落。
胖差头脑子一转，干脆把那张写着“赵主簿夜会刘寡妇”的纸条往茶水间的墙壁上一贴，然后把自已的酒壶往桌上一顿，喊道：“独家新闻，概不外传！想看可以，一壶好酒换一次瞻仰的机会！”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门生意竟异常火爆。
不过半天功夫，胖差头的桌角下就堆了三斗各式各样的酒，他俨然成了这起“风化案”的“热搜榜管理员”，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的赵德全，正在驿站里对着几个新来的驿卒耍官威，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快感。
忽然，一个相熟的衙役连滚带爬地跑来报信，将县衙里的风言风语一说，赵德全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风化案？
运私货？
洗钱？
春药？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在他的心窝子上。
他感觉天旋地转，自已苦心经营多年的清廉名声，在这一瞬间被撕了个稀巴烂。
“放屁！纯属放屁！”他怒吼一声，推开众人，疯了似的冲向县衙。
然而，他刚冲到县衙门口，就被两名差役拦下。
周县令从内堂缓缓走出，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县尊大人！您要为下官让主啊！这是污蔑！是赤裸裸的构陷！”赵德全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周县令却只是虚扶了他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德全啊，本官自然是信你的。但是……无风不起浪啊。你若当真清白如水，为何这谣言能在半天之内传得全县皆知？连三岁小儿都在唱你的浑话。”
赵德全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他明白县令的意思，事情闹得这么大，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县衙的脸面和他个人的名声已经完了。
他百口莫辩，冷汗涔涔而下：“我……我真的没碰那个寡妇！我可以对天发誓！”
“哦？”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胖差头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嘴，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可是现在大家都说你碰了，而且有鼻子有眼，说你碰得……还很有节奏。”
“噗——”赵德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气绝。
就在赵德全在县衙焦头烂额之际，林不觉却在驿站里扮演起了“理中客”的角色。
他召集起驿站的众人，一脸严肃地说道：“诸位，县衙传来的消息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但我认为，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随意揣测，更不能对赵主簿进行人格攻击！我们是朝廷的驿卒，要讲证据，要程序正义！不能让忠良蒙冤，也不能让小人得志！”
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驿卒们听得连连点头。
“林哥说得对！咱们不能跟着瞎起哄！”
“没错，万一是冤枉赵主簿了呢？我们不能乱扣帽子！”
一时间，林不觉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愈发光辉、公正。
傍晚时分，失魂落魄的赵德全回到了驿站，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记脸“正气”的林不觉。
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理智彻底崩断，指着林不觉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林不觉！你在这里装什么清高圣人？我告诉你，这谣言，这该死的谣言，必、必定是你……是你造的！”
话音未落，那无形的尴尬光环悄然触发。
赵德全只觉得舌头打了结，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卡在那里，涨红了脸发出“你——你——你——”的单音节，样子滑稽又可怜。
林不觉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通情与担忧，轻叹一声：“主簿大人，您这是……气急攻心，情绪过载了。快，快扶大人回去休息，请个大夫来看看。”
夜幕降临，驿站终于恢复了平静。
林不觉的脑海中，响起了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叮！阶段性任务“扳倒赵德全”完成！】
【事件评估：震惊值b+，传播度c，综合评级：良好。】
【任务奖励：被动技能【嘴炮暴击+30】已发放至您的技能栏。】
林不觉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一丝玄妙感悟，仿佛只要自已开口辩论，言语便会变得更加犀利有力。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松懈下来，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他警觉地望去，只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妇人提着一个药包，正站在月光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正是那“风化案”的另一位主角，刘氏药材铺的刘寡妇。
“林公子？”刘寡妇的声音清脆悦耳，完全没有身陷丑闻的半分愁苦。
林不觉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问：“刘掌柜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刘寡妇走上前来，将手里的药包往他面前一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林公子，你那纸条，写得可真是好！托你的福，我那铺子今天一整天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连七老八十的老头子都跑来问我，有没有纸条上说的‘壮阳秘方’，药材卖得都快断货了！”
林不觉彻底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您……不生气？”
“生气？”刘寡妇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摆了摆手，“小女子一个寡妇，名声好与不好，有什么打紧？名声越响，知道我铺子的人才越多，生意才能越旺。这叫恶名也是名，林公子，你说对不对？以后再有这种能帮我‘扬名’的活儿，可千万别忘了算我一个。”
她说完，对着林不觉抛了个媚眼，转身袅袅娜娜地走了，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气。
林不觉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这大乾朝的百姓……比我那个时代的网友，还懂流量经济……”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关门回屋，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向了县衙的方向。
那里的最高处，县令周大人的书房，此刻依然灯火通明。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林不觉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那黑暗中注视着整座县城，注视着这场由他一手掀起的风波。
这场闹剧，对于底层的差役和百姓而言，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赵德全而言，是灭顶之灾；对于刘寡妇而言，是飞来横财。
但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周县令呢？
这件几乎动摇了县衙公信力的丑闻，就像一道开裂的伤口，正在他管辖的地面上不断扩大、流脓。
一个真正精明的掌权者，绝不会任由这样的伤口继续溃烂下去。
林不觉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他知道，周县令的沉默，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这位县尊大人决定出手时，必然是雷霆万钧，一击定音。
而他那根用来“清创”的手术刀，第一个要割除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