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辞,一个刚被宣判生命仅剩半年的倒霉蛋。
脑子里长了颗不定时炸弹,医生说,好好享受最后时光吧。
可一个孤身在城市打拼,朋友不多,存款刚够手术费(虽然已经没必要了)的社畜,要如何享受
在无尽的绝望和对孤独死去的恐惧中,我干了件这辈子最疯狂的事——我发了篇征婚启事。
愿寻一位有缘的女子为妻(绝症优先),共赴黄泉路,不留遗憾。备注:也可以做临死男朋友,死后各找各妈,各埋各家。
帖子火了。有人骂我疯了,有人祝我早日康复,还有人说我博眼球。直到一条私信跳出来:我,绝症,考虑一下
我以为,我们是两个在生命尽头相互取暖的灵魂。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她的绝症,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而我的死期将至……或许是这个故事里,第二大的谎言。
【1】
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我出奇地平静。
脑胶质瘤,四级。
医生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混合着同情与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我说:江先生,很遗憾。以目前的位置和发展速度来看,手术意义不大。保守估计,还有六个月左右的时间。
六个月。一百八十天。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生命里所有的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我叫江辞,今年二十八岁,云城本地人,父母在老家,自己一个人在市里打拼。工作不高不低,感情不好不坏,刚和谈了两年的女友分手,理由是她觉得我没上进心,买不起她想要的市中心大平层。
分手那天,我头痛欲裂,以为是吵架吵的。
现在看来,是我的脑子提前给我发了预警。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对死亡的恐惧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怕的不是死,而是孤独地死。
我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我一个人躺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头痛到无法呼吸,意识逐渐模糊,直到最后,可能要等尸体发臭了,才会被好心的邻居或者房东发现。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一个荒唐又疯狂的念头,像颗种子,在我绝望的脑海里迅速生根发芽。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本地最火的一个生活论坛,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
标题:【灵感=我!生命倒计时仅剩半年!
绝望之际,我只想在死前脱个单!】
正文:【现征婚启事如下:
愿寻一位有缘的女子为妻(绝症优先),年龄不限,长相不限。
云城本地人优先……
如果女方生活不能自理,我也可以上门入赘。】
最后,我加了一句备注:【也可以做临死男朋友,死后各找各妈,各埋各家。】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我知道这很荒谬,很神经病,但我顾不上了。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走。
帖子发出去不到十分钟,就炸了。
楼主疯了吧拿这种事开玩笑
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这剧情我熟。
虽然但是,有点心酸是怎么回事……
博眼球的傻X,举报了。
我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评论,有嘲讽,有质疑,也有零星的同情。我自嘲地笑了笑,关掉网页,准备去洗个澡。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个私信提醒。
我以为又是来骂我的,本不想理会。可鬼使神差地,我还是点开了。
头像是个简单的风景照,ID叫晚风。
消息只有一句话,干净利落。
我,绝症,考虑一下
【2】
看到那条私信,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我盯着那几个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颤抖着手回了过去。
真的
对方几乎是秒回:真的。先天性扩张型心肌病,医生说我随时可能猝死,幸运的话,大概还能撑一年。
我的呼吸一滞。
心脏病……比我这个脑瘤听起来更直接,更充满了不确定性。
你在开玩笑吗我还是不敢相信。
你觉得一个拿生命倒点计时的人,有心情陪你开这种玩笑她的回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火药味。
我沉默了。是啊,我自己就是这样,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别人。
好。那……见个面我敲下这几个字,手心全是汗。
时间,地点。
她的干脆利落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定了定神,报了市中心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名字和第二天下午的时间。
可以。她回了两个字,然后就下线了。
那一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时到了咖啡馆。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心里七上八下。我不知道即将见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憔悴的女孩还是一个和我一样,眼神里写满绝望的同类
约定的时间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推门而入。
她径直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我愣住了。
女孩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皮肤白皙,长发及腰,五官精致得像画出来的一样。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清澈,没有一丝病态,反而充满了生命力。
这……是那个说自己有绝症的人
她在我对面坐下,对我笑了笑:江辞
我机械地点点头:是。你是……林晚我用了她ID里的一个字。
嗯,我叫林晚。她把菜单推到我面前,喝点什么
我……随便。我的大脑还在宕机中。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冰美式,然后看着我,开门见山:你的帖子我看了。脑胶质瘤四级,剩半年。我的情况也跟你说了。我们俩,挺配的。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看着她,实在无法把她和绝症两个字联系起来。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病人。
林晚搅动着咖啡,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看起来也不像快死的人。她抬起眼,目光直视着我,绝症又不是写在脸上的。怎么,不信我要看病历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连忙摆手,我只是……有点意外。
意外我长得还不错她嘴角一勾,带了点自嘲的意味,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得这种病
我被她说中了心事,有些尴尬。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命运这东西,不讲道理。
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僵局。所以,你找我,是认真的
不然呢她反问,我时间不多,你也是。没空玩什么感情游戏。你的提议我觉得很好,找个人搭伙,走完最后一程。不孤单,也不给彼此添麻烦。死后一拍两散,骨灰爱撒哪撒哪。
她的直白让我心头一震。
所以,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江辞,我的时间很宝贵。一句话,你敢不敢
我看着她。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坐在我对面,问我敢不敢和她一起等死。
这太荒诞了。
可我的人生,已经够荒诞了。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好。那我们,结婚吧。
【3】
说出结婚两个字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以为林晚会愣住,或者觉得我太冲动。
没想到,她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点了点头:可以。什么时候
现在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怕,怕这是一场梦。怕我一犹豫,眼前这个愿意陪我走最后一程的人就会消失。
林晚显然也没想到我这么雷厉风行。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站起身:走吧,现在去,民政局应该还没下班。
二十分钟后,我和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女孩,并排坐在了民政局的登记窗口前。
负责登记的大姐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我们递过去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一脸的不可思议。
两位……是自愿结婚的吧大姐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和林晚异口同声。
不再考虑考虑结婚可不是儿戏啊。大姐显然觉得我们俩不太对劲,一个神情恍惚,一个冷静得过分。
林晚笑了笑,对大姐说:阿姨,我们考虑得很清楚。我们俩……都赶时间。
大姐还想再劝,我直接打断了她:麻烦您,快点吧。
我的不耐烦似乎起了作用。大姐嘀咕了几句现在的年轻人,终于开始走流程。拍照,填表,签字,按手印。
当两本崭新的红本本递到我们手里时,我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江辞,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在生命倒计时的第一天,结婚了。
走出民政局,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
我看着身边这个名义上已经是我妻子的女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接下来,去哪
林晚晃了晃手里的红本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江先生,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不请你的新婚妻子回家看看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对,回家。
我的小公寓离民政局不远,我们俩就这么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到了楼下,我掏出钥匙开门。
地方有点小,你别介意。我一边说,一边给她找拖鞋。
林晚打量着我的小一居室,点了点头:挺干净的。
她把自己的小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很自然地问我:卧室在哪我看看。
我指了指唯一的那个房门。
她走进去,看了一圈,然后回头对我说:床太小了,明天换个大的吧。
我:啊
她理所当然地看着我:我们是夫妻,难道你打算让我睡沙发
我这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同居。
虽然我们的婚姻始于一纸荒唐的契约,但法律上,我们是夫妻。夫妻,是要住在一起的。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有些窘迫。
林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行了,不逗你了。今晚我睡床,你睡沙发,没意见吧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我连忙点头。
她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坐到餐桌前。
过来。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既然时间不多,就不能浪费。她把本子推到我面前,我们来列个单子吧。
什么单子
临终遗愿清单。她敲了敲本子,眼睛亮晶晶的,把我们死前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都写下来。然后,我们一起去完成它。
【4】
看着林晚眼中闪烁的光芒,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不像一个在计划死亡的人,更像一个在规划一场盛大旅行的少女。
临终遗愿清单我喃喃重复。
对啊。她把笔塞到我手里,快写。比如,你想去哪里想见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我握着笔,脑子里一片空白。
生病之前,我的人生轨迹清晰得像一条直线:努力工作,攒钱,买房,结婚,生子……直到终老。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拟定遗愿清单的一天。
见我迟迟不动笔,林晚拿过本子,自己先写了起来。
第一条:去海边看一次日出。
第二条:坐一次摩天轮,在最高点接吻。她写到这,抬头看了我一眼,脸颊微红。
第三条:去一次KTV,把所有悲伤的歌都唱一遍。
第四条:穿一次婚纱。
她一条一条地写着,我静静地看着。这些看似普通的小事,在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都显得那么珍贵和奢侈。
到你了。她把本子又推给我。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在上面写下了我的第一条愿望。
第一条:带我爸妈去旅游一次。他们为我操劳了一辈子,我还没好好孝敬过他们。
第二条:学会一道拿手菜。我不想死后,连个能被人记住的味道都没有。
第三条:和……和我的妻子,拍一张婚纱照。我写下妻子两个字时,心跳漏了一拍。
林晚看着我写的第三条,和她写的第四条,相视一笑。某种微妙的情愫,在我们之间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江辞,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我的前女友,周倩。
我的心猛地一沉:有事吗
我听说你生病了,是真的吗严不严重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的消息。我冷淡地回道: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江辞,我们……我们毕竟爱过。你现在怎么样我能去看看你吗
不用了。我正想挂电话,周倩却在那头尖叫起来:江辞!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我今天去你公司找你,你同事说你请了长假,还说看到你昨天和一个女的在一起!
我皱了皱眉,没想到她会去我公司。
我结婚了。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后,周倩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你骗我!我们才分手多久,你怎么可能结婚!你是不是为了气我
信不信由你。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半小时后,门铃被疯狂地按响。
我通过猫眼一看,果然是周倩。
我不想开门,但她一直在外面又哭又闹,引得邻居都探出头来看。
林晚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开门吧,让她进来,一次性解决。
我咬了咬牙,打开了门。
周倩冲进来,看到沙发上的林晚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上下打量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敌意。
她是谁周倩指着林晚,质问我。
我妻子,林晚。我把林晚拉到我身边。
妻子周倩冷笑一声,江辞,你真行啊。找这么个狐狸精来气我她图你什么图你快死了,好继承你的遗产吗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什么都没有。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扎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驳,林晚却先开了口。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周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位小姐,首先,我和江辞是合法夫妻,有证的。其次,我图他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俩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你!周倩被噎得说不出话。
最后,林晚的目光冷了下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江辞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如果你真心为他好,就请你消失。
周倩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刚的,气得脸色发白。她指着我,又指着林晚,嘴唇哆嗦着:好……好!江辞,你给我等着!有你后悔的那天!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表现得强势冷静的林晚,却突然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直直地朝后倒去。
林晚!我惊叫一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她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是她的心脏病……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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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抱着昏迷的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快要停止跳动。
周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打120!我冲她吼道。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起林晚说过她的病,扩张型心肌病,随时可能猝死。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我跟着上了车,一路紧紧握着林晚冰冷的手。
到了医院,她被推进了急诊室。
我在抢救室外焦急地踱步,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我害怕失去她。
这个只认识了两天,名义上的妻子。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我立刻冲了上去: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我:你是病人家属
是,我是她丈夫。
你妻子……没什么大碍。医生说道。
没大碍我愣住了,她不是心脏病发作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更加奇怪了:心脏病谁跟你说的我们给她做了心电图和心脏彩超,她心脏好得很,比很多年轻人都健康。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那……那她怎么会晕倒
初步判断是急性焦虑引起的过度换气综合征,通俗点说,就是情绪太激动,气急攻心,导致短暂性昏厥。医生顿了顿,补充道,没什么大问题,让她好好休息,保持情绪稳定就行了。你们年轻人啊,别老是吵架,对身体不好。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心脏健康……急性焦虑……
谎言。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我走进病房,林晚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水。看到我进来,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拉了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病房里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她先受不了了,放下了水杯,低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我问,声音沙哑。
我……她咬着嘴唇,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愧疚,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叫林晚,是个记者。
记者
我们杂志社最近在做一个关于特殊人群婚恋观的深度报道。我看到了你的帖子,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切入点。所以……所以我就冒充了绝症患者联系了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我本来只是想获取一些素材,写一篇报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们真的会去领证。对不起,江辞,我利用了你的信任。
我听着她的坦白,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被欺骗的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原来,我不是找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伙伴。我只是一个记者为了完成KPI而选中的采访对象。
我们的相遇,我们的婚姻,那份刚刚萌芽的温情,全都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我会暴怒,会把水杯砸在她脸上。
然而,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问了一句:报道写好了吗
她愣住了,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还……还没。
那就继续吧。我淡淡地说。
林晚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你说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说,戏还没演完,不是吗我需要一个妻子,你需要一个故事。我们各取所需,挺公平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林晚,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没有精力再去愤怒,也没有时间再去寻找下一个‘同路人’。
我转过身,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所以,在你写完你的故事之前,或者在我死之前,你,林晚,继续做我的妻子。
【6]
我的决定,让林晚彻底懵了。
她大概预想过一百种我戳穿她谎言后的反应,但绝对没有这一种。
你……不生气她小心翼翼地问。
生气。我坦然承认,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间不够用。
我回到她床边,拿起那本被遗忘在家的遗愿清单,它被我匆忙中一起带到了医院。
清单上的事,还没做完。我把本子递给她,你也不想你的报道虎头蛇尾吧一个完美的结局,才更有新闻价值,不是吗
林晚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困惑,还有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松了口气。
好。她点了点头,接过了本子,我陪你。
就这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平衡。
她不再是我的病友,而是一个怀着愧疚之心,尽职尽责扮演我妻子的骗子。而我,则是那个明知被骗,却选择将错就错的傻子。
出院后,我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林晚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而是变得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她会研究各种抗癌食谱,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会监督我按时吃药,会陪我散步,会在我头痛的时候,笨拙地给我按摩。
我知道,她在补偿。
而我,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
我们的遗愿清单计划,也重新启动。
第一个项目,就是去看海。
我们选了一个周末,坐高铁去了邻市一个以日出闻名的海滨。
为了能看到日出,我们凌晨四点就爬了起来。海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瑟瑟发抖。林晚给我裹紧了外套,又把一个暖宝宝塞到我手里。
我们并肩坐在冰冷的沙滩上,等待着黎明。
当第一缕金光冲破海平面的黑暗,将整个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时,我听到了林晚的吸气声。
她转过头看我,眼睛里反射着万丈霞光,亮得惊人。
江辞,她说,真美啊。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我知道,这不是病发的预兆,而是另一种,更致命的情感。
我突然很想完成清单上的第二项——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接吻。
虽然这里没有摩天轮。
鬼使神差地,我凑了过去,轻轻地吻了她的嘴唇。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我。
那是一个很浅的吻,带着海风的咸湿和清晨的凉意。却像一颗火种,点燃了我早已沉寂的心。
从海边回来后,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的头痛,发作的次数好像变少了。而且疼痛的程度,也比以前轻了一些。
我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最近心情放松,加上林晚照顾得好,产生的心理作用。
毕竟,医生已经给我判了死刑。奇迹这种东西,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我和林晚的关系,也在那次海边之吻后,变得更加亲密。
她不再睡沙发,而是搬进了卧室。当然,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一人占了床的一边。
但每天早上醒来,能看到身边睡着一个人,那种感觉,很安心。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演下去,一直到我死,也挺好的。
直到有一天,我爸妈的突然到访,打破了这份平静。
【7】
那天我和林晚正在家吃午饭,门铃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快递,没多想就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我爸和我妈。他们提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一脸焦急。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我大脑瞬间宕机。
我生病的事,一直瞒着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们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死外面都不告诉我们!我妈一开口,眼圈就红了。
我心里一咯噔,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肯定是周倩,她之前威胁过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去联系我爸妈。
先进来再说。我把他们让进屋。
我妈一进门,就看到了餐桌旁的林晚,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是谁我妈的语气很不客善。
她……我正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林晚已经站了起来,对我爸妈鞠了一躬,落落大方地说:叔叔阿姨好,我叫林晚,是江辞的……妻子。
妻子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爸妈耳边炸响。
妻子!我妈的调门瞬间拔高,江辞!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都要死了,还去祸害人家小姑娘!
这话太难听了。我脸色一白,正要反驳。
林晚却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别说话。
她走到我妈面前,语气温和却坚定:阿姨,您误会了。不是江辞祸害我,是我愿意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我妈冷笑一声,你们认识几天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林晚直视着我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都知道。但是,我爱他。哪怕只能陪他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我都愿意。
她的眼神那么真诚,那么恳切,连我都差点信了。
而且,林晚话锋一转,阿姨,您不觉得,在这种时候,江辞最需要的不是责骂,而是家人的陪伴和支持吗您这样,只会让他更难过。
我妈被林晚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爸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林晚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她给我爸妈端茶倒水,陪我妈聊天,聊我小时候的趣事,聊她和我的恋爱经过(当然是现编的),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
她的高情商和真诚,渐渐打动了我妈。
晚饭时,我妈看林晚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敌意,变成了复杂和心疼。
吃完饭,我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问我:小辞,你跟妈说实话,那个女孩,真的什么都知道
嗯。我点了点头。
我妈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是个好姑娘。就是……命苦。你们……唉。
晚上,林晚在厨房洗碗。我妈走过去,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塞到了林晚手里。
孩子,我们江家没什么钱。这个镯子,是江辞奶奶传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以后,江辞就拜托你了。
林晚看着手里的镯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知道,这一次,她的眼泪不是演的。
她拿着那个镯子,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那一晚,爸妈留宿在了我的小公寓,我把唯一的卧室让给了他们,自己和林晚挤在客厅的沙发床上。
深夜,我能感觉到身边的人翻来覆去。
睡不着我轻声问。
嗯。她闷闷地回答。
因为我妈给你的镯子
江辞,她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我,我觉得……我配不上它。我骗了你,还骗了叔叔阿姨。我就是个骗子。
你不是。我打断她,今天下午,谢谢你。
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妈。
从你决定留下来,继续陪我演这出戏开始,你就不是骗子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乱了。
【8】
我爸妈待了一个星期就回去了。
临走前,我妈拉着林晚的手,嘱咐了半天,让她好好照顾我,也好好照顾自己。
送走他们,家里又恢复了两个人的生活。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只玉镯,林晚没有还给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我们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来自家庭的羁绊。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妻。我们会一起逛超市,会为晚饭吃什么而争论,会在周末的午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我甚至开始贪恋这种平淡的幸福,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个时日无多的人。
直到那天晚上,那该死的头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态,卷土重来。
我当时正在给林晚削苹果,突然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像电钻一样钻进我的太阳穴。我手一抖,水果刀和苹果都掉在了地上。
江辞!你怎么了林晚惊叫着扶住我。
我痛得说不出话,浑身冒冷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这次的疼痛和以往不太一样。除了剧痛,我还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林晚显然也吓坏了。她想打120,被我拦住了。我知道,去了医院也没用,无非是打一针止痛针,然后告诉我,病情恶化了。
我不想再去听那些绝望的话。
林晚看着我痛苦的样子,急得直掉眼泪。她手忙脚乱地给我找止痛药,喂我喝水。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那股剧痛才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
我虚脱地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像纸。
林晚蹲在我身边,眼睛又红又肿。
江辞,她突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我们明天去燕京。
去燕京干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
去看病!去全国最好的脑科医院!我不信,我不信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执拗。
没用的,林晚。我苦笑,我的病,我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她突然冲我吼道,江辞,你是不是就想这么等死!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叔叔阿姨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就这么放弃了!
我被她吼得一愣。
她哭着说:你不能这么自私。就算……就算是为了我,我们再去试一次,好不好就当是完成我的一个遗愿清单。
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我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二天,林晚就买好了去燕京的高铁票,又通过她当记者的关系,挂到了燕京协和医院一位顶级脑科专家的号。
她的行动力,再一次让我震惊。
两天后,我们坐在了那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专家的诊室里。
老专家姓李,是国内脑外科的权威。他仔细地看了我从云城带来的CT片和诊断报告,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小伙子,你这个片子……有点奇怪。李专家指着CT片上那个被判定为肿瘤的阴影。
从形态上看,确实很像胶质瘤。但是,它的边界太清晰了,而且周围的水肿情况,和典型的四级胶质瘤不太一样。
我和林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和困惑。
李教授,您是说……有可能是误诊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李专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我说:这样吧,你先去做个增强核磁,再查个血。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数据,来判断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从诊室出来,我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
林晚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全是汗。
别怕。我反手握住她,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在。
做完一系列检查,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等待结果的那两天,我们俩谁也没说话,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里的那份煎熬。
有希望,又怕是更大的失望。
第三天上午,医院通知我们去取结果。
我们再次走进了李专家的诊室。
李专家把一沓新的报告单放在桌上,表情严肃地看着我们。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推了推眼镜,缓缓开口:小江,关于你的病情……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有个好消息,但……也有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9】
李专家的问话,像电影里的经典桥段,却让我和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先……先听坏消息吧。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专家点了点头,拿起一张血液检测报告。
坏消息是,你的脑子里,确实长了个东西。而且这个东西,让你感染上了一种比较罕见的寄生虫——脑囊虫病。
脑囊虫病
这是个什么病我完全没听过。
那……好消息呢林晚急切地问,声音都变了调。
李专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把那张增强核磁的片子推到我们面前。
好消息是,你脑子里这个阴影,根本不是什么脑胶质瘤。
他指着片子上那个清晰的病灶。
这是一个已经钙化的脑囊虫死卵。正是因为它,才引起了你一系列的颅内高压症状,比如头痛、眩晕。也正因为它钙化后的形态,在普通CT上看起来,和恶性肿瘤非常像,所以才导致了之前的误诊。
李专家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不是……脑癌
我不会死
巨大的信息量让我一时间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看着李专家。
所以……所以他的病,能治好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当然能治。李专家笑呵呵地说,虽然手术有点难度,因为位置比较深。但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手术成功率在95%以上。术后只要按时服药,清除体内的寄生虫,定期复查,基本就可以痊愈,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痊愈……
正常人……
这两个词,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六个月,如今又重新闯了进来。
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场荒诞又漫长的噩梦,现在终于要醒了。
我转过头,看向林晚。
她正捂着嘴,无声地痛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间不停地滑落。那不是悲伤的眼泪,是喜悦,是释放。
走出诊室,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活下来了。
我不用死了。
这个认知,让我欣喜若狂,同时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和林晚之间,那份以共同赴死为前提建立起来的契合,那份以生命倒计时为背景滋生出的感情,在可以痊愈这四个字面前,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根基。
我们的死亡契约,在这一刻,正式宣告无效。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一个差点被骗稿的女记者,和一个差点被误诊的倒霉蛋
我们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林晚哭够了,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恭喜你啊,江辞。
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
那……我们的合同,是不是也算到期了她低着头,小声问,你的故事,有了一个惊天反转的大结局。我……我也该走了。
她说着,就准备站起来。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很凉。
林晚。我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
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水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骗了我,却又救了我,陪我走过人生最黑暗一段路的女孩。
我笑了。发自内心地,在这场大悲大喜之后,第一次真正地笑了出来。
骗子小姐,我的死期取消了。
我拉着她的手,站起身,与她平视。
所以,我们的婚约,是不是也该续一续了
在林晚震惊的目光中,我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续一辈子,好吗
【10】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我。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让她一个人哭。我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傻瓜,哭什么。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应该笑才对。
她在我的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脸埋在我的胸口,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知道,她同意了。
我的手术被安排在了一周后。
那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一周,也是最甜蜜的一周。
林晚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在医院附近散步,看电影,
planning
我们重生之后的生活。
我们不再聊死亡,而是聊未来。
她说,等我好了,她要带我去她的家乡看看。她说她家乡的油菜花田,春天的时候特别美。
我说,等我好了,我要把那本遗愿清单撕掉,重新写一本人生清单。清单的第一条,就是和她去民政局,把那本始于谎言的结婚证,换成一本始于爱情的。
手术那天,我被推进手术室前,林晚一直握着我的手。
江辞,别怕,我等你出来。她的眼睛红红的,却努力对我笑着。
好。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安宁。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麻醉前,我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会让你拥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手术非常成功。
当我从麻醉中醒来,意识恢复清醒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我床边睡着的林晚。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的侧脸安静而美好。手上,还戴着我妈给她的那只玉镯。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三个月后,我康复出院。
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林晚,直奔民政局。
还是那个登记窗口,还是那个大姐。
大姐看到我们,愣了半天,扶了扶老花镜:哎我记得你们!那对赶时间的小年轻!
林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姨,我把两本崭新的户口本递过去,我们来换个证。
大姐接过户口本,看了看,又看了看我们,一脸疑惑:换什么证你们这不好好的吗
以前那个,是假的。我握紧了林晚的手,认真地说,现在这个,才是真的。
一年后。
云城生活论坛,那个沉寂了一年多的帖子,突然被顶了上来。
楼主,也就是我,更新了一条动态。
【后续更新:感谢各位关心。病是误诊,已痊愈。婚是真的,没离。附图为证。最后,生活不是小说,请勿模仿。但如果非要模仿,祝你和我一样幸运。】
下面配了一张图。
照片里,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金色油菜花田。
我穿着白衬衫,林晚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在她的无名指上,一枚钻戒,熠熠生辉。
帖子下面,是清一色的999和祝福。
我关掉电脑,林晚正好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
在看什么呢
在看我们的故事。我笑着把她拉到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靠在我肩膀上,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轻声说:江辞,你知道吗我当初去联系你,除了想搞个大新闻,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那时候,刚刚失恋,工作也不顺,觉得人生一片灰暗。我看到你的帖子,觉得你比我还惨,就想看看一个比我还倒霉的人,是怎么活的。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结果,看着看着,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
彼此彼此。我当初征婚,也是想找个人垫背。
结果,找了个骗子回来。
嗯,我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一个我心甘情愿,被骗一辈子的骗子。
窗外,晚风温柔,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