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复仇而生,却爱上了仇人之女雪鸢。
更绝望的是,助我复仇的家族神剑,竟由她家族世代守护!
爱是穿肠毒药,恨是刮骨钢刀。
当真相撕裂伪装,我的剑,该指向她的父亲,还是刺向自己的心脏
这禁忌之恋,注定以血泪收场。
01
子时,荒山古道。
月亮像一块被磨得发白的骨头,冷冷地挂在天上,洒下的光,比雪还凉。
风在山谷里打着旋,呼啸声像孤魂野鬼的哭嚎。
我独自站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身影在惨白的月光下被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把随时会折断的剑。
手中的惊鸿剑,剑柄冰冷坚硬,已经被我握得太久,深深嵌入了掌心。
有血丝从指缝里渗出来,混着冷汗,黏腻腻的,但我感觉不到疼。
我闭上眼睛。
眼前不是漆黑,而是十五年前那场冲天的大火。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凌家大宅的每一根梁柱,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像是在为一场盛大的死亡奏乐。
火光里,我看到了族人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
父亲的怒吼被浓烟呛得支离破碎。
母亲将我塞进地窖时,哀求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还有那个男人,那个被称为铁枭的男人。
他站在火海之外,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明暗暗,神情却冷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那张脸,那场火,那些惨叫,成了我十五年来永不熄灭的梦魇。
我,凌风,凌家唯一的幸存者。
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复仇。
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是逐月,和我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同长大的盟弟。
他递过来一个冰冷的馒头,还有一个水囊。
哥,三天了,你水米未进。
逐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忧,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我没有接,目光依旧望着远方被黑暗吞噬的山峦。
铁枭的线索呢我的声音比这山里的风还要嘶哑。
逐月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老样子,他就像个鬼,行踪飘忽不定。
每次我们快要摸到边了,线索就断了。有人说他在江南,有人说他在漠北,江湖上到处都是他的传闻,但没一个是真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哥,感觉……他好像在刻意躲着什么。

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胸腔里积压了十五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烧得更旺了。
他不是在躲。
他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就是那只猫,而我,是他故意放走的、用来消遣的耗子。
逐月带来的那点兄弟间的温情,像一滴水落进了滚油里,瞬间就被更猛烈的仇恨蒸发干净。
我不能有任何软弱。
我摩挲着惊鸿的剑柄,那熟悉的触感,却带来了一阵陌生的无力感。
惊鸿是把好剑,削铁如泥。
但终究,它不是那柄传说中的家族神兵。
我不由自主地低声自语:若是‘烬魂剑’还在……
那是我凌家世代相传的魂,是我复仇最大的依仗。
听到这四个字,逐月的神色明显黯淡下去。
哥,别想了。
‘烬魂剑’随着十五年前那场灭门惨案一同消失了,江湖上都说,或许早就被铁枭毁了。
不。我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火光,它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我坚信这一点,就像坚信我终将手刃铁枭一样。
但逐月的话,也让我心里冒出了一个疑团。
铁枭,一个能灭我凌家满门的枭雄,行事如此大费周章地隐藏行踪,难道仅仅是为了躲避我这个微不足道的漏网之鱼吗
他到底在隐藏什么秘密或者说,他在守护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我没有深究。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
我推开逐月递来的馒头,从巨石上站起身。
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但我站得笔直。
最新消息说,铁枭的一个心腹手下,最近在清河镇出现过。
我望向南方,那里是江南水乡的富庶之地。
我们去那。
我的身影在月下拉得极长,像一个孤绝的、偏执的符号,印刻在这片荒芜的天地间。
02
清河镇,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
我们到的时候,正下着蒙蒙细雨,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片水汽氤氲的诗意里。
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两旁的白墙黛瓦,马头墙翘起的弧度,都透着一股江南独有的温婉。
但在这份温婉之下,涌动着的是江湖的暗流。
清河镇地处水陆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走江湖的卖艺人、藏匿身份的亡命徒,鱼龙混杂。
我和逐月在一家临街的茶馆坐下。
茶是劣质的粗茶,入口苦涩,但我们并不在意。
我们的眼睛,像鹰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模糊不清的面孔中,找出铁枭手下的蛛丝马迹。
雨渐渐停了,街角处却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几个穿着破旧短打,流里流气的地痞,正围着一个卖花的老婆婆。
老婆婆的篮子里只剩下最后几支沾着雨珠的兰花,开得清雅,却即将落入泥淖。
老东西,这几支花,爷几个要了!为首的地痞一把抢过花,满脸横肉地笑道。
老婆婆急了,佝偻着身子去抢,嘴里哀求着:官人,这是我最后一篮花了,卖了钱好给孙儿买药……
地痞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推开。
老婆婆踉跄着摔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篮子里的兰花散落一地,沾上了泥污。
我眼神冰冷,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茶杯,准备将这幅画面连同茶水一同咽下。
这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
这十五年,我见过的惨事比这多得多,早已麻木。我的心里,装不下除了仇恨之外的任何东西,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闲事。
就在这时,一抹白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穿过嘈杂的人群。
是一个少女。
她身穿一袭素白的棉布长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雨后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和市井的腥气,但她一出现,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干净了。
她的眉眼,干净得像山涧里被月光洗过的清泉,不染一丝尘埃。
我心头莫名一凛。
这样的人,与这个污浊的江湖,格格不入。
我以为她会像那些话本里的侠女一样,拔剑相向,或是义正言辞地高声呵斥。
然而,她只是走到那几个地痞面前。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布袋,倒出几块碎银,递到地痞头子的手里。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窗外屋檐滴落的雨水。
几位大哥,这花我买了。
地痞头子愣住了,握着手里的碎银,似乎没见过这种阵仗。
少女又从怀里摸出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用油纸包着,分给他们。
天气冷,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她脸上漾开一个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坚冰和恶意。
那几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地痞,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们接过包子,互相看了看,最后讪讪地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我彻底怔住了。
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凉,凉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又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那莞尔一笑,如一道惊雷,劈开了我被仇恨冰封了十五年的心湖。
湖面裂开一道缝隙,激起了一阵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涟漪。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化解纷争,不一定需要刀剑。
原来,一个笑容,也可以是武器。
她扶起摔倒在地的老婆婆,蹲下身,用自己的手帕,细心地为她拍去衣裙上的尘土。
她又将那袋碎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老婆婆布满老茧的手里。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没事人一样,捡起地上那几支被弄脏的兰花,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提着裙摆,轻快地一蹦一跳,消失在了巷子的深处。
我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她是谁
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份纯真,是与生俱来的真实,还是某种更高明的伪装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我脑海里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她和行踪诡秘的铁枭,会不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联
这个念头太过荒谬,我立刻强行将它压了下去。
我一定是魔怔了。
03
我和逐月在清河镇盘桓了数日,一无所获。
那个所谓铁枭心腹的线索,就像投入湖里的一颗石子,除了泛起一点涟漪,便再无踪迹。
一日,我们从一个酒鬼口中,用半坛子好酒换来一个消息。
说在城外的醉柳江畔,见过一个佩戴着铁鹰徽记的男人。
铁鹰,正是铁枭麾下亲卫的标志。
我和逐月立刻赶了过去。
醉柳江畔,夕阳西下,江面被染成一片碎金。两岸的柳树垂下万千丝绦,随风轻摆,景色凄美。
但这片凄美之中,暗藏杀机。
我们追查的线索,是个圈套。
对方显然是想引我们出来,斩草除根。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对方人多势众,且招招致命。但我和逐月,是在死人堆里练出的剑法,更是悍不畏死。
夕阳彻底沉下山头时,战斗结束了。
敌人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我,左臂也被对方的弯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顺着我的手臂,一滴一滴落在江边的鹅卵石上。
我撕下衣摆,准备草草包扎一下。
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引来了不速之客。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幽绿的眼睛。
是狼。
我将逐月护在身后,右手重新握住了惊鸿剑。
刚经历一场血战,此刻又添新敌,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戾气。
正当我准备迎战时,一阵草药的清香忽然飘了过来。
嘘——别动!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是她。
那个白衣少女。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草药的竹篓。
她看到我们和狼群,先是惊呼一声,但随即镇定下来。
她从药篓里抓出一把气味浓烈的草药,用力揉碎,朝着狼群的方向一扬。
狼群似乎很忌惮那种气味,焦躁地刨了刨地,最终不甘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危机解除,她才快步跑到我身边。
当她看到我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又是一声惊呼。
她不由分说地放下药篓,打开盖子。
别动,你的伤口很深,不处理会发炎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和一丝命令的口吻。
我本能地想推开她。
这十五年来,除了逐月,我从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当她柔软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我滚烫的手臂皮肤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像闪电一样,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没注意到我的异样,低着头,从药篓里拿出干净的布巾和一些捣碎的药草。
她小心翼翼地用清水为我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怕弄疼我。
然后,她将那些带着清香的药草敷在我的伤口上,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最后,她用干净的布条,为我细致地包扎好。
整个过程,她都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混着少女独有的体香,像一剂温柔的毒药,麻痹了我的警惕。
我看着她专注而担忧的侧脸,内心那座用仇恨和冰冷筑成的高墙,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缝。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她抬起头,对我露齿一笑,那笑容在暮色中,明亮得像一颗星。
我叫雪鸢。我来采‘七星草’啊,这种草只有江边的悬崖上才有。
她指了指药篓里一株叶片上有七个小白点的奇特植物。
她又反问我:你呢怎么总是受伤
她清澈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好奇和关心,不带任何杂质。
我一时语塞,只能含糊地回答:江湖中人,难免。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复仇……真的是我人生的全部吗
如果……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像一个背叛了信仰的信徒,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但理智又在疯狂叫嚣。
这一切,太巧了。
为什么每次我追查铁枭的线索,陷入困境的时候,她都会恰到好处地出现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另有目的她的出现,本身就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我的心,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04
自江畔疗伤之后,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始期待与雪鸢的偶遇。
逐月不止一次地提醒我,这个女人的来历不明,出现得太过蹊巧,让我多加提防。
我嘴上对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接近她,只是为了探查她的底细。
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是想再见到她。
我甚至开始刻意地,每天都去醉柳江畔走一趟。
我们就这样,在江畔又见了几次。
她好像每天都会来这里采药,或者只是单纯地散步。
她会带一些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用干净的手帕包着,不由分说地塞给我。
桂花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她会指着江边的花草,告诉我哪一种可以入药,哪一种可以做成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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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学着水鸟的叫声,然后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
她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从不提江湖的血腥与仇杀。
在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阳光、花草、和无尽的善良。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不像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凌风,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会笑的年轻人。
一日黄昏,我们又并肩坐在江边看夕阳。
火红的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将江水也染得通红。
她指着天边的晚霞,侧过头对我说:凌风,你看,多美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满足的喟叹。
我爹常说,再黑的夜,也挡不住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我没有看晚霞,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她的脸庞被霞光映照着,渡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光晕,连眼里的光,都像是揉碎了的晚霞。
那一刻,我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彻底塌陷了。
十五年来,我的世界里只有黑夜,只有那场永远不会熄灭的大火。
是她,让我第一次看到了太阳的可能性。
我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
如果……如果复仇之后,我还活着……
或许,我真的可以和她一起,找一个像清河镇这样安静的地方,远离江湖纷争。
我们可以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满她喜欢的花草。
然后,每天一起看日出,看日落,共度余生。
这个念头,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我整颗心脏。
它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也带来了同等剧烈的痛苦。
我几乎能听到地底下,父母族人的声音在质问我:
凌风,你忘了血海深仇吗
你忘了凌家三百口人的性命了吗
爱与恨,第一次在我心中,形成了如此激烈的对峙。
我真的能放下仇恨吗
这份突如其来、温暖得不像话的爱情,真的能战胜我背负了十五年的血债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看着身边的雪鸢,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我怕失去她,也怕……拥有她。
逐月已经不止一次地用担忧和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我。
他怕我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迷惑,忘了我们的大业。
如果他知道我此刻脑子里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会怎么做
是会支持我这个唯一的亲人去追求幸福
还是会为了所谓的复仇大业,与我反目成仇
我不敢想。
05
我与雪鸢的感情,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迅速升温。
我不再用探查底细这样的借口来欺骗逐月,也不再欺骗自己。
我就是想见她。
一日,我带她去逛清河镇的夜市。
她像一只刚出笼的鸟儿,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拉着我的袖子,看街边的皮影戏,笑得像个孩子。
买两串糖葫芦,她先咬一口,然后把剩下更甜的递给我。
走到河边,有许多人在放河灯。
她也买了一盏莲花灯,蹲在河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河灯摇曳的火光,映在她虔诚的侧脸上,显得那么圣洁,那么美好。
我看着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软,带着一丝凉意。
被我握住的那一刻,她浑身轻轻一颤,长长的睫毛也跟着抖动起来。
她没有挣脱,只是脸颊瞬间变得绯红,一直红到了耳根,然后,慢慢低下了头。
那一刻,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那场大火,忘记了那张刻在骨子里的仇人的脸。
我彻底沉沦在她带来的、从未有过的巨大幸福感中,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甚至对她说:
雪鸢,等我办完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就带你走。
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泪光,也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我将她拥入怀中,她的身子很柔软,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我的心中,却是一片无法言说的苦涩。
我所谓的重要的事,就是要去杀一个人。
而这个人……
我不敢想下去。
这份幸福,美好得像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沫,却也脆弱得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
我能给她这个未来吗
在我手刃铁枭之后,这份沾满了血腥的幸福,还能存在吗
我不知道。
我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的家事。
她总是说,她的父亲是一个商人,常年在外奔波,对她很严厉,但也很爱她。
她的母亲早逝,是父亲一手将她带大。
她的世界,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可一个常年奔波的商人,是如何将女儿教养得如此不谙世事,又是如何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镇上随意走动的
她的父亲,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吗
这些疑虑,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我被幸福包裹的心上,隐隐作痛。
但我选择了忽略。
我贪恋这份温暖,哪怕它只是一个短暂的梦。
06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像偷来的一样。
逐月带来了一个突破性的消息,将我从那个温柔的梦境里,狠狠拽了出来。
他通过一个我们重金收买的线人,终于查到了铁枭真正的老巢。
不在江南,也不在漠北。
就在清河镇城外百里,一座名为铁家山庄的地方。
哥,消息绝对可靠。那山庄守卫森严,固若金汤,像个铁桶。铁枭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藏在那里。
逐月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
铁家山庄……
在准备前往铁家山庄的前一夜,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想再去一次凌家被焚毁的祖宅。
那片废墟,是我仇恨的起点,也是我力量的源泉。
我想在行动之前,再祭拜一次父母。
夜色深沉,我独自一人回到那片焦黑的土地。
十五年过去了,这里依旧是断壁残垣,荒草丛生。
我跪在父母曾经的卧房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就在我起身时,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我拨开厚厚的尘土和瓦砾,竟意外地发现了一块碎玉。
那块玉被大火烧得半边焦黑,但另外半边,依旧温润。
我将它捡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
那玉佩上雕刻的纹路,我无比熟悉。
是一条残破的龙。
我浑身一震,一个被我刻意遗忘的画面,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那天,在醉柳江畔,雪鸢为我包扎伤口时,我无意中瞥见,从她的领口滑出了一块玉佩。
她一直贴身佩戴着。
那块玉佩的雕工、材质、甚至纹路,都和我手上这块碎玉,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她那块是完整的,雕刻的是一只凤。
而我手上这块,是残破的,雕刻的是一条龙。
龙凤佩!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
一个可怕到让我不敢去想的猜测,在我脑海中疯狂滋长,盘旋。
我颤抖着手,将那块碎玉死死地攥在手心。
玉佩冰冷的棱角,硌得我掌心生疼。
这一切的巧合,似乎都有了答案。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清河镇。
她为什么每次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的父亲,为什么是个商人。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这块碎玉和雪鸢的玉佩,到底意味着什么
难道……难道她和我们凌家,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
还是说……她和铁枭……
铁家山庄,为何要建得如此隐秘
他们到底在守护什么
仅仅是铁枭一个人吗还是说,山庄里,藏着比铁枭本人更大的秘密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怕那个答案,会将我彻底摧毁。
07
我必须去。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我也必须亲眼去看一看。
当夜,我避开了逐月,独自一人潜向铁家山庄。
山庄果然如逐月所说,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而且全是内家高手。
但我,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
我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将十五年来学到的所有潜行匿踪的本事都用上了。
我避开了一重又一重的守卫,如鬼魅般,潜入了山庄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处院落,灯火通明,与其他地方的肃杀截然不同。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间亮着灯的书房。
还没等我透过窗棂的缝隙向里窥探,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就先一步传进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温柔刀,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扎进了我的心脏。
爹,你又在看这些账本,都多晚了,也该歇歇了。
是雪鸢的声音。
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嗔。
我的身体僵住了,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将眼睛凑到窗棂的缝隙上。
我向里看去。
书房里,雪鸢正站在一张太师椅后,亲昵地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捶着肩膀。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那气度,绝非普通商人。
然后,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握住雪鸢的手,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轻声说:鸢儿,爹不累。
一张我刻在骨血里,日夜啃噬,足足十五年的脸庞,就这么清晰地、毫无防备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正是铁枭!
轰——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深爱的、纯净如雪的雪鸢。
那个教会我原来世界还有温暖和阳光的女孩。
那个我发誓要用余生去守护的女孩。
竟然是……
竟然是灭我凌家满门的元凶、我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铁枭的独女!
之前所有的甜蜜,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憧憬,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最恶毒的讽刺,化为了最尖锐的刀刃,将我的心,瞬间凌迟得血肉模糊。
原来,那块龙凤佩,不是她和凌家的渊源。
而是她,就是仇人的女儿。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巧合,而是她就住在这里。
原来,她那不谙世事的纯真,不是伪装,而是被她的恶魔父亲,保护得太好了!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牙齿狠狠咬在手背上,咬出了血,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落在地。
剧烈的痛苦让我几乎窒息,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扭曲,撕裂。
爱与恨的冲突,在这一刻爆发到了极致。
我爱她,爱到可以为她放弃复仇,放弃一切。
我恨他,恨到必须将他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
而现在,我最爱的人,和我最恨的人,竟然是父女。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残忍的事情吗
书房里,铁枭看着雪鸢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父爱,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知道我和雪鸢的关系吗
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么做他会怎样对待雪鸢
而我,又该怎么办
是立刻冲进去,用惊鸿剑刺穿铁枭的喉咙,然后让雪鸢眼睁睁地看着我,杀死她的父亲
还是就此退走,像一个懦夫一样,永远地离开她,将这份爱和这份恨,一同埋葬
我的复仇之路,我的爱情,在这一刻,都走进了绝望的死胡同。
08
巨大的震惊和痛苦,让我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但我没有退走。
我不能就这么退走。
复仇的本能,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我。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支撑我活下去,或者让我彻底死心的答案。
我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在山庄内探查。
冥冥之中,我仿佛循着一股奇异的感应。
那感应,来自脚下,来自书房的深处。
我绕到书房后面,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关。
打开机关,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潜了进去。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汉白玉雕砌的石台。
石台上,赫然供奉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剑插在剑鞘之中,剑鞘通体漆黑,上面用血色的朱砂,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纹。
在密室里跳动的烛火映照下,那血色龙纹仿佛活了过来,正在贪婪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我颤抖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那剑的样式,那龙的图腾,我在凌家的家族卷宗里,看过无数遍。
是它!
烬魂剑!
我凌家世代相传,据说能吸人魂魄、助主复仇的绝世神兵!
它竟然……
它竟然一直沉睡在我的仇敌,铁枭的家族密室之中!
而且,看这供奉的架势,他们不是在囚禁它,而是在……守护它!
他们把它当做圣物一样,世代守护!
如果说,雪鸢的身份,是劈在我身上的第一道惊雷。
那么,烬魂剑的出现,就是彻底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彻底崩溃了。
我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柄我做梦都想找到的神兵。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剑身的那一刻,那柄剑,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到来,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嗡——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响彻在我的脑海里。
像是在召唤。
像是在催促。
又像是在……嘲笑。
爱人的父亲是仇人。
复仇的神兵被仇人守护。
命运,给我开了一个何其荒唐、何其残酷的玩笑!
我的人生,我的仇恨,我的爱情,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就是一个骗局!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痛苦地跪倒在地。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为什么
铁枭为什么要守护我凌家的烬魂剑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他和凌家的那场灭门惨案,难道还有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更颠覆的故事
脑海里,烬魂剑的嗡鸣声,还在持续。
那究竟是我的幻觉,还是它真的有灵性
它是在用它的方式,催促我拿起它,去完成复令的使命吗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0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铁家山庄的。
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了和逐月落脚的客栈。
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带着这个足以摧毁一切的双重秘密,像一具行尸走肉。
从那天起,我开始刻意地疏远雪鸢。
几天后,她像往常一样来找我。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明媚的笑容。
凌风,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她打开食盒,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推到我面前。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着那张我曾无比迷恋,此刻却让我心如刀割的脸。
我没有碰那碟桂花糕。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听见自己用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冷的声音说。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凌风,你怎么了
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受伤。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只要多看一秒,我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
我只能别过头,用最伤人,最刻薄的话语来武装自己。
我接近你,不过是逢场作戏。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先捅向她,然后再狠狠地扎回我自己的心里。
看着她眼眶里迅速涌上的泪水,看着她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看着她最终含泪跑开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子,在反复地切割,凌迟。
每一次对她的冷言冷语,都像是在惩罚她。
但更像是在惩罚我自己。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一闭上眼,一边是雪鸢纯真无邪的笑容,她喊我凌风时温柔的语调。
另一边,是父母族人临死前的惨状,是那场烧了十五年的大火。
两股力量,在我身体里疯狂地撕扯,拉锯。
我快要被逼疯了。
雪鸢会相信我的话吗
她会就此放弃,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吗
还是说,以她的性子,她会追根究底,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找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复仇,又不伤害雪鸢。
这个无解的难题,像一个巨大的磨盘,日日夜夜地碾压着我的灵魂,让我痛不欲生。
10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
我一遍又一遍地,用一块布,擦拭着我的惊鸿剑。
冰冷的剑身,能让我纷乱的心绪,得到片刻的安宁。
但那只是片刻。
我的脑海里,那晚在密室中听到的,烬魂剑的嗡鸣声,却越来越清晰。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不断地响起。
它勾起我对灭门之夜的所有回忆,将那些血腥的、惨烈的画面,在我眼前一遍遍地重播。
它放大我的仇恨,放大我的痛苦。
它像一个恶魔,在我耳边不停地低语:
拿起我……
复仇……
拿起我……杀了他……
他是你的仇人……他的女儿,也是你的仇人……
我开始分不清,这到底是那柄邪剑的魔性,还是我自己滋生的心魔。
我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头困兽。
逐月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他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就是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冲过来,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哥!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既有担忧,更有愤怒。
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她!
你忘了我们的血海深仇了吗你忘了凌家三百多口人是怎么死的了吗
凌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你!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逐月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烬魂剑的魔音在脑中贯耳。
逐月的厉声质问在耳边炸响。
雪鸢那双含泪受伤的眼睛在眼前浮现。
这一切,像三座巨大的山,从四面八方朝我压过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的精神,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啊——!
我抱着头,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了太久的、痛苦的嘶吼。
逐月看着我这个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
他会不会……
他会不会为了帮助我,为了所谓的复仇大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比如,绕过我,直接对铁枭动手
或者……对雪鸢动手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11
我以为,我的决绝和狠心,能让她彻底死心。
但我还是低估了她的执着,也低估了她对我的感情。
她没有放弃。
她不再直接来客栈找我,或许是怕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但是,从那天起,每天清晨,我只要推开窗,就能看到楼下的窗台上,放着一束用露水洗过的新鲜野花。
有时候是雏菊,有时候是兰草,都是我在江边提过我喜欢的。
她还托逐月带话给我。
逐月每次来,脸色都很不好看,但还是会把话带到。
雪鸢姑娘说,她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她说,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她说,她会一直等你,等你愿意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天。
她的困惑,她的担忧,她的不解,她的坚持,通过逐月冷冰冰的转述,像一根根烧红的细针,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能从窗户的缝隙里,看到她远远站在街角的身影。
她就那么站着,也不靠近,只是望着我房间的窗户。
秋风萧瑟,吹起她的白色长裙,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固执。
每一次看到她,我的心就多一分煎熬。
我爱她,却只能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她,来保护她,也保护我那颗已经摇摇欲坠的复仇之心。
这种无时无刻的拉扯,让我痛不欲生。
我甚至开始害怕清晨的到来,害怕看到那束花,害怕听到逐月带来的话。
那不是希望,那是对我的酷刑。
雪鸢的坚持,会不会让她自己去调查我突然疏远她的原因
以她的聪慧,如果她真的用心去查,会不会主动去探寻我的身世秘密
如果她知道了我是凌家遗孤,她会怎么办
我还能忍受这种折磨多久
在雪鸢这种温柔的攻势和内心无尽的痛苦之下,我的心理防线,还能支撑多久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12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种煎熬,迟早会把我们三个人,都逼疯。
我必须做一个了断。
今夜,就去铁家山庄,拿走烬魂剑,与铁枭做个了断!
无论结果如何,都好过现在这样活在地狱里。
我换上一身夜行衣,将惊鸿剑紧紧握在手中。
这一次,我没有再避开逐月。
他看到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哥,你终于想通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手持惊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从正门闯入了铁家山庄。
这一次,我没有再隐藏行踪。
铁枭!滚出来受死!我的吼声,划破了山庄的宁静。
无数护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没有恋战,剑光所指,所向披靡,一路杀向山庄大殿。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
铁枭似乎早有预料,他没有穿盔甲,只是一身便服,平静地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
我一步步走进大殿,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铁枭,十五年了。
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仇恨而颤抖,我来为我凌家三百口人,讨还血债!
铁枭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你终于还是来了。
就在我准备催动内力,一剑刺出的一刹那,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电般地从殿后冲了出来,挡在了铁枭的身前。
是雪鸢!
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泪流满面,一张小脸煞白如纸。
她一手死死地拉着铁枭的衣袖,另一只手伸向我,像是在乞求。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凌风……不要……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枭也立刻站起身,一把将雪鸢护在身后,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的痛楚。
就在这时,逐月也带着他召集的一批人马赶到,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他看到殿内的情景,立刻大喊:哥!别犹豫!杀了他们!为我们凌家报仇!
我。
雪鸢。
铁枭。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三角关系,终于赤裸裸地、血淋淋地,摆在了台面上。
我的剑尖,距离我心爱之人的胸口,不过三寸。
她那双绝望的、含着泪的眼睛,和我那不共戴天的仇人脸上流露出的、真实的父爱,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我死死地困在了中央。
我该怎么办
到了这个地步,铁枭会不会说出当年灭门的全部真相
这其中,是否真的另有隐情
而雪鸢,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之后,她会怎么选
是站在她父亲那一边,与我为敌
还是……
我的心,乱如麻。
13
我没有立刻去密室取剑,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拿起了烬魂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的剑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剑上的寒光,映照着雪鸢泪湿的脸庞,也映照着我内心的天人交战。
这一剑,究竟是该刺向仇敌,还是该刺向我自己
面对我那饱含杀意的剑,铁枭看着挡在身前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重得像一块巨石。
凌风,当年的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我不是狡辩。铁枭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雪鸢,直视着我,我灭凌家,是复仇!
复仇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凌家与你无冤无仇,你复何仇
无冤无仇铁枭的眼中燃起一簇和我一样的,来自血海深仇的火焰。
是你的先祖,凌家的第一代家主,为了铸造那柄邪剑‘烬魂’,用极其歹毒的邪法,屠戮了我铁家满门,抽取他们的魂魄来祭剑!只留下我这一脉的先祖,侥幸逃生!
我铁家世世代代,都背负着这个血海深仇!
铁枭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
我彻底愣住了。
他继续说道:而那柄烬魂剑,根本不是什么神兵,它是一个受了诅咒的邪物!每一代用它复仇的人,最终都会被剑中的怨魂和心魔吞噬,变得断情绝爱,六亲不认,永世孤独!
我找到它,守护它,将它镇压在密室,就是为了不让这个诅咒,再现人间!
我灭凌家,是报我铁家的血仇!我留下你,是因为你尚在襁褓,是无辜的!我没想到,你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背负的,根本不是什么正义的复仇。
而是两代人之间,循环往复、永无止境的血海深仇。
原来,烬魂剑的低语,不是什么神兵的召唤,而是诅咒的呼唤。
我彻底陷入了迷茫。
我该相信他吗
还是说,这只是他为了活命,编造出来的谎言
我看着泪眼婆娑、满脸震惊的雪鸢,再看看一脸悲愤、不似作伪的铁枭。
我的心,乱了。
逐月在外面大喊:哥!别信他的鬼话!他在拖延时间!杀了他!
我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一:复仇。
认定铁枭在狡辩。或者,即便他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我凌家三百口人的命,也是命!我必须完成我背负了十五年的使命。
但那样的结果是,我将亲手杀死雪鸢的父亲,彻底摧毁她的世界,让她用一辈子来恨我。
而我,也将会被烬魂剑的诅咒反噬,成为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爱人、只有仇恨的怪物,永世孤独。
选择二:放弃。
放下仇恨,相信铁枭的话,拥抱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但那样的结果是,我将背弃家族的血誓,成为凌家最大的罪人。
逐月会与我反目,视我为仇敌。
我将永远背负着对父母族人的愧疚,活在无尽的自责之中。我和雪鸢的爱,也永远笼罩在这片血海深仇的阴影之下,永不安宁。
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剑尖,在铁枭和雪鸢之间,摇摆不定。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被一寸寸撕裂的声音。
最终,我的剑,会指向谁
14
【结局分支一:选择复仇】
我的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滔天的恨意所淹没。
哪怕他说的是真的,又如何
我只知道,我的父母,我的族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仇,我必须报!
啊——!
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手腕一转,剑光如电。
雪鸢惊呼一声,想要用身体来挡。
但我的剑,比她更快。
剑光一闪,我绕过了她,带着十五年的仇恨与绝望,一剑刺穿了铁枭的胸膛。
血,像一朵妖艳的花,在他胸前绽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铁枭缓缓地低下头,看着穿胸而过的惊鸿剑,又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愤怒。
只有一丝……解脱。
和对女儿无尽的担忧与不舍。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雪鸢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后,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地向后倒下。
爹——!
雪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凄厉得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她扑到铁枭的尸体上,摇晃着他,哭喊着。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我。
那双曾经像清泉一样明亮、像星辰一样闪烁的眼眸里,此刻,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光,没有了爱,没有了天真。
只剩下,彻骨的冰冷,无尽的绝望,和……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复仇,完成了。
我站在那里,手里握着还在滴血的剑。
我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意,只有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和寒冷。
仿佛我这一剑,不仅刺穿了铁枭的胸膛,也刺穿了我自己的心脏。
我赢了,却像失去了一切。
大殿外,逐月等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大仇得报!
凌家的大仇,终于报了!
那些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刺耳。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没有再看雪鸢一眼。
我转身,拖着那把沾满仇人鲜血的剑,带着满身的血污和一颗彻底破碎的心,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为爱痴狂的凌风。
多了一个手持烬魂剑、冷酷无情的剑魔。
只是,再也没有人知道。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那个剑魔,都会被一双充满仇恨的、清澈的眼睛,凌迟处死。
一遍,又一遍。
永世不得超生。
15
【结局分支二:选择放弃】
我的剑,在离铁枭的咽喉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我看着挡在铁枭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对着我的剑尖,泪流满面的雪鸢。
她绝望的眼神,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我无法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父亲。
我无法亲手,将她推入和我一样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的一声。
清脆得刺耳。
我松开了手。
那把陪伴了我十五年,被我视作生命的惊鸿剑,掉落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哥!你疯了!
逐月在殿外不敢置信地大喊,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我没有理他。
我甚至没有去看铁枭一眼。
我只是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雪鸢。
我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然后,又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雪鸢在我怀里,先是身体一僵,然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后怕,有迷茫,也有……释放。
铁枭看着紧紧相拥的我们,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逐月失望透顶地看着我。
他带着他的人,愤然离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凌风,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哥。
凌家,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
我背弃了家族,背弃了血誓,背弃了唯一的兄弟。
我选择了这份沾满了罪孽与血污的爱情。
我牵起雪鸢的手,离开了铁家山庄,离开了清河镇,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是非与仇恨的地方。
我们或许会找到一个无人认识的海边小镇,开一家小小的药铺。
我会学着认识那些花花草草,学着分辨药材。
她会教我,如何对这个世界微笑。
我们会努力地,尝试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我知道。
我们都回不去了。
凌家和铁家的血海深仇,会是我心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逐月决裂时冰冷的眼神,父母族人含冤的亡魂,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无情地折磨我,拷问我。
而雪鸢,她真的能完全忘记,我曾经是那个想要杀死她父亲的仇人吗
我们的爱情,真的能在这片深不见底的血仇阴影之下,走到最后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牵着她的手,走在洒满月光的路上。
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
我们的未来,究竟是被爱救赎,还是会被愧疚和仇恨的余烬,慢慢吞噬殆尽
或许,这本身,就是烬魂剑对我这个背叛者的,另一种诅咒。